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是與不是

李氏早兩日已到京城,永安侯特意抽時間,與錦言一起親自去城門外迎接,做足了賢婿表現。

但樂先生不在。

樂先生被羈絆在京城,不好直接辭行回立城,卻也不願幹等著,索性利用等待的時間巡查起自家的買賣,不走遠,就在距京城兩三日路程的地方轉悠。

對這一點,錦言和任昆自然不會有意見,更不會幹涉他的自由。

李氏著急上京,行程趕得緊,比預定的早到了幾日,樂先生去查鋪子還沒回來,心急如焚的她隻好暫居長公主府客院,等候樂先生回來。

任昆知道樂先生是今天上午進城的,猜想以李氏的急切程度,應該忍不到明天。

“見了。”

提起這個,錦言就無語。

……“如何?”

看她的樣子就知道不如何,必定不合人意。

果然,錦言苦笑:“我娘說不確定。”

不確定?

任昆有點意外,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確定算個什麽意思?

太不負責任了!

樂先生失憶了,她又沒失憶,是不是自己男人認不出來?

私心裏任昆對李氏並無好感,對她當年棄錦言的事很不能釋懷,在他眼裏,即便最無親情的天家,那些皇宮裏的女人對自己的孩子也是回護的,而李氏起初的行為,毫無母愛,就算後麵她改了,他還是替自己的言兒委屈。

所有對李氏的禮遇,皆是為了討錦言歡心,並不是發自內心的對李氏的敬重。

“她與嶽父不是最熟悉的?”

就算是衛三爺逃過海難。顛沛流離這些年,容顏改變,性情不複以往,她不是最愛夫君,愛到棄女的份上?

不確定?這不是讓我家言兒為難嘛!

“嗯。”

點頭,錦言也覺棘手:“娘說,父親的右臂內側有疤痕……”

右臂啊……樂先生缺的就是右臂,整條手臂都沒了,哪裏還能知道上麵有沒有疤痕?

那接下怎麽辦?

讓這兩人在府裏住著,再接觸接觸?看能不能有感覺?

這主意聽起來不太像話。怎麽象是要幫她娘找再嫁的人選?

再說,也得人家樂先生願意繼續住下去啊……

“先生怎麽說?”

“先生說,或似曾相識。”

又是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最怕這個……

任昆服了,雖說尋親是了不得的大事,這丈夫娘子。父親女兒,都不能輕易認了,可您二位好歹也靠譜點,你們自己不確定,讓我們怎麽辦?

“可是,我今天見樂先生與我娘見麵時,特別激動,不知為什麽眼淚不停。非常想抱著他們哭……”

為毛呢?當事人都不確定,她為毛心情激蕩呢?隻待李氏點頭,她就撲上去相擁抱頭痛哭?

“……哦?”

任昆挑眉。還有這事?

“言兒你仔細想想,把當時的情形說說……”她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之前提到對樂先生異樣感覺。

沒什麽特別啊,就是陪著娘在前院會客廳與樂先生見了一麵,寒暄了幾句,李氏說了些往事提了問題。樂先生溫和有禮,一概不知。

後來她又陪著娘回了內宅。還安慰了她,然後就回榴園了。

“就這樣?”

任昆沉思不語。

“就這樣。”錦言點頭。絕對沒有特別的。

“言兒,這麽說來,不是樂先生或其它原因,問題很可能是在你自己身上……”

出在自己身上?

她身上會有什麽?

……不會吧!

錦言突然冒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她身上,她身上……她不是真正的衛錦言,她身上會有什麽?有什麽會感覺血脈的招喚?

天!藏著那個小衛錦言的靈魂?

如遭雷擊般,瞬間手足冰冷,全身僵直,嘴唇不受控製地就微微哆嗦。

“言兒!”

任昆馬上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忙將人攬過來,溫熱的手撫摸她的臉,“言兒,怎麽了?不舒服?”

“沒,沒事。”

錦言定了定神,太驚竦的念頭,猝不及防間把自己嚇著了。

“真沒事?傳太醫來,好不好?”

任昆不放心,怎麽會突然就不舒服了?還是傳太醫來把脈問診穩妥。

“不用,這幾天沒睡好,掉眼淚激動什麽的,最耗神。”

用力環抱著他的腰,把臉使勁貼在他厚實的胸膛,仿佛要從他身上汲取更多的熱量來溫暖自己,弱化被遺忘的事實所帶來的打心底滲出的寒意。

察覺到她的用意,任昆收緊了兩臂,將人向上抱起,穩穩地箍進懷裏,臉頰貼著臉頰……

她的臉很冰,他低頭尋著她的雙唇而去,溫柔地吻著,小心翼翼如珍似寶,輾轉纏綿著,沒有狂野沒有侵掠,沒有欲望的味道,他的唇溫暖綿軟,帶著熱度的舌尖含吮著她冰涼的小舌,滿滿的全是撫慰與愛憐。

“言兒,我在,我一直都在……”

暖暖的唇舌在她的唇邊流連,輕柔又堅決地融化著她的冰寒。

他並不清楚引起她情緒異常的原因,卻捕捉到了那瞬間升起的恐懼……言兒她在恐懼在害怕。

“好言兒,我在。一輩子都在……”

都是這尋親惹的禍,言兒已經有了他,言兒的這輩子有他守著,父母既然已經缺席了,繼續缺著,也無妨。

一輩子都在嗎?

