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春風也有傷心事(二)

身邊人睡意沉沉,微嘟著紅腫的唇……

任懷元盯著她注視了好一會兒,心頭疑竇叢叢,滿是不解:

她,幾時這般主動熱情,甜膩得不要命似的?

這一場纏綿起始時還是白晝,如今夜色深沉,不時星辰幾許。

她象個不知魘足或害怕走失的孩子,前所未有的癡纏索取,如藤般纏繞綣繾,即便是激蕩中間的平緩休息,她也將他留在她的濕美之中不放。

激情中的,她聲聲喚他,纏綿悱惻,款款深情,帶著末日般的迷失,令他深深著迷,又深深惶恐,幾乎相信身下的女人是愛自己的,愛意入骨。

……

夫妻多年,他已經習慣長公主的多變與反複無常,這小半年平和幸福,仿似雲端。

四季更迭,又有新一輪氣象也屬正常。

隻是,她以往的反複無常永遠是氣勢洶洶、理直氣壯,銳不可擋,所有人都要為殿下的無常讓路退避,這一次……

這一次的反常忒反常!竟以弱示人……雖然她還努力端著,內裏那份脆弱還是有些許測漏。

什麽時候長公主殿下也會故作堅強?

盛氣淩人慣了的女人偶爾流露出的軟弱格外令人心疼,任懷元俯身親了親懷中人的麵頰,她到底怎麽了,哪來的心事重重?

說的也是,天下有幾個女人能有長公主活得風光?身為陛下敬重的唯一嫡親長姐,其尊貴與恣意,皇後也比不得……

換做以往,任懷元會自動將此忽略——

公主殿下若有不順心的事,隻要進宮,自有皇帝陛下和太後娘娘過問撐腰,他自保尚不及,哪有能力過問?

這幾個月心平氣和的相處,他意外的發現。跋扈常勝的殿下並非永無敗象,所謂的強悍霸道,更多時候是一種自然的習慣,就象太陽。習慣了萬物的膜拜。自家的這位公主,習慣了居中居首,習慣了發號施令不容置疑。

她是生帶異象的長公主,自然的中心。

尊貴的主宰情態生而俱之,隨日月一路向前,沒有回顧與轉折,控製是生活的常態。

他能感覺到,在日常相處中,她在盡量弱化並修正自己的這種心態,雖然不夠徹底。多數時間還是力不從心的冷硬。

隻要他願意多些耐心,溫言相商,旁敲側擊,她還是很好哄勸的……與她硬碰硬,永遠不會贏。若用懷柔之術,不消一個回合,她就乖乖繳械。

外剛內柔說的就是她,這麽多年,他怎麽沒早發現?知己不知彼,用錯了策略,枉讀兵書戰策!

說起來。錦言那個丫頭,卻是典型的外柔內剛,看著很好說話凡事好商量,心卻穩如泰山,堅如磐石,任誰也攪不亂她的心神。

昆哥兒不將心思用在她的身上。眼下看似不妥,將來不知是福是禍。

情之一字最是傷人,衛三若非遇李氏,一路仕途走下來,以他之才。必高官厚祿,安穩至極,哪裏會出海行商,下落不明?

留下妻小,或與內宅不見天日?或流落方外不知世俗?

錦言這孩子,肖似衛三,看似隨和,內裏執拗,自成乾坤,輕易動搖不得。

待明年約期到,讓這二人圓房,將先孩子生了。

至於有情無情,昆哥兒牽絆著井梧軒,錦言那般通透明白,對他不會有半分男|女情意,守著孩子,有長輩看護著,能看得開,也是一輩子順遂。

錦言哪知駙馬幫她想了那麽遠,後半輩子都打算好了。

她在自己下榻的院中收拾妥當,去長公主居所請安。

沒見到兩位正主,何嬤嬤接待了她,道是殿下車馬勞頓,已經歇下了。

歇下了?這麽早!難道暈車不舒服?

