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永安侯的噩夢

任昆在府中疾走,心情激蕩,眼中水花一片。

突然模糊視線中一道身影攔到前方:“侯爺,殿下請您回去。”

誰,誰要阻他?

任昆充耳不聞,不管不顧衝了過去,誰也不能阻他去見言兒!

青鳳暗衛知道不能傷他,但長公主的命令也要執行,側身避開,伸臂再攔:“侯爺,殿下有要事。”

“有何要事?待我看過夫人就回來!”

任昆一伸手,就知道自己不是暗衛的對手,而且因她一阻,狂喜的心回複了幾分冷靜:

母親鮮少讓暗衛出現的,為何連番阻攔?

電光火石間,心頭突然浮現出母親的話,那被他忽略掉的後半句:“……她懷了孩子,咱們別提那賤人!”

賤人!

不詳的預感突如其來,難道?

一種極其可怕的猜測跳到心頭,任昆臉都白了,驚恐萬狀,轉過身,瘋一般衝回去。

見兒子風一般衝出去,又如風般衝回來,長公主忙道:“昆哥兒,你別……”

任昆什麽也顧不上了,他一步衝到長公主麵前,雙手攥住了她的臂膀,驚恐道:“母親!錦言呢?她在哪裏?”

他張大了眼睛,心驚膽戰地盯著長公主,母親的反應愈發向著那個可怕的猜測靠近。

“昆哥兒,別急別惱……”

“母親!”

任昆雙目愈裂,粗魯的打斷了長公主的話,他說得又急又快:“孩子是我的!錦言呢,你把她怎麽樣了?”

他僵冷著身子,幾乎不會思考,大腦停止了轉動,一想到那可怕的猜測就手腳發軟,魂不附體,脖子上被緊緊地勒了道繩。一口氣也喘不得。

“你說什麽?”

長公主呆呆地看著他,不可置信地喃喃反問:“孩子是你的?”

昆哥兒在說什麽?

他說,孩子是他的?

孩子是他的!

長公主一激靈,聲音陡然撥高:“昆哥兒。孩子是你的?”

“她在哪裏?!她在哪裏?!”

任昆攥緊了長公主的胳膊,連連推搡催問,一想到母親素來的行事風格,再想到她誤會錦言懷的是孽種,任昆心中大駭,哪還顧得分寸?

長公主象是被嚇傻了一般,任由兒子連連搖晃,她就是呆怔著說不出話來。

“……殿下!侯夫人!快,暗衛!”

老天爺!夫人懷的真是侯爺的骨肉!

一旁的何嬤嬤率先反應過來,她哭著撲過來。去拽任昆的袖子:“侯爺快!暗衛暗衛!”

她不知道殿下把夫人關在哪裏,但是這件事是暗衛去執行的,她們一定知道。

暗衛?!

任昆丟下母親,紅著眼:“帶路!”

暗衛微頓,見長公主沒反應。也知道鬧了誤會,掉頭就走:“在地牢暗室。”

地牢暗室!

任昆跟上,瘋了般向地牢奔去:“快!帶上我!”

暗衛的速度比他快,他現在對任何事都充耳不聞,視而不見,腦中隻一個念頭:快!快!

言兒在地牢暗室!言兒被關在地牢暗室!

言兒懷了孩子!

地牢暗室啊,那是什麽地方!

母親!她。她竟將言兒關在那種地方!

……

永安侯終其一生,也無法忘記自己在暗室中目睹的場景,每回想起來,都摘心掏肺般地痛,死去活來。

他多麽希望那一刻從未發生過,他多麽希望那些傷害從不曾有過。

在其後長長的歲月裏。午夜夢回,那一幕常驀然出現,將他驚醒,冷汗漣漣膽戰心驚去探她的鼻息,盯著她的睡顏聽她悠長的呼吸聲。久久不敢入睡。

……

暗衛打開門,火把的照耀下,任昆看到了錦言……

在牆邊的地麵上,她的身子蜷縮成小小的一團,黑發散亂,側身躺在冰冷的地麵,身下是一大片幹涸的血跡……

言兒!

頭頂如被重錘襲擊搌壓,任昆魂飛魄散,跪爬過去,顫抖的手去探她的鼻息……

沒有!沒有!

反複幾次都沒有探到,任昆嚇傻了,不會的!不會的!

她身子是軟的,她隻是睡著了!

強迫自己定下心神,將人從地上抱起來,摟在懷中:請太醫!快請太醫!

暗衛過來,探了鼻息,又摸了摸心口:

還有一口氣……

她自懷中取了顆藥丸遞給任昆:“侯爺,這是暗衛特配的,夫人失血過多又多日未進水米,先護住心脈要緊……”

失血過多!

多日未進水米!

一句話道出的殘酷事實,任昆的心在滴血。

他默默接過去,撚下一小塊,放在自己嘴裏嚼碎了,幾盡液狀,含在口中低頭哺給錦言。

唇間傳來冰冷的觸感,她牙關緊咬,喂不進去。

虎目蘊淚,一手輕輕按摩她的下頜與脖頸,舌尖用力撬開齒縫,將藥液送至喉嚨深處,手上按摩配合,終於將這第一口的藥液喂下。

任昆如法炮製,一顆藥丸分五次才喂完。

定定神,再去尋手摸脈,還是沒有!

