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融大帳內,兩名晉軍斥候五花大綁渾身是血站在大帳內,態度卻是倨傲不已。

“說說吧,你們從哪來?到哪去?”苻融和顏悅色的道:“本將軍不想將兩國之間的恩怨撒在你們這些無辜的小兵卒的頭上。”

“……”晉兵斥候一言不發。

“唔……是這樣,剛才我的手下對你們動了粗,這不是我的本意,其實戰爭跟你們無關,你們又何必死活為了你們晉國的高官們賣命?兩國的勝敗和你們其實關係不大是,你們勝了也不會立刻便改變身份從平民變成貴族,你們敗了隻要不反抗,命運也不會比勝了更糟糕,勝敗之後天下都會歸於太平,你們還是一樣的平靜度日,這個道理你們難道不懂麽?”

“……”晉兵斥候依然一言不發。

“重新再搜一遍,我就不信他們冒死渡河身上連信都沒。”苻融失去了耐心。

“身上搜不到,就剖開肚子在胃裏找,在腸子裏扒拉,聽說如今有人喜歡將信吞進肚子裏,本將軍很想見識見識是不是真的。”苻融的話語中透出殘忍和冷漠。

“遵命!”親衛們上前將兩名晉兵踹倒在地,將他們的衣衫一條條的撕下,逐寸逐寸的開始搜索;衣服扒光後,連嘴巴、肛門、耳朵眼、頭發裏都沒有放過,晉兵斥候一言不發的任憑秦兵折騰,眼睛裏的顏色如同死灰一般。

“稟告大帥,什麽都沒有,是不是剖開他們的肚子看看?”親衛們再次確認,畢竟線索就在兩人身上,若是真的破開肚子就等於是殺了兩人,若是肚中沒有,等於線索就是斷了。

苻融的眼睛在兩名俘虜赤裸的身體上搜尋,他沒想到晉人如此彪悍,死亡也不能動他們分毫,忽然見他的眼睛看到右邊那名晉軍斥候的小腿上那道長長的傷疤,那道傷疤顯得極其突兀,歪曲的縫合針口像一隻大蜈蚣般爬滿整個腿肚子,但是奇怪的是,這麽長的傷疤,居然沒有流出血來。

他的眼光移到左邊那名晉軍斥候的腿肚子上,那裏同樣有著一道一模一樣的傷疤,無論是長度、位置、形狀都相差無幾,苻融的心頭一動。

“破開那道傷口!”苻融這句話一出口便看到兩名斥候的眼神變得驚慌起來,他的心裏頓時明了。

親衛們按住兩人的身體,用尖刀將腿肚子上的傷疤劃拉開來,鮮紅的皮肉翻卷著流出殷紅的血跡,他們輕輕的將皮肉朝兩邊翻開,看見的是一個裹著薄薄油紙的信箋的一角。

苻融哈哈大笑道:“將他們光著屁股掉在轅門三日示眾,讓他們深切的了解後悔二字的含義。”

兩名斥候對望一眼,同時咬斷舌根,自盡身亡。

苻融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結果,但是這一切在他的眼裏也隻不過是片刻的歎息而已,大軍到處,成千上萬的人都會丟掉性命,人命如草芥,兩個以這種方式死亡的小兵,注定如大江中的一滴水,不會產生任何漣漪。

“陛下明鑒,陛下之密信臣已收悉,目前局勢甚是對我不利,但臣定按照陛下之布置,拖住圍困我水軍之兵,減輕正麵壓力;自六日起臣已依靠地形之利殲滅秦人一萬五千,而我軍尚有半數存活,臣有信心在我麾下兵消亡殆盡之時,殲滅秦人四萬,請陛下放心,臣定誓死不退,不負陛下知遇之恩。”

苻融看的頭皮發麻,原來硤石的一萬水軍打的便是拖住自己數萬兵力的主意,自己還巴巴的配合他們派了三萬兵前去協助圍剿,真是蠢到家了。

幸而自己醒悟的早,現在剩餘的三萬五千士兵已經被調回正麵,總算是沒有完全墜入彀中,但是他們為什麽要牽製住自己的一部分軍隊呢?苻融帶著疑問繼續看下去。

“陛下密信中所言之事,臣認為極為巧妙,陛下率四萬大軍據淝水天險而守是為上策,陛下所言之二十萬新兵尚在趕赴途中,臣聞之既驚懼亦欣慰;驚懼之處在於,若秦人知曉我軍僅四萬在正麵,恐會即可發起攻擊,然雖有淝水之利,能擋住敵軍壽春之兵,恐也難擋住後方六七十萬雄兵,陛下必有危險;但欣慰之處在於,若是臣能拖住數萬之敵,而陛下又能堅守正麵十餘日,我二十萬新兵就將到達淝水東岸,到那時便無懼秦人,哪怕他是百萬雄兵,陛下定能守住東岸,不讓秦人過河一步。”

