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勤病棟(引子)【褻瀆死者的遺體是罪大惡極的,讓死者保持完好的遺容入土為安是最起碼的尊重;否則,靈魂總有一天會來索要他失去的一切。?
星期天對於穆天一父子而言,總是陽光燦爛多姿多彩的。他們共同度過周末的方法有很多,可以穿著親子裝去壓馬路秀恩愛,或者去動物園培養穆玨的愛心,要不就是泡溫泉感受肌膚相親,哪怕是膩在家裏抱著在沙發上看電視也不會枯燥。?
穆天一起得很早,正在廚房忙活,等穆玨起來了,兩個人吃早餐的時候再討論今天的行程安排。?
紫砂鍋裏的天麻燉排骨已經可以吃了,從昨晚就開了自動擋,燉久一點更補身體。最近穆玨總是說自己頭疼,穆天一猜測他是找借口不願意做作業,但還是弄點天麻吃吃比較好。?
營養早餐準備完畢以後,穆天一看看鬧鍾,已經9點了。房間裏一點動靜都沒有,若是往常的情況,穆玨應該已經洗漱穿戴完畢了才對。?
他洗幹淨手,準備去臥室給懶兒子一個偷襲。?
雙人大床上,穆玨又自動挪到了穆天一的枕頭上,仍舊熟睡,上嘴唇翹著,左眼皮大概是由於做夢的緣故微微跳動,臉蛋似乎比以往更白了,果然是最近保養得太好了嗎??
“寶寶……老鼠鑽進來了哦。”穆天一偷偷走近,手滑進被子,輕輕戳了戳穆玨的小肚皮。?
穆玨不舒服地扭了扭大腿,嘴巴嚼了幾下,緩緩睜開眼睛,雙眼呆滯地盯著天花板,喃喃道:“爸,你怎麽不睡覺?好困……頭痛。”?
穆天一刮了一下兒子翹挺的鼻梁,莞爾一笑:“懶家夥,都九點了,還睡。快起來喝湯,然後想想今天去哪裏玩。”?
穆玨眨了眨眼睛,雙眼始終沒有焦距,道:“天亮了嗎?黑漆漆的。”?
“嗯?”穆天一感覺不妙,伸手撫摸穆玨的頭發,額頭滾燙!?
穆玨的頭朝左右兩邊擺動了一下,呆呆地問:“爸爸你在哪裏?不開燈嗎?”?
穆玨大驚失色,趕忙把穆玨扶起來,在他滾燙的身體上下摸了摸,撥開他的上下眼皮查看眼睛,這雙看似炯炯有神的眼睛裏沒有一點神采,撐在他後腦勺的手摸到了一個浮起的小腫塊——正好是小時候受過傷的地方!?
“寶寶你怎麽了?外麵那麽大的太陽你看不到嗎?”穆天一坐到床邊,把穆玨抱起來放在大腿上,轉過他的頭對著窗戶,“看看,告訴爸爸看到什麽了?”?
穆玨揉了幾下眼睛,眼角濕漉漉的,茫然的眼睛根本不知道往哪裏看,緊緊地攥著穆天一的衣服,身子止不住地發抖,用微弱的聲音說:“看不到。大文學www.dawenxue.net爸,我不舒服……我變成瞎子了嗎??
“不會的,別亂想,想多了頭痛,想想昨晚上看的動畫片,懶羊羊,可愛嗎?”穆天一極力使自己的聲音顯得鎮定,“爸幫你換衣服,我們去醫院看看。你隻是有點發燒,讓醫生給你屁股上來一針就好了,以前也是這樣好的,還記得嗎?”?
穆天一站起來就要去拿衣服,卻被穆玨顫抖的手拉著衣角。他重新坐下,把穆玨抱著,穆玨很聽話的摟緊他的脖子,讓他抱著自己找衣服穿。?
穆玨也沒胃口吃飯,突然的失明令他恐慌,好像掉進了一個漆黑的深淵,四周隱藏了許多虎視眈眈的妖魔鬼怪。聽覺和嗅覺都比看得見的時候增強了不少,他能聽見它們的喘息聲,甚至能聞到它們身上獨有的腐臭氣味。若不是緊緊抱著自己的爸爸,聽見他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也許早就崩潰了。?
穆天一把穆玨背著出門,放進車內係好安全帶。脫離了跟爸爸的身體接觸,穆玨瞬時就產生一種孤立無助的恐懼,又哭又鬧地伸手亂抓。?
