第三十三章 請君入甕(1)

一秒記住,

“皇上有旨,著遼王覲見……”身穿朝服已經等候多時的朱植連忙整理一下衣冠,在太監的帶領下進入尚書房見駕。

朱植進得房門,隻見侄子朱允炆坐在案幾之後,聚精會神地看著奏本,朱植眼前幻化成朱元璋,一個帝國的傳承就這樣在悄無聲息中進行著。

他也是一個勤勉的皇帝,可惜勤勉不能解決一切。 朱植恭敬跪倒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朱允炆見禮行完了,才從案幾後起來,作勢道:“十五叔,這又不是朝堂之上,都是家裏人何必行此大禮,快快起來。 來人,看座。 ”

朱植一麵道著謝,一麵在凳子上粘了半邊屁股。 朱植道:“君臣之禮任何時候都不能廢,臣受先帝教誨,從不敢忘。

”這次召朱植進宮,估計是打發自己回遼前的交待,朱植自然小心翼翼給足皇帝麵子。

朱允炆臉上展現著笑容道:“十五叔在京城一呆就是一年多的,有沒有想念遼東啊。 ”

朱植心中一凜,這話不好回答,說不想,遼東是你的封地,負著為國守邊的重任,怎麽能不想呢;說想吧,是不是又得懷疑自己不滿留京的處罰了。

朱植微微一笑:“想,怎能不想。 皇上的十五嬸身體一直不好,這一年多來既不能來京,又不得相見,說實話還真的很想。 皇上那幾個堂弟妹也天天嚷嚷著找娘。

”朱植輕輕地以親情四兩撥千斤。

朱允炆笑意更溫暖了些:“是啊,十五叔和嬸嬸也分開得夠長了,十五叔是該鵲橋相會了。 ”

朱植道:“謝皇上恩典。 ”

朱允炆收了笑容道:“五叔的事,叔叔怎麽看?”

朱植道:“賞善罰惡,自古然之,五哥有過錯,責罰一下也是應該的

。 ”

朱允炆道:“叔叔言不由衷啊。 外麵許多人都說朕是昏君,不顧手足之情。 唉,想必叔叔也是這麽想的?”

朱植連忙起身跪倒:“皇上這麽說,臣就是死罪。 ”

朱允炆見朱植嚇得不輕,嗬嗬一笑道:“叔叔起來,坐吧,今日在此隻有叔侄並無君臣,侄兒很想跟叔叔聊幾句心裏話。 ”

朱植又坐到凳子上。 眼裏已經有些濕潤:“皇上,臣何嚐不知挑起這座江山擔子有多重啊。 隻是臣一直無法為皇上分憂,心中歉意得近啊。

想當年太子哥哥對為臣愛護備至,臣無時不思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

朱允炆歎了口氣道:“這江山本來應該父皇先坐,等侄兒成熟點了再來繼承。 隻是父皇早棄,皇爺爺又撒手去了,這千斤重擔才砸到侄兒身上。

叔叔,你可有想過。 這麽大的國家,真正能讓侄兒信任的又有幾人?又有幾人真的能幫得了侄兒?”

朱植道:“皇上不是有五位輔政大臣嗎?他們都是能臣忠臣啊。 ”

朱允炆慘然一笑道:“還記得嗎?侄兒小時候,總喜歡纏著叔叔帶著騎馬,那時候總覺得叔叔地胳膊多強壯啊。 沒想到現在成了君臣,卻聽不到叔叔一句實話。 唉。 ”

朱植道:“皇上,臣豈敢不說實話。

劉三吾劉大人德高望重看問題講大局;楊靖楊大人太子哥哥最信任的大臣,老城持國;方孝儒方大人行為端正,可誆朝廷風氣;黃子澄黃大人聰明幹練。

多謀善斷;齊泰齊大人對兵事了如指掌。 他們各有能處,皆乃國之柱石。 ”

朱允炆擺擺手道:“叔叔說的都是表麵,實際上劉閣老昏庸難斷,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老好人而已;楊大人倒是能臣,然朝中門生故吏太多,已成尾大之勢;方先生倒是直了,可是對朝政卻是榆木疙瘩,無可幫襯;黃子澄?叔叔說的對

聰明幹練,隻是有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大局觀不強;齊泰太嫩,經驗不足。

叔叔啊,看似侄兒領有四海,隻是身邊人材卻挑不出幾個真正堪用之人。 ”

朱植品味著朱允炆對幾個大臣的評語,心中驚訝,誰說這個建文是庸才。 對臣下看得都很準啊。 隻是他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裏?曆史上竟然鬥不過燕王。

朱允炆又道:“隻是不用這些人又能用誰?朕倒是很想換幾個輔臣。 但不是太老就是太嫩。 隻好倚仗他們了。 ”

朱植突然明白了許多,這個便宜大侄子人不能不說聰明。

但他最大的問題在於多謀少斷,對於身邊乃至天下地事看得很明白,隻是到了該決定的時候總是猶豫不決,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一旦猶豫不決總會選擇最錯誤的做法。

朱植道:“皇上毋需擔心,既然領有四海,那人材總是無窮無盡。 皇上隻需做伯樂既可。 ”

朱允炆道:“伯樂,嗬嗬,千裏馬常有伯樂不常有啊。 如今黃子澄屢屢說朕削藩,此事著實讓朕頭疼。 設立藩王是先皇定下的規矩,怎麽能說變就變?這個讓朕十分為難。

叔叔呢,對此怎麽看?”

