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稍微歇息了一會兒,藥力到處身體略見好轉,韓暮和梁夫人都鬆了一口氣。
韓暮道:“山伯兄已經不適合在此地逗留,萬一被人發現事情便敗露了,我去靈堂稍息,你母子二人話別吧,山伯兄必須連夜趕往汝陽城藏匿,稍後我寫個條子,天明之後可去南城軍營尋我部下謝玄將軍,他自會安排。”
梁母知道事已至此已是無法挽回,韓暮出去之後,她哭哭啼啼的將衣物銀錢收拾了一大包,兩人抱頭痛哭,良久之後方才和韓暮將梁山伯送出莊外大道。
梁山伯身負包裹,踽踽獨行;這邊梁母在莊前揮淚撒別;韓暮心中亦有些悱惻,若不知知道曆史上的山伯會因姻緣不諧而亡,自己無論如何也幹不出這等讓人生離的事情來。
一夜無話,天明時分,梁家人早早的便起來了,今日便是出殯之日,莊中幫忙的百姓都陸續到來;按照習俗下葬之前家人要揭棺看亡人最後一眼,但梁母吩咐不再揭棺話別,徒增悲傷無益,於是在整天的哭聲中,幾名請來抬棺的漢子揚起鐵錘將棺木釘死,梁母哭的最為傷心,韓暮知道她此刻哭的非是死別,而是生離了。
一陣吆喝聲中,棺木被八名漢子抬起移至門外,由於棺木按照韓暮的吩咐是以堅樹製成,所以非常的沉重,以至於抬棺之人感覺不到棺中無人。
請來的和尚手執引魂幡絮絮叨叨念了一陣,紙人紙馬,木瓜木斧皆準備就緒,那抬著大杠的領頭棺夫大喝一聲“起!”頓時八人合力將棺木抬起;由於梁家再無男丁,便由梁母的娘家兩名侄孫兒輩手執哭喪棒和引魂幡在前引導,嗩呐鑼鼓奏起喪樂,各色儀仗陸續跟上,浩浩蕩蕩的繞村一周出村直奔紅羅山下而去。
韓暮跟在隊伍後麵,此時他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看清楚墓葬周圍的環境和地勢,便於初六行事。
送葬隊伍來到紅羅山下離官道數十步的一片桃林旁,此處墓穴早已挖好,梁山伯裝死之前便選定了這塊地方,韓暮一見暗自佩服梁山伯的聰明,梁山伯雖不知自己用何種辦法將祝英台帶走,但是這地方桃林茂密,距離官道也有數十步之遙,若鑽入桃林中確實一時半會找不到人。
韓暮緊步上前,將四九拉到一邊道:“小兄弟,我知道你很想喪事之後便要辭工和銀心去別處過日子,但我受你家公子之托有幾句話要說與你聽。”
四九忙道:“公子您請講,恁般客氣做甚?”
韓暮道:“那日紅羅山書院中,你家公子便知道自己的病不治了,於是他拜托我在他歸天之後,請求你為他照顧五年老母,並讓梁母認你為義子,讓你能名正言順的掌管家業,隻求小兄弟能善待梁夫人,給她五年的安逸生活,不知道小兄弟意下如何?”