那,自己要不要留下以示關心?

“……侯夫人自管回去休息,有老奴在,駙馬也在,不礙的……”

何嬤嬤委婉地暗示。

兩位主子大白天的就……留她這個做兒媳婦的在外廳守候傳喚成什麽樣子!得虧這位不明白,隻當是累著了,不會往別的方麵想。

噢……駙馬也在!

蠻有激情的嘛!是換了新地方帶來的全新刺激吧?

錦言真心覺得理解,長公主與駙馬又不老,算年紀正是身心成熟懂得享受性|事妙趣的好時候……

得,她別在這礙眼了!瞧把何嬤嬤尷尬的,都不好意思看她!

何嬤嬤嫁沒嫁過人呢?

還是說做女官的都不得嫁?

忍不住對何嬤嬤的過往私生活起了八卦之心。

對上她饒有興趣的眼神,何嬤嬤誤以為她想到了自己最不希望想到的事情,平靜的臉龐出現裂縫——

不知這位到底聽沒聽懂,是想多了還是什麽也沒想!

又不好明著攆人:

“別院景致好,侯夫人若是不累,讓他們帶您選幾處好景致走走看看?”

“好!”

錦言爽快地應下,她對別人的室內運動不感興趣,趁著他們忙,她正好可以自在輕鬆一把。

既是春遊,遊覽是正事。

“……殿下不知會休息到幾時,晚膳侯夫人就請自便,若有事,老奴會派人去知會與您。”

臨走何嬤嬤還不忘叮囑幾句,誰知道那兩位什麽時候出來?

若她逛了一圈又回來了呢?

這話,錦言聽懂了。

不就是:晚上不聚餐,個人自用,若是有事,會差人叫你,若不叫你,就是沒事,別再來了啊……

理解理解!

擾人清夢招人惱,擾人春|夢被追著打的!

我自己逛去嘍……

長公主呆呆地擁被而坐,她剛剛醒來,全身象被輾過一樣,上下酸痛,動動手指似乎都有幾分力不從心。

她怎麽了?

想起昨天不要命的瘋狂,竟有些茫然無措……她有多麽惶恐不安才會那般索取。害怕會失去。

他呢?

內室空蕩蕩的,隻她一個。

“誰在外麵?”

隻她一個!心慌亂起來。

“殿下,您醒了?”

進來的是何嬤嬤,見長公主一臉的倉皇。何嬤嬤就是一愣:“……殿下?”

殿下歇息地不好?

“嬤嬤!駙馬呢?”

“駙馬出去了……說是之前答應要給外放的同僚餞行,不好失約。囑老奴等公主醒了回稟,午前定會趕回來,陪公主用膳。”

……長公主鬆了口氣,複又躺了回去。

隻要他在就好,全身乏得很,再歇會兒。

“殿下,駙馬吩咐,等您醒了後先服侍著喝碗乳汁。來,先漱漱口……”

何嬤嬤將長公主半扶半靠在床頭:“……駙馬爺早間特意問過為您準備的早膳花樣……”

何嬤嬤知道長公主愛聽什麽。怎麽說才能安撫她。

果然,殿下的臉上就帶了絲笑意,“嬤嬤……”

她猶豫不絕地求證:“你瞧著,駙馬他,可有什麽不對?”

哎喲。我的殿下呐,他就是真有不對,還能將心事顯露出來不成?您要想過得自在,別那麽較真,揣著明白裝糊塗不好嗎?

天下不講情情愛愛的夫妻多了去了,人家都能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有幾個與正妻卿卿我我的?您非得去揭這個底做什麽?陳年舊事,管他忘了還是記得。半點都不打緊!

何嬤嬤不是長公主,不知道深陷愛河的女人是毫無理智可言的,所愛之人哪怕有一絲一毫的風吹草動,如她,都是紮在心中的刺……

讚不讚同的,話不能直接說。何嬤嬤滿臉誠挈:“依老奴瞧著,駙馬