朱植心中咯噔一下,早知道這此進宮辭行是鴻門宴,沒想到把這麽微妙的問題推到自己麵前,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這到底算什麽意思,自己本就是一個藩王,談削藩不等於豬言宰豬嗎?真是個難題,雖然來之前和楊榮合計了一些可能談到的話題,隻是這麽尖銳的問題,任楊榮地腦袋也想不出來啊。

朱允炆看著朱植臉上時紅時綠的也知道這是一個十分難答的問題,隻是之前黃子澄建議可以用此試試朱植,他才說出來。

朱允炆又道:“叔叔本就是藩王,是不是有些為難?”

靠,不就是想給我出難題嗎?好,今日就給你來一出精忠報國,朱植把心一橫道:“皇上,如果作為一個藩王,臣當然不希望削藩;但作為一個臣子

臣又不得不認為削藩是維護國泰民安的良策。 縱觀曆史,藩王強者,莫不為禍天下,漢有七王之亂,晉有八王之亂。

先帝設藩王初衷是好的,隻是先帝他太信任自己地子孫,對於人的**逾越禮製缺乏警覺。

但先帝製定的祖製是不是必須遵守呢?答案是否定的,皇上。 如果明知會有隱患不去驅除匡正,那才是對朝廷最大地不負責。

削藩需要很大的勇氣,皇上即位時短,但已經展示出千古明君的魄力。 現在不是削不削的問題,而是如何削的問題。 隻要步驟穩妥,深謀遠慮,必不至生變。

臣不才,得太子哥哥厚愛。 臨終托付輔佐皇上。 臣自當粉身碎骨報答哥哥的情意。 這個事如果需要,臣可以率先上書,自削權柄,以策皇上之大計。

”大義凜然,絕對大義凜然。 朱植在說完這番話後,自己都覺得吃驚,一個千古忠臣的形象已經徹底樹立起來。

聽朱植這番話,朱允炆自然激動不已。

心中暗歎,人說遼王是“義王”今日一見果然是條崢崢漢子,為了報答朱標的恩情,竟然肯自削權柄,如此忠義之王卻屢屢遭受猜忌,最難得地是,他還不計前嫌,處處為自己著想。

朱允炆道:“好。 好,難得叔叔如此忠肝義膽。 不怪父皇當年‘外事不明問十五叔’的交待。

隻是這步驟穩妥,深謀遠慮又該如何行事?如今各路藩王各懷心事,對朕削奪周王王位甚為不滿。 ”

話說到這份上,朱植隻能繼續信口胡噴下去了,他清清嗓子道:“漢有‘推恩’之策,皇上何不仿效之。 親王推郡王,郡王推國公。 國公推縣侯。

不傷手足之情,可保朝政平穩。 留富貴於宗親。 ”

朱允炆聽著朱植之言不住地點頭,等朱植說完連忙道:“叔叔之策甚好,容朕從長計議。

”朱植一聽,心裏就放心了,這個便宜大侄子就是這樣的性格,任何主意都會從長計議,一來一去又是幾年光景,再好的局麵黃瓜菜都涼了

朱允炆站起來,拿起一個奏本遞給朱植道:“叔叔請看,有人參了十二叔一本,言其僭越無狀,有不臣之心。 ”

朱植拿在手中看了一遍,盡是一些捕風捉影的破事。 自從周王被告倒之後,打開了下告上的閥門,“無間”不時都會遞上各地官員告發藩王的事狀。

朱植搖搖頭道:“皇上,據臣所知,十二哥性嗜學,讀書每至夜分。 開景元閣,招納俊義,不過是日事校仇,誌在經國。 怎麽能說是招納死士圖謀不軌呢?不過無稽之談罷了。

朱允炆沉吟片刻道:“朕倒願意相信這些都是無稽之談,隻是無風不起浪,朝廷若不過問也不好。 朕想派使臣前往問訊一下,看看十二叔那邊到底是怎麽回事。 ”

這些事跟自己商量個什麽勁啊,朱植心道,你做皇上,當臣子的想殺就殺,想抓就抓。 嘴裏應著:“一切由皇上乾剛獨斷。 ”

朱允炆眯著眼睛道:“如今朕身邊地人,隻有叔叔是自家人,朕也最信得過。 不如就辛苦叔叔一趟,讓叔叔做正使到荊州問問,你們兄弟二人也好說話。 ”

朱植心中一驚,靠,這算什麽?剛才還覺得大侄子好糊弄,居然一轉臉給自己整了這麽一出好戲?自己讀明史不夠專心,忘記這位湘王朱柏地下場了,隻是現在大侄子將了一軍,該如何應對。

朱植心亂如麻,沒有主意。

朱允炆道:“朕也知道,這不是什麽好差事,隻是朕更相信叔叔能秉公處事。 這一遭還麻煩叔叔了。 ”

皇帝說到這份上,自己還有拒絕的權利嗎?朱植硬著頭皮道:“臣願為皇上分憂。 ”

朱允炆見朱植應允,立刻笑容滿麵道:“這個正使由叔叔擔任,再配一個副使如何?朕看,就用禦史解縉吧,叔叔意下如何?”都成了案板上地肉,朱植根本沒有反對的權利,隻能應聲蟲般應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