四九驚訝的道:“會有此事?非是我要辭工,而是主母那日自己言道要遣散仆從,變賣家產的,怎地此刻公子你又如此說法。”
韓暮道:“你家主母因亡子之痛,心境頹廢也是人之常情,況且她那時並不知山伯兄托付我之事,昨日我已向她言明,她已經同意了,現在就看你的態度了。”
四九噗通跪倒在地,垂淚道:“小人和我家公子自小長大,雖為主仆之分,但實是兄弟之情;公子待我從未當下人看待,此番蒙陳公子周旋,小人哪敢不依,再說小人亦不忍獨留主母一人淒苦度日,至於義子小人不敢奢求,隻要能繼續服侍伺候主母,替我家公子盡孝便心滿意足了。”
韓暮見他言語赤誠,心中放了大半個心,言語中頗有深意的道:“如此甚好,你隻需盡心盡力的服侍五年,五年後你將有一場大富貴,此刻說了你也不信,五年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轉瞬便到;到時候看我所言是否驗證。”
當下和四九揮手告別,也不去和梁夫人打招呼了,自行上了前來接他的那輛租來的馬車離去。
初五日,韓暮派人告知馬太守自己初六日便要出發去長安,馬俊升正忙活著馬文才的婚事,加之對著韓暮總歸心存芥蒂,也沒做挽留;韓暮自然準備了一份厚禮祝賀,馬俊升也不推辭,手下後便無聲無息了。
韓暮樂的如此,他越是不來打攪自己便越好,於是吩咐謝玄打點行裝,明日一早便出發北去;那梁山伯扮作一名隨員混在士兵當中,六百士兵中多了一個人,誰也看不出來。
初六日一早,汝陽城北門一隊人馬悄無聲息地出城而去,正是韓暮的出使隊伍;韓暮騎著烏黑高大的‘烏雲’緩緩出城,謝玄帶著兩百士兵斷後,其餘人等趕著車駕,簇擁著十幾輛馬車,陸續北去。
與此同時汝陽南城門外倒是鑼鼓喧天熱鬧非凡,一隻大紅大彩的隊伍敲敲打打熱熱鬧鬧的出城而去,這隻隊伍正是馬家迎親的隊伍,汝陽城中百姓都聚在城門口觀望,馬俊升為了顯示自己的權勢,頗下了一番功夫,兩百人的迎親隊伍排得足有裏許長,看的百姓們議論紛紛,咂舌不已。
上午巳時,迎親隊伍到了祝家莊;祝員外今日紅光滿麵,穿了一襲簇新的紅色馬褂,腳蹬簇新的千層底長筒棉布鞋,顧盼之間神采奕奕,仿佛今日不是他的女兒出嫁,而是他自己納妾一般;祝家內堂裏,祝英台鳳冠霞帔,全身大紅新娘裝,描眉畫目,淡妝濃抹;再配上她賽雪欺霜的肌膚,整個人打扮的富貴嬌美,如同畫中人兒一般;但是她的臉上神情一派漠然,絲毫無喜慶之氣,隻是機械的聽著一旁的婚婆交代婚禮上的講究和禮儀,既不點頭也不搖頭,不置一言。
祝家莊的百姓們紛紛聚到祝員外家門外圍觀,看著迎親隊伍的浩大排場,均嘖嘖咂嘴,羨慕不已。
“嘖嘖!看這排場,英台前世修來的福氣,居然嫁到了太守家,想當年我還抱過她呢。”
“別提你那成年舊事了,以後人家可是太守家的媳婦兒,你若在這樣說話,當心被太守大人拿去掌嘴兒。”
“……謝謝嫂子提醒,哎,我們怎麽就沒這好命呢?想想我家那死鬼,每日就會喝酒賭錢,當初我是瞎了眼了……”
“我家那位還不是一樣,記得他娶我的時候,就十幾個人的迎親隊伍,連個花轎都沒有,趕了頭戴花的小毛驢就來了,想起來我就後悔,當初怎麽就沒找個好人家呢?落得現在天天麵朝黃土在泥巴地裏討生活,悔死我了。”
“……呸!就你們兩那長相,你們年輕時候恐怕也不怎麽樣,我兩位兄長能不嫌棄娶了你們,你們就知足吧……”
“哎呀你個二禿子啊,你頭上沒幾根毛了吧,知道為什麽麽?就是因為你這張嘴太損,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讓你三十歲就掉了毛,看看你那德行,恐怕要打一輩子光棍嘍!”
“我……我寧願打光棍也不要你們這樣的,看著能把人嚇死,還怎麽辦事啊。”
“瞧我不撕了你這張臭嘴。”兩名婦人同時張開巨爪撲向二禿子,二禿子嘻嘻笑著在人群中躲來閃去。
“快別鬧了,新娘子出來了,好漂亮啊!”一邊的一個姑娘不滿的打斷他們,緊接著便是雙手握在胸前,一臉的羨慕。
眾人目瞪口呆中,看著兩位婚婆一左一右攙著頭頂大紅滾金邊蓋頭的祝英台嫋嫋婷婷的走出來;頓時嗩呐聲調拔高了三倍,鑼鼓點子也高亢熱烈起來。
祝英台被攙扶著鑽入轎子裏,轎簾放下司儀一聲高叫:“起轎!”轎夫們抬起轎子,跟在滿臉得意騎著大紅馬的馬文才之後,一路吹吹打打出莊而去。
圍觀的人群亦步亦趨的跟到莊外,歎氣羨慕聲不絕於耳。
就在一棟房舍拐角有個人悄然獨立,看著轎子迎親隊伍遠去,眼中滿是晶瑩的淚花,嘴裏輕輕道:“小姐!雖然你的選擇我不能理解,但是你我畢竟主仆一場,銀心祝願你今後富足快樂,萬事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