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成既死,秦軍更加成為一盤散沙,大潰敗宛如瘟疫席卷全軍,漆黑的夜裏,秦軍逐突狼奔四下奔逃,劉牢之率數千北府軍銜尾追殺,又命千餘騎兵繞到秦軍西南麵阻擊。

秦軍像一群驚慌失措的鴨子被趕得往北逃散,沉沉的夜色中他們聽到了轟鳴的水流聲,那是淮水流淌的聲音,水聲遮不住身後晉兵震天的喊殺之聲,秦兵們開始權衡,是拚死一搏還是涉水而逃?

但當南麵劇烈的手雷爆炸聲響起,遠遠的都能看到殘缺的肢體和血雨在空中劃出詭異的弧線之時,這個問題顯然已經有了答案。

秦兵毫不猶豫,衝下河灘,用他們三腳貓的泅水技術開始橫渡近兩百步寬的這處河段。

但淮水不是洛澗,即使在枯水季節,要淹死這群兩萬人的殘兵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北府軍不知疲倦的在岸上對還沒下水的秦軍進行屠殺,秦兵們撲通撲通全部竄入河中仿佛進入河水中便進入了安全的堡壘一般。

淮水微涼,但並不冰冷,秦兵們得到了暫時的安寧,他們在河水中一步步往北岸挪動,身後的弩箭和強弓‘嗖嗖’的射到水麵上和身邊士兵的身體上,不時的便有人倒在河水中隨即順流飄走;這一切促使他們快速的往河中心移動,然而忽然之間河水便沒頂了,很多秦兵到此時才意識到,他們是旱鴨子,是不折不扣的秤砣。

河水中開始翻騰,會泅水的拚命往對岸逃,不會泅水的胡亂抓住他們的身體亂撲騰,抓不到任何救命稻草的便張著嘴大口吞著淮河的渾濁的水,發出令人膽寒的怪異叫聲。

天色破曉,喊殺聲漸漸平息,從洛澗到淮水之間的戰場上,慘狀不忍目睹;秦軍殘缺不全的屍體沿著洛澗邊上直鋪到淮水之南,淮水上屍體如死魚般漂浮了一層,下遊拐彎處,堆積起來的屍體阻塞了河道,讓水流減緩,好像形成了一道屍體築建的堤壩一般。

淹死的、被晉軍殺死的、自相踐踏而死的秦軍屍體擠滿了淮水以及南岸的秦軍大營......

此戰北府軍劉牢之部僅憑五千精銳便斬殺秦國衛將軍梁成、揚州刺史王顯、弋陽太守王詠等十員將領,秦軍陣亡達三萬五千人,,餘眾潰散,不複成軍,大批的軍器輜重被晉軍繳獲。

僅僅在一夜之間,攻晉以來戰無不勝的秦國名將梁成和他麾下的五萬秦軍,便煙消雲散不複存在了。

當劉牢之歡天喜地的清點戰利品整備軍隊之時,韓暮和謝玄所率的七萬主力已經繞南而北,渡過洛澗的末流,到達了淝水東岸,對麵便是壽春城下的十七萬苻融的秦兵了。

苻融的大軍攻下壽春才二十餘日,正處在休整之際,先是聞報洛澗被突破,五萬大軍喪失殆盡,領軍的十員大將也被誅殺,均驚愕不已,原本打算休整完畢即刻東渡淝水往南奔襲曆陽的計劃此刻又顯得不靠譜起來。

五月初五,正是傳統的端午節,但是這一天,苻融得到了一個更令他憂慮的消息,晉兵主力已經來到了八公山南的淝水東岸,並紮下堅固的營盤。

原本按照苻堅的計劃便是“兩翼策應,中路直取中州。”所謂兩翼策應便是指西路慕容垂和姚萇、慕容暐的六萬大軍牽製住晉兵的十萬荊州兵、東路的洛澗以五萬大軍牽製住廣陵的七萬軍,而中路苻融的近二十萬大軍可以趁機拿下壽春度淝水而南下,拿下曆陽渡口過大江東進健康;等敵軍收縮回救之時,兩翼的大軍又可揮師南進,占領大片晉地,即便是最後健康沒拿下,隻要將兩側的揚州和荊州豫州占領,健康城就是孤城一座,拿下隻是時間問題了。

然而這個策略隻完成了一小步便告擱淺,這就好比一個卯足了勁頭要往前衝刺之人剛剛邁腿便被人勾住腳踝摔了個嘴吭泥。

壽春是拿下了,但是西路的策應成了消極防守,西路晉軍已經大舉北上反攻,並已經突破秦境,戰火已經蔓延道秦國腹地了;而東路洛澗,那就是個悲劇,連二十天都沒撐過去五萬人便蒸發了,要說晉軍真是吃人不吐渣子,他們都是五萬、十萬的殲滅己方部隊,要是都這樣的話,全大秦的女子卯著勁生男丁也不夠他們殺的。

中路這裏,現在南下之路已經塞絕,苻融是絕不肯用手頭這十七萬大軍來和對方死磕的,他心裏明鏡一般,這些晉兵已經不是以前印象中的晉兵了,這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手頭永遠握著你無法想象的殺傷性武器和王牌,他們永遠像他們的皇帝一樣的教人捉摸不透,讓人產生一種未知的膽寒。

苻融決定全力防守淝水西岸,靜待苻堅所率的所謂六十萬大軍到來,再做決斷;與此同時,抽調三萬人馬猛攻硤石的一萬被困的陳衝和胡彬的水軍。

在苻融的想法裏,這一萬人被困二十天,糧草應該早已耗盡,根本就是手到擒來之事,他要除掉這一萬的原因就是為了在即將到來的主力大會戰之際不必擔心這一萬人在一旁搗亂,這一萬人在關鍵時候若是在自己的肋下捅上一刀,那可不是開玩笑的,戰場瞬息萬變,別說一萬人,關鍵時候就是一千人甚至都能左右戰爭的方向。

事實卻是,陳衝的糧草確實已經耗盡,但是晉軍單兵的配備中有一袋東西,那便是韓暮發明的壓縮幹糧,這玩意輕便易帶,每個士兵背上幾斤便可十天口糧無虞,三萬秦軍加上原先圍困他們的兩萬秦兵對著陳衝的水軍一頓猛攻,陳衝利用山勢和水流的險要,紮下牢固的營盤據守,連續擊退八次秦軍進攻,最後居然守住了營盤。

晉軍的一萬人剩下不到五千,但是五萬進攻的秦軍也隻剩下了三萬五。

苻融不幹了,這麽耗下去,這五萬人非賠進去不可,正麵上本來隻剩下十七萬,在這麽鬧下去,正麵上用什麽來擋住晉軍的進攻?加上晉軍這幾日已經在東岸開始試探性的攻擊,高大的投石車已經豎起,幾十台投石機沒日沒夜的往西岸扔大石塊,砸的靠近淝水岸邊的秦兵苦不堪言,但是又無可奈何,沒人家砸的遠,隻能幹瞪眼,苻融有理由相信,晉兵會在某一時段果斷發動突襲,因為河麵上的封鎖權已經完全為之所掌握。

鑒於這種情況,苻融果斷下令攻擊硤石的秦兵撤回淝水西岸參加正麵防守,那四千多晉國水軍,隨他們去了,反正他們若是離開了那地勢險要的水寨,便可隨時派兵剿滅之。

五月初九,韓暮的密信送達陳衝手中,陳衝接到信件當晚便派出了幾名送信的斥候出門,這些斥候們似乎並不專業,他們送信居然都不知道避開秦人的大營,於是悲劇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