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衝將京城中所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韓暮,陳衝精明過人,京中巨變陡起他便找了個安全之處藏了起來,暗中打探消息,直到數日後城中稍定,這才乘夜墜城逃離京城,他有一身的武技,又精細小心,總算是逃了出來;在路上重金買了匹馬兒便星夜趕往巢湖城。
韓暮聽完目眥盡裂,雙目似要噴出火來;老賊篡位之心已經昭然若揭,朝廷大員想殺就殺,隨便安上一個罪名便抄家屠戮,喪心病狂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司馬奕被廢之時殺殷氏和庾氏時韓暮便有些看不過去,但那兩族和韓暮並無多少關係,還勉強忍受的住。
這一次自己的大舅哥張玄也被屠殺滿門,謝安、王坦之均被軟禁在府中,己方苦心經營的在京勢力瞬間土崩瓦解,怎不教韓暮怒火中燒。
幾人快速回到巢湖城,這樣的大事需立刻做出反應,騎在馬上,韓暮仔細的思索,已經初步定下了計策,唯一讓他頭疼的便是張玄的死訊該如何對彤雲說;張彤雲父母早沒,和張玄相依為命,張玄對她幾乎是百依百順,除了在和韓暮的婚姻之事上曾經阻撓過之外,從未忤逆張彤雲之意;和張彤雲之間的兄妹感情甚篤,這件事當真棘手了。
親衛快馬通知各主要將領前來正廳召開緊急會議,不到一會除了袁崗在外縣收購軍需未到之外,其他人悉數到齊。
韓暮開門見山的將陳衝所言之事告訴大家,所有人都被轟的外焦裏嫩,張口結舌。
“這老賊當真動手了麽?家兄和王大人均被軟禁,這可如何是好?我……我要和這老賊拚命。”謝石雙目泛紅咬牙道。
謝玄一言不發,雙手握拳,咬住下唇看著韓暮,顯然他不想因為自己的話影響韓暮的判斷。
“大家稍安勿躁,越是這般時候,越要冷靜,萬不可亂了方寸。”韓暮靜靜的道,“我想聽聽大家的意見,此事需周密策劃。”
孫無終大聲道:“這還有什麽說的,起兵去打老賊,端了他的老窩,宰了他的狗頭,一了百了。”
“你混蛋!我三叔和王大人都在他手中,公然起兵你想要了他們的命麽?”謝玄黝黑俊俏的臉憋得有些發紫,怒斥道。
孫無終這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低頭不語。
劉牢之開口道:“打是一定要打的,隻不過不是時候;老賊明知謝公是大帥義父、張大人是大帥夫人的娘家哥哥,卻仍然行此一招,我看是公然篡位等不及了,也顧忌不到其他了。”
梁錦春道:“劉將軍說的對,桓溫兵敗,東線被屠戮了那麽多人,聲望一落千丈;原本朝廷要賜予的九錫之禮定然會毫無指望,而且很有可能會被眾多大臣所彈劾;在這種情況下他要想達到平和篡位的目的已經是不可能了;所以武力是他的最後一招;他以武力控製皇上,先賜九錫,再昭告天下禪讓,這樣的伎倆前朝多的是;做這些之前他已經想好了會冒天下之大不韙,隻不過權欲熏心,他早已顧不得這些了。”
韓暮點頭道:“正是此理,桓溫老賊已經想到後麵的局勢,但是他將京師四萬多人馬已經掌握在手中,加上原本手頭的兵馬恐有十一二萬,這般強大的兵力,足以讓他無視天下的反對之聲。”
梁錦春思索片刻道:“大帥,京中四萬多人馬恐非鐵板一塊,桓溫將領兵將領換掉,下麵的骨幹力量恐一時之間替換不了,這一點當有可能為我所用。”
韓暮想了想道:“這樣吧,我的意思是,先想辦法救出義父和王大人,這樣我等便無後顧之憂了,到時候行事也方便些;我即刻動身去京城,混入城內之後在想辦法聯絡義父和王大人,你們可分頭行動,京城消息已經被封鎖,你們需將消息傳出去,讓天下人都明白真相,這樣等我們起兵之時,或可有人相助。”
眾人均反對道:“京城現在就是龍潭虎穴,大帥不能去犯險,需另選合適人選方可。”
