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暮一陣風似的趕往謝府,他必須提醒謝安小心防備,以免招來意外之禍;既然敵方敢於直接衝入太守府,那麽未必不敢再這建康城內動手。還是那句話,野心的車輪前,任何阻礙都將被碾得粉碎。

謝府一如既往的平靜,今日端午,百官賜假一日,所以謝安等人並未上朝。

韓暮輕車熟路,直奔書房,他才不信謝安會跑去看什麽龍舟賽。果然謝安一襲青袍端坐書房看著書。

韓暮火急火燎的拜見謝安後,將方才韓七所言盡數告訴謝安;卻見謝安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之情,隻是放下書,從案頭抽出一封信箋交給韓暮。

韓暮展開書箋,瀟灑飄逸的行草映入眼簾:

謝公台鑒,上次所定之事,子敬已遣人與王珣密商,此事已定;此信發出時,我已避府外遊,府中守衛俱已調離;謝公可遣人通知對方,速速行事,但須提醒他們,勿傷我吳興百姓性命。

此事我頗感無奈,但時局如此,不得不為,韓賢侄處還望謝公多加寬慰。子敬叩上!

韓暮驚呆了,他快速的再看一遍,確定無疑是王獻之的筆跡,終於忍耐不住將信箋撕了個粉碎,重重擲於地上。

謝安歎了口氣,親自將地上紙屑一一撿起,放在火盆中點燃,看著火苗一點點將碎紙吞噬才轉移目光看著韓暮道:“韓暮啊,此中苦衷你不知啊。我和王坦之大人以及子敬商定此事的時候,確屬無奈之舉。”

韓暮默然不語,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牙齒咬的咯咯響。

“並非我們三人隱瞞你,隻是因為這事若是告訴你了,你必不會同意,而且會阻撓;然則大禍必起。”謝安緩緩的道。

韓暮深吸一口氣拱手道:“義父在上,韓暮隻想聽你分說緣由,若合情合理於大事有利,則我韓府下人和蔡老爺子死得其所,倒也罷了。若是為自身生死所迫,而與那老賊同流合汙的話,人各有誌,我韓暮也不怪幾位大人,但從此以後我們便分道揚鑣,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豈能任那老賊逍遙,何況和他同流合汙。”

“住嘴!”謝安英俊的臉上怒氣勃發,寬大的衣袖似乎也隨著怒氣飄飄欲起。“混蛋小子,怎麽可如此輕視我和兩位王大人;你可記得那日書房中的言語了麽?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這句話可是出自你口?其實當日你便同意了示敵以弱,以待良機,怎可因為府中下人被殺便亂了方寸;枉費我等對你的期望。”

韓暮梗著脖子道:“我是那樣說的,但是你們居然將皇上的密詔都拱手送人,這不是示弱而是。。。而是。。。”

“是卑躬屈膝,是喪失名節,是背叛皇上是麽?”謝安怒道:“形勢已經發展到極其惡劣的地步,桓大司馬已經將宮中侍衛軍統領調換,你可知道麽?”

韓暮一驚道:“怎麽?侍衛統領不是黃鬆年大人麽?”

謝安語氣稍緩道:“黃大人已被老賊誣陷下獄,聯名彈劾他的有三十餘名桓係大員,現在上任的大內侍衛統領乃是桓溫的親弟桓秘。這下你可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麽?”

韓暮一身冷汗,桓溫此舉正是篡位的前兆,大內侍衛全部掌握在他的手裏,外軍三軍中有兩軍倒向他,有設立了都尉府三千人馬,前線的近五萬兵馬亦可在一日一夜內趕回健康。這樣的形勢,桓溫不發動則已,一發動肯定能成功。現在所缺少的便是一個理由而已;而密詔就是一個最好的理由。

謝安王坦之等人定是出於這樣的考慮才會同意他們偽裝成賊人毀去密詔,如此一來,桓溫便缺少了一個最為理想的理由,同時也會感覺到少了顧忌。那麽篡權之事便不是勢在必行的了,畢竟挾天子以令諸侯比公然篡位在實際權力上絲毫不損,而在名聲上卻要好的多了。

如果桓溫想要當皇帝的話,大可施展水磨功夫逼著皇上禪位與他,於情於理都要比公然篡位好的多,同時也不會引起其他州郡方鎮的反抗。

韓暮終於明白了謝安王坦之王獻之等人的良苦布局。若非如此,則己方一派會陷於滅頂之災,而且皇位必被篡奪,自己到時候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問題,身邊的所有人也將無一人得以幸免;更別說報殺父之仇了。

韓暮想通了此節,心頭豁然開朗,麵色也恢複自然。

謝安微笑著輕輕拍拍他的肩膀歎了口氣道:“此事實在是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我們都沒有想到,你全家都已經離開吳興的情況下,他們居然還要殺韓府下人泄憤,這是我的考慮欠妥,我向你道歉。”說完長揖一禮。

韓暮慌忙避開位置道:“義父怎可如此,是小子愚鈍,不知其中關節所在,還說些混賬話,韓暮愧不堪言。”

謝安哈哈一笑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小子不要妄自菲薄哦。”說完目光朝外邊小院望去,院中綠樹如蓋,花香怡人,正是一片豔陽高照、生機勃勃的景色。

謝安雙目精光爍爍,俊逸白皙的麵孔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道:“老賊以為此番大獲全勝,但是他又怎麽知道,我棄了一子,為的是殺他一條長龍。難道我謝安便是那般不堪一擊,任人魚肉的麽?”

韓暮還是首次看見謝安這種蔑視一切的樣子,看著他修長挺拔的身姿,自信淡然的表情,自愧不如。自己的修煉還未到家啊。

他忽然想起一事道:“義父,我想請義父批準韞姐在我府上小住幾日,我庭院中的布置還需要請她幫忙。”

謝安轉頭看著韓暮,眼光似乎洞穿一切,笑道:“若是布置庭院之事,我怎能不應允。韓暮啊,我隻想告訴你,當你喜歡一個人,你首先要做的便是不能傷害他更別論被別人傷害了。當你有了保護所有人的能力之後,你便有了擁有所愛之人的資格。那些狗屁禮教和輿論對我謝安來說便如這院中的清風,根本不值一提。”

韓暮思索著他這句拗口的話,堅定的道:“韓暮受教了,謝義父。韓暮必將努力向上,不落人後。”

謝安點點頭道:“今日端午,晚間皇上大宴群臣,你和道蘊都在受邀之列;晚間節目必然精彩,你要記住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這句話,不要再這個敏感的時候惹火上身。去吧。”

韓暮點頭答應,出了書房,心情幾上幾下之後,終於恢複平靜。看著院中欣欣向榮的花花樹樹,韓暮長籲一口氣。

這古代的權利地位之爭著實讓人產生頹喪厭倦之感;但是一個個鮮花般的笑臉以及韓庸及柳兒雪兒二女慘死的情景在韓暮的腦海裏閃過,韓暮知道他沒有頹廢的理由;他踏上的是一條不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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