錦言忽然就落下了眼淚,誰又能一輩子守著誰呢?這是沒有辦法控製的啊,不是你想不想願不願的。

如果,如果,真有一個靈魂在她的身體裏沉睡。如今她要醒來,要拿回身體的控製權,她應該怎麽辦?

不給人家嗎?本就不是她的!她隻是在借用,一直在借用……

可是,若還了。這世上還有她這個人嗎?她隻是一縷神魂,沒有肉體存放,須臾間就灰飛煙滅了吧?

“不哭。”

大顆大顆的淚珠無聲地滾落,任昆的心疼絞成一處,不停地親吻撲簌簌湧出的淚滴……

不尋親了,明天就找樂先生去!言兒有他就夠了……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見了,你會不會找我?不,不要找……要是我不見了,就把我忘了,重新娶個好女人。好好過日子……”

如果她突然消失了,就是沒了這個人,再也找不到了,就不要找了……

“言兒,我隻要你,更不會娶別人,我不允許你突然不見,你會好好的。一直呆在我身邊,我們一定會白頭攜老!”

任昆說得緩慢又堅定,他怎麽會弄丟她?不會。永遠都不會的!

“那,如果我變得不是我了,你還愛不愛我?”

他不明白,她消失不見了,不等於衛錦言這個人不見了,衛錦言還是衛錦言。隻是不再是她了。

這個問題……

任昆頓了頓,她淚眼漣漣問得認真。以他們之間的感情,問題的答案很明顯。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他都是愛她的啊!

可是,她明明知道他會怎樣回答,還問了這樣的問題,一定有原因,一定很關鍵……

“……你還是愛吧,就象現在一樣,好好地愛我……”

你能不能別太無恥,占了人家的身體,搶了人家的夫婿,等自己消失了,還不想人家的丈夫對人家好,做人做鬼都不能太缺德——

錦言鄙視著自己,卻真心不想任昆愛上別人,哪怕這個別人在任昆眼裏,就是她自己。

“……言兒你累了,休息一會兒?”

任昆避開了這個問題,她現在情緒不穩定,最應該做的是好好休息,睡上一覺,等她醒了,這些為難的問題也就不是問題了。

撫在背部的右手向上,輕輕按摩她緊張的肩頸,乘機點了她的睡穴,抱起她軟軟的身子放到了床上,拉上被子蓋好,盯著淚痕斑斑的小臉,任昆眸光流轉,滿臉愛疼。

叫了溫水,蘸了帕子給她簡單擦了擦臉,走到外廳將夏嬤嬤叫了進來。

言兒這樣不行,他原先一直忙著,尋親的事也沒多插手,心想著樂先生值得信賴,又都住在同一座府邸,人手現成的,認個親,沒多少事,就讓她自己去忙活了,沒想到這一疏忽,就出了岔子!

親不親的,他不十分在意。

能找到衛三爺,自然最好,那是言兒的夙願;

找不到,也無妨,橫堅她是出嫁女,後半輩子有他愛護著就夠了,但是,現在的情形,錦言明顯受此困擾,嚴重影響了情緒,他不能再繼續放任了……

“……夫人見樂先生,你都在旁服侍吧?詳情如何?哪天幾時見的?夫人的衣著打扮,身邊都有誰跟著,與樂先生說了什麽,夫人的表情神色如何,所有的細節,能想來的一字不漏,全說給本侯聽聽。”

既然她受心性影響,那他就把這個根由找出來,是與不是的,總該有個結束,斷沒有拖著無解的道理!

……

“這是全部的?”

夏嬤嬤也擔心錦言,回想著,將細節一一回放。

“回府後總共這七次,”

夏嬤嬤又仔細想了想,確定了答案,“在這之前的,老奴沒在身邊服侍,聽夫人提過一字半句的,詳情不知。”

在這之前?

那就是立城與回京這一路,對呀,她自己說過,從立城初見樂先生時就有這份直覺,那時隻有他們倆個在一起……

立城與回府都有這種感覺……

陪伴的人不同,說的話,經的事都不同,衣著打扮也不同,那麽,排除了樂先生這個因素,是什麽從立城到回府,一直都在呢?

任昆心裏傾向於錦言受了外物的影響,因為人的心態與直感,不可能變得毫無根據,對上同一個人,對方又從未變化,她的心態卻來來去去反複變化。

永安侯心思縝密,他仔細回想著,逐一排除,忽然想到了一樣,難道是它?!

ps:謝謝一把思念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