“……侯爺,夫人隻是心脈微存……”

暗衛提醒道,隻有心脈微存,腕間是診不到的!

任昆小心地抱著錦言站起來,將自己的外袍脫下把她全身裹嚴實:“……言兒,忍忍,太醫馬上就到……”

小心翼翼將她摟在胸前,轉身,輕捷如猿,徑直回了榴園。

……

夏嬤嬤幾個莫名被關起來,又突然被放了出來,她欲要問個究竟,何嬤嬤一口打斷了:“什麽也別問!趕緊回榴園,若老天開眼,皆大歡喜,若是……”

若是老天不開眼,侯夫人……

看侯爺的樣子,不定會掀出什麽樣的風浪來!

誰能想到孩子竟真是侯爺的!

誰能想到夫人竟是侯爺的心頭肉!

今日看他已幾近瘋魔。若夫人真有個好歹,恐怕……

真是天意弄人呐!

殿下這些年唯一的心願就是侯爺對夫人動心,早早抱金孫……

這原本是天大的喜事,怎麽轉瞬間就成了天大的慘事?

真是做孽啊!

夏嬤嬤一頭霧水。見她神色鄭重,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眼前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急忙回榴園。

夫人竟不在!

一問才知夫人自那日就未曾回來!

事事皆反常,夏嬤嬤心急如焚,坐臥難安,卻見永安侯抱著一人飛進正屋。

侯爺不是去南邊了?何時回來的?

不待她見禮,永安侯已閃進內室:“跟上!”

等他將懷中人放到床上,夏嬤嬤驚駭衝上前去,竟是夫人!

全身衣裙沾滿血漬。特別是下身,象是曾泡在血水裏一般!臉色蒼白頭發散亂,看上去竟氣息皆無!

“夫人!夫人!侯爺……”

任昆仿佛沒有見到她的哭聲,他小心地展開被子,將錦言蓋住。掖好被角:“去,打水,給夫人淨麵。”

言兒那般好潔,怎麽能忍受自己衣衫不整一身汙穢?

“參湯,十年百年的都備著,小米粥紅米粥雞湯……”

永安侯的狀態非常奇怪,明明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床上的錦言身上。除此外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到,偏還能一字一句清晰地吩咐著,仿佛有另一個任昆在發號施令:“太醫沒來?去催,晚一刻命就別要了。”

語氣平淡陰森,令人不寒而栗。

水送上來,夏嬤嬤浸好了溫熱的帕子。探尋地看了任昆一眼:侯爺,您是讓開還是您來給夫人淨麵?

永安侯將錦言放在床上後,就一直跪坐在床踏板前,握著她的手,目不轉瞬地盯著她看。

任昆隻管盯著錦言。身子往旁邊微讓了下:“我手腳重,別弄疼了夫人。”

夏嬤嬤的眼淚成串地往下落,她將蘸了溫水的濕帕子輕輕地把錦言的臉擦幹淨,蒼白如紙的臉上,青紫的指印格外瘮人,一道長長的傷痕從眼下劃至嘴角,觸目驚心。

永安侯瞳孔微縮,是誰做的,答案昭然若揭。

對不起!

都是我不好……

太醫來得很快,夏嬤嬤剛給錦言擦了臉,頭發未梳理,甚至身上沾滿血的衣服都未來得及換下,太醫就到了。

先來的是住在近處的張太醫,他坐下未曾把完脈,馮太醫後腳就進來了。

侯爺的貼身護衛來喚,且神情十萬火急,他們哪敢怠慢,正要喚了藥僮來提藥箱子,對方已經一手提了箱子,一手架人就走……

護衛們哪敢磨蹭,侯爺看似不悲不喜,實際上已動了真怒,一個不好,大家頭上的家夥未必還保得住……

張太醫不認得錦言,但見任昆的神情,也能猜出這奄奄一息的女子是侯夫人,他摸著脈,神色凝重。

然後起身,對任昆拱手:“侯爺,能否請馮太醫會診?”

真是要命的差事啊!

此行堪憂!

任昆點頭,換了馮太醫上前,把了把脈,心裏咯噔一下,也是一臉苦相。

兩位太醫互換視線……這可怎麽稟告!

永安侯渾身散發的陰寒之意能將人凍個半死……

馮太醫暗自叫苦,這侯夫人明明之前診出懷了身孕,不好好坐胎,怎麽會折騰成這樣?

就是那貧家婦女,若有了身孕,也要盡能力補一補,最不濟的,也會少操勞些,累活重活少幹點。

侯夫人,明顯是數日未進米食……流產後又失血過多,救治不及,如今隻剩一口氣而已!

堂堂侯夫人,先是餓個半死,後又流產失血?怎麽可能啊!

這明顯有要命的內幕啊!

“……侯爺,”

永安侯在一旁虎視眈眈,馮太醫不敢遲疑,知道必須實話實說,眼下不是粉飾太平的時候,侯夫人能不能活過來,他們可心裏沒數,她活不活得來,不是大夫說的算了,那得看老天爺的……

現在不講清楚,過不了半天,黑白無常來收人,這麽大要命的事,他們可不敢往身上攬!

“下官無能,切不到夫人脈相……”

ps:

晚間還有一更。謝謝笨笨7402的粉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