韓暮擺手道:“此事誰也代替不了我,我和賤內紅菱同去便可,我和她兩人均有武技在身,最不濟也能脫身回來,這一點你們還不相信我麽?派了誰去也沒我去有把握。”
眾人知道他說的是實情,萬軍叢中取秦將首級的一幕猶在眼前,那震撼激動的場麵讓人熱血沸騰,但是那是以高深的武技為基礎的,否則斷無可能。
梁錦春道:“大帥若果真親自去,屬下有兩件事拜托於你。”
韓暮看著梁錦春等他下文。
“第一件事便是,想辦法聯絡舊部和中軍舊將,看看是否能圖謀內應,若有內應,他日發兵必事半功倍。”
韓暮點頭道:“這是自然,俊傑稍後寫個名單給我,你的情報網在京中經營兩年,當有可靠之人為我助力。”
俊傑拱手道:“自然有,禁衛軍和內衛府,以及都尉府中遍布我的眼線。”
韓暮點點頭轉頭聽梁錦春的第二件事。
“這第二件事難度頗大,但大帥若能辦到,將對局勢發生重大改變;此次若能進入皇宮見到皇上帶出一紙詔書出來,日後發兵之時登高一呼,恐怕聲勢浩大,追隨者甚眾;桓溫所經營日久之地不過徐、豫二州,其他各州雖為他所轄,但根基不深,此番倒行逆施,不滿之人大有人在,隻需奉皇昭討賊,天下響應者定然峰起,桓溫狹天子以令諸侯之計便告吹了,而這一優勢便轉移到我方,大事可成。”梁錦春侃侃而談道。
韓暮大喜道:“好辦法,梁先生一言勝過十萬雄兵,這事我定要去辦成。”韓暮原本對於皇權在人心目中的重量認識不夠,經過很多事情之後,才逐漸明白皇室正統的重要性,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很多人即便權傾天下,百姓們也不過是迫於武力表麵上臣服,內心裏依然認為他們是亂臣賊子,天下有人挑頭討逆,必然應者雲集;後世有個叫清朝的韃子皇朝,立朝時日那麽久,靠武力屠殺鎮壓了無數的漢人,但是民間依舊有很多秘密組織反對韃子的統治,而且規模甚至達到幾十萬人;若不是這樣的組織沒有英明的領導人,恐怕韃子早就被漢人趕回關外放羊了。
“此事凶險,大帥不必強為,皇宮中禁衛森嚴,大帥需處處小心,需知我北府軍數萬將士翹首以盼大帥回歸,不可意氣用事啊。”梁錦春皺著眉頭,有些後悔自己提出這一條了,他知道韓暮是那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主兒,這事的好處那麽大,他定然會想盡辦法去做到。
韓暮點頭答應,當下裏確定了個人的任務,又派人快馬去南方各地散步消息,並派專人去吳興探聽消息,自己的老丈人王獻之還不知道怎麽樣了,須得有個準信,若老賊還未動手,便叫他小心在意,不要聽朝廷傳來的任何旨意,隻需固守吳興,待機而動。
其餘人等,抓緊練兵,大戰在即,士兵需盡快補充如軍中,又命招兵司擴大招兵的範圍,放寬政策,非常時期走精兵路線已經不太實際,已經沒有發展的時間了,需的快速膨脹實力才行。
眾人散去,陳衝卻未離去,他強烈要求跟隨韓暮前去京城,並稱自己武技輕功均不錯,而且京中他亦有生死兄弟在內,可助一臂之力。
韓暮本就喜愛陳衝忠心耿耿,且辦事精明,當下試了他幾手,誠如他所言,武技頗高,不在蘇紅菱之下,這也不足為奇,想謝安這般人物都對他信任有加,絕密之事陳衝都知道,可想而知,陳衝是個有真本事的人,謝安苦心栽培他那麽多年,作為秘密棋子使用,自然有獨到之處。
所以韓暮便答應了他的請求,吩咐他下去休息,吃點東西,睡一覺,接下來便是凶險無比的旅程,要有充沛的精力來應對。
忙完這些,韓暮來到後堂中,幾位夫人還懵然無知的在院子裏的陽光下搓著麻將,一派祥和的溫馨氣氛。
韓暮實在不想打破這寧靜的氣氛,但是他不得不說,這事瞞不了多久,想了想之後,他走到眾女身邊咳了一聲道:“你們停一下,我有話和彤雲說。”
張彤雲正拿了一手好牌,咋咋呼呼的忙著做清一色,聽到韓暮說要停下來一會,撅著嘴道:“什麽事啊,不能等一會麽?”