穆天一小心地按住他,撫摸著後背哄著:“別怕,爸爸就坐在你旁邊,要開車去醫院。”?
他把外衣脫下來蓋在穆玨身上,穆玨死死抱著衣服,嗅著上麵熟悉的味道才平靜下來,抽泣著問:“爸,我能感覺到自己的陽氣在減少,就像醫院裏那些得了重病治不好的人。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會的,我不會讓你出事,爸爸有多厲害的你還不知道嗎?”穆天一親了下兒子的額頭,便開車急速駛向醫院。?
急診室裏,孩子們的哭鬧聲,大人們的痛苦呻/吟聲,醫療器械碰撞聲,醫生護士的腳步聲混雜在一起,吵得人心緒不寧。?
室內氣體渾濁,陰陽在此交錯,靈魂從搶救無效的人的身體裏脫離出來,進入另一個世界。所以,醫院永遠是靈異事件發生最頻繁的地方,特別是太平間、手術室、急診室以及重病房。?
一個中年醫生給穆玨滴了點散瞳,再拿著檢影鏡反複觀察他的眼睛,一會兒重手重腳地翻眼皮,一會兒在他腦袋上一通**,態度冷淡地問:“多久了?”?
穆天一坐在穆玨身後,手搭在他背上,用靈力護住他免受四周汙穢的侵襲,壓抑著想掰斷醫生的手的衝動,說道:“頭痛的話,是從5天以前開始的,眼睛是今天早上看不見的。大文學www.dawenxue.net他的頭小時候受過硬物敲擊,不知道是不是跟這個有關。?
醫生低頭寫病曆,漠然道:“眼睛沒問題,頭上有個腫塊,我先給他安排10天住院,先做個腦補核磁共振,然後去躺著輸液把燒退了。”?
“要單獨間!我兒子怕生。”穆天一搶在醫生開單子之前道。?
醫生聞言,嘴角扯出個弧度,龍飛鳳舞寫了兩頁紙,護士打好單子遞給穆天一:“先繳費,出門左轉。”?
穆天一背著虛弱無力的穆玨,剛一踏出門,迎頭便碰到一個鬼魂擋在麵前,那鬼魂衣衫襤褸,敞開的腹腔裏血肉模糊,沒有器官,一根腸子垂下來拖在地上。?
他半張著嘴露出血腥的口腔,扭著脖子打量著穆玨。穆天一推測這個形態的鬼魂應該是死在手術台上的,他略微一發力,朝著鬼魂怒瞪了一眼,對方便嚇得遁去。?
繳了高額的費用,再做完核磁共振,父子兩在護士帶領下來到獨立病房,穆天一把兒子放到床上躺好以後,總算能稍微喘一口氣。穆玨一直沒有說話,比以往任何一次來醫院的時候都要乖。?
穆天一知道他是虛弱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陽氣正在一步步潰散,若不及時治療恐怕……他不敢再往下想,搬了張椅子坐在床邊撫摸著穆玨的頭,看著護士把藥瓶掛在輸液架上,撕開一次性輸液管的包裝,此時他注意到護士有著很嚴重的黑眼圈,捏著針頭的手也不穩,便壓低聲音警告道:“小心點紮,我兒子怕痛!”?
護士皺著眉急促地呼吸,在穆天一的注視下完成操作,總算沒有出錯。?
“請問檢查結果什麽時候能查到?主治醫生是誰?”穆天一給穆玨蓋好被子,問護士。?
“我……我不知道。”護士唯唯諾諾地說,“我是新來的。”?
穆天一奇怪地看著她轉身離開病房,一路小跑著穿過走廊,差點撞翻垃圾桶,也不知道她為何如此慌張。從踏進這個醫院開始,他就感受到很強烈的怨氣,他猜測大概是這家醫院的重病患者都在最近相繼去世,靈魂還沒有完全超度有些仍然滯留在這裏。?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事是看好穆玨,他必須放下淨靈師的角色,專心致誌做個好父親。?
穆玨從核磁共振室出來以後,身上出了一身汗,體溫暫時降低了一些,加上十分疲憊,已經睡著了。睡相顯得很憔悴,沒有完全閉緊的眼皮在輕微跳動,嘴裏小聲地哼哼。?
穆天一輕輕握著兒子的手,寸步不離,看著他的睡眠漸漸安穩下來。?
這一覺睡到了天色變黑,穆玨醒了,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平躺著睜開空洞的雙眼眨了幾下,問道:“爸爸,我睡了多久?”?