苻融眼珠字都要掉下來了,喘息了幾口氣,趕緊繼續往下看。

“臣有一建議,陛下可命西路荊州軍分兵三萬**突襲內部空虛的秦都長安,逼的苻堅六十萬大軍回師自保,借以拖延時間,同時命新軍急行軍,隻要二十萬新兵到位,而苻堅的大軍未至,可一舉渡河而擊,殲滅苻融的十幾萬秦軍,奪回壽春,再**深入秦境,讓苻堅首尾不能兼顧,則秦國危矣。”

“臣之言若有不當之處,還請陛下聖裁決斷,臣隻是提出建議,陛下英明神武自然明斷秋毫,臣誓死護衛大晉社稷,萬死不辭;臣大晉水師都督陳衝、大晉水師鷹揚將軍胡彬恭祝聖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苻融坐在帥案後,渾身一個勁的發軟,晉軍好大的膽子,好大的胃口,從這封信裏至少可以得到三個信息。

一是晉朝的皇帝就在淝水東岸,這是禦駕親征啊,原來他們一直以為的是謝玄率領的中路軍在與自己對抗,卻沒想到是韓暮親臨,以此人的手段不難理解為何晉人如此快速的便突破洛澗,並進兵到淝水東岸。

二是晉兵中路的主力隻有四萬,和原先得到的七萬足足少了近一半,晉人膽大包天,四萬兵就敢在東岸駐防,意圖阻擋自己大軍東渡南下,這份膽氣著實可佩,同時也頗為可笑。

三是晉軍居然有二十萬後備軍正星夜趕來,那水師提督的建議頗為惡毒,牽製皇上的大軍趕赴戰場,同時二十萬新軍一到便二十四萬對自己現存的十五萬,活活吞掉自己,真是好大的胃口。

苻融拿起另一封血肉模糊的信件打開,發現信的內容大致相同,想是恐一人送信發生意外遺失,卻沒想到這兩名斥候忠心倒是忠心,不過卻是腦子不大靈光,居然在大軍的控製範圍內意圖渡河,在相聚五裏的河岸分別被擒。

苻融仔細的思考該如何應對,一則自己立刻率十五萬大軍馬上進攻東岸,將對岸四萬晉兵全部吃掉,活捉晉國皇帝韓暮;想到這裏苻融心中一陣激動,若是真能辦到這一點,可謂是功勞蓋世了,皇帝被捉,晉軍將士氣全無,再往後便是勢如破竹,哪怕是那二十萬兵迎頭砸過來,恐怕也成了驚惶之兵,戰之必勝。

但苻融的激動隻持續了幾息,他想到了淮陰之戰的慘敗,以彭超之能都落得個十萬大軍被滅,而晉人隻損失了兩萬,自己此時的情形會否步上彭超的後塵呢?

很難想象自己的十五萬大軍渡河之後拚死力戰之後落得個慘勝之局,萬一被晉人耗掉十萬,哪怕是耗掉一半,那韓暮若是逃脫之後跟後續的二十萬軍匯合來反攻,自己背水一戰退無可退,那將是個什麽樣的結局,下場比彭超恐怕還要慘。

當夜,苻融翻來覆去的思索良策,直到天色微明時分,他終於想出來個兩全其美之策,於是他修書一封,派人快馬兼程送往後方正綿延百裏慢騰騰趕路的苻堅大軍。

硤石,陳衝高高站立在兵船船頭,身後五十餘艘兵船乘風破浪往南開進,他們在秦兵不再攻擊之後便開始逃離險地,下一個目標便是繞道淝水,前往即將到來的大戰主戰場。

“都督,賞賜的公文已經派人快馬送往建康城,不久便可交予內閣謝大人處。”胡彬走上前來道。

“那就好,他們都是視死如歸的大好男兒,此番為了大晉社稷甘願赴死,他們的妻兒家小要厚賞,戰事結束我還要奏請皇上給予追加封賞,要讓這些為國捐軀的士兵們死而無憾。”

陳衝的眼中泛起一團水霧,他悉心栽培的五六名死士,這一次悉數放出,為的便是皇上的計策能夠完成,這一次恐怕他們都回不來了。

五月天,江淮大地春色滿眼,河水碧綠縱橫,綠樹山崗整齊的田地處處蕩漾著生機,可是便是在這一塊大地上,秦晉兩國正在進行著一場史無前例的死掐,誰敗,誰便要亡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