韓暮正色道:“不能。”
眾女從未見過韓暮這麽一本正經,都覺得蹊蹺。謝道韞首先將牌一推道:“韓暮有事要說,他是一家之主嘛,聽他說說在玩也不遲。”
眾女停下手,隻聽韓暮輕輕的道:“彤雲坐我懷裏來,讓為夫抱抱你。”
張彤雲紅暈滿臉,啐道:“說什麽呢,姐妹們都在這裏,你要羞死我麽?”
柳如眉嬌聲道:“看看,這就是寵愛啊,我一輩子也享受不到這個待遇啊。”
原本以為韓暮是在和平日一般嬉皮笑臉的開玩笑,卻見韓暮一臉正經的一把將張彤雲摟在懷裏,坐在椅子上。
眾人覺得韓暮有些反常,都呆呆的望著他。
“你大哥張玄他……”韓暮啞著嗓子道。
“大哥?他又來找你麻煩啦?是不是還是……我們的事?”張彤雲仰臉看著韓暮道:“他來信罵你啦。”
韓暮搖搖頭道:“他沒有,以後他都不會反對我們的事了。”
“真的麽?”張彤雲雀躍了,雖然已經和韓暮有了夫妻之實,但是家人的認可還是在張彤雲心中占有極大的地位,哥哥不同意,自己便和韓暮算是苟合,這些事讓張彤雲好幾次想起都淚滿衣襟。
“我就說嘛,哥哥最疼我,不會在此事上老是和我扭著,說起來已經快半年沒見到他啦,怪想他的,找個機會,韓暮你帶我去京城看看他吧。”
看著張彤雲喜動顏開的樣子,韓暮心中大痛,終於眼眶一紅落下了數滴淚珠;眾人慌了手腳,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能讓這混世魔王落淚,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謝道韞察言觀色,輕輕的道:“韓暮,可是出了什麽大事了。張將軍他怎麽了?”
張彤雲傻了,謝道韞這話問的奇怪,仿佛他哥哥出了什麽事似的,忙道:“韞姐別瞎說哦,我哥哥能怎麽了,還不是威風的當他的禁衛軍大統領麽。”
韓暮緊緊手臂,將張彤雲摟進歎口氣道:“你哥哥他出事了……他被桓溫……殺了。”
“什麽?”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張彤雲臉色煞白道:“韓暮你再說一遍。”
韓暮默然不語,眾人都知道韓暮絕不會拿這樣的事開玩笑,一個個呆若木雞。
張彤雲臉色白如飛雪,轉眼間又泛起青色,隻大叫一聲“哥哥沒了!”便雙眼一翻,暈倒在韓暮懷裏。
眾人手忙腳亂,翠兒葉兒趕緊去請碣石來看病,不一會老碣石渾身酒氣的被拉進內堂。
張彤雲躺在床上,臉色青白,昏迷不醒;韓暮焦急的在房中踱步,一見碣石到了一把拉住他催促他趕緊救人,力道用的稍大,將碣石的胳膊差點都抓斷了。
碣石先生翻翻白眼,知道此時不是耍橫的時候,惹毛了這小子,自己吃不了兜著走,趕忙上前翻翻張彤雲的眼睛,又摸摸她的脈搏,閉目半晌道:“無妨,氣血攻心,昏迷了而已,我開個方子,熬點藥灌下去休息幾日便可。”
眾人長籲一口氣,碣石走到案幾邊開了方子,翠兒連忙拿去配藥熬藥。
“這個時候你們怎麽能惹她生氣呢?孕後兩月內最忌喜怒無常,你們這些年輕人呐,胡鬧之極。”碣石邊搖頭邊朝外走。
“什麽?”韓暮愣了,“碣石先生慢走,你方才說什麽孕後兩月之類的。”
碣石停步鄙夷的望著韓暮道:“你不知道?她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啦!混蛋小子。”
眾人呆若木雞,韓暮悲喜交加,怔怔的站在那裏邁不開步,也張不開嘴。
屋內鴉雀無聲,隻有一角的藥罐正咕嘟嘟的冒著熱氣,熬著藥物。碣石摸出一個酒囊咕咚一口喃喃道:“人皇有後,天下大幸啊。”轉身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