穆天一道:“已經到晚上了,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穆玨搖了搖頭:“我吃不下,爸你自己吃吧。怎麽還是很困,是不是睡得太久了?”?
“我已經吃過了,你別管我。乖,起來喝點水再睡。”穆天一倒了杯水把穆玨扶起來,喂他喝了兩口,“你正在生病,清醒狀態的時候會消耗過多體力,你現在需要足夠多的睡眠來恢複,睡吧,睡到明天早上就好了。”?
“那你要守著我。”穆玨躺下,立刻又進入睡眠狀態。?
穆天一給他蓋好被子,撚好被角。?
從早上到現在,主治醫生一直沒有來,隻有先前那個護士過來查看了兩次輸液的情況,麵對穆天一的詢問,護士總是戰戰兢兢的,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夜晚一到,醫院安靜得像殯儀館,走廊上幾乎看不到人影,也聽不到說話的聲音。?
穆天一側身倚在床頭,給兩個徒弟打了電話,都是關機,想必兩個人都各自有任務在身。他摸了摸穆玨的額頭,已經退了燒,隻是靈力越來越弱,幾乎跟普通人沒有了區別。即使檢查報告還沒有出來,他也知道,穆玨頭上的舊傷一定是病根,這個傷在過去數年一直阻礙著他的身心發育,現在又像顆毒瘤一樣摧殘著他的身體健康,並且像定時炸彈一樣威脅著他的生命。?
如果這一次穆玨能挺過來的話,以後就不讓他跟那些鬼怪打交道了,也不再逼他學習,更不要培養什麽獨立性了,接回來一起住,疼一輩子也沒什麽不好。穆天一暗自做了決定,帶著憂慮的心情勉強讓自己坐著睡上一會兒。?
夜深了,醫院寒意甚濃,冰涼的觸感爬上穆天一的指尖,就像自己正握著什麽金屬物件。接著又聞到一股血腥味,以及聽不清楚的對話,金屬物相互碰撞的叮嚀聲,沉重的喘息聲。?
最後,敲門聲將穆天一從半夢半醒的狀態叫醒,他走到門邊,撩開藍色窗簾的一角,從門上的玻璃窗朝外看——門外沒有站著任何人。?
回頭看了看仍舊在安睡中的穆玨,他才放心地打開門,頓時一股血腥味夾雜著屍體的腐臭味撲鼻而來。走廊上陰暗寂靜得如同停屍房,向右望去,有個護士貼著牆低頭走得急促,單薄的護士服以及弓起的背部,讓她顯得有些瘦骨嶙峋。?
穆天一問道:“護士小姐,剛才是你敲的門?”?
突然的人聲驚得護士身子一抽,尖叫了一聲,手中的托盤摔到地上,用過的針頭散了一地。她沒回應穆天一,頭也不敢回,趕忙蹲下三兩下收拾好,顫抖著抱著托盤跑走。?
穆天一再次確定,這個醫院暗藏玄機,有惡靈盯上了這裏,也許是被醫療事故害死的,這在醫院很常見。他沒有精力深究,還是等明天告訴莫靈讓他去查查吧。?
他退回病房,關上門拉上簾子,將一道靈符貼在門內,這樣就不怕半夜被騷擾了,至於外麵發生什麽,他暫時不想去管,隻要兒子安全就好。?
穆天一轉身,卻見穆玨正背對著他蹲在牆角,身子不安分地蠕動著。?
“寶寶!你下床做什麽!”穆天一生氣地喊,朝著兒子走過去,卻在靠近他的一刹那,感受到極為強烈的怨氣,而且不是來自一個惡靈,而是混合了好幾個,甚至更多。?
他停下腳步,聽見穆玨發生“呃……呃……”的呻/吟,然後慢慢轉過身。?
穆玨的一隻手伸進自己的右胸腔,在已經被掏空的胸腔內反複抓撓,鮮血夾雜著糜爛的肉塊順著胸部往下流,他滿嘴血地問:“爸……我的心髒哪兒去了……”?
“穆玨!”?
穆天一大喊一聲,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等視覺再次恢複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仍舊倚在床頭,穆玨安靜得躺著呼吸平穩。?
原來是做了個夢。?
他一向警覺性高,這種夢境與現實分不清的事情還是第一次遇到。這個夢……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他記得自己貼了張護身符在門上,現在卻發現沒有,於是起身走過去重新貼上。看看時間,淩晨2點。?
他坐回椅子上,打起精神守著兒子,今晚不能睡覺了,他要一直保持清醒靜待天明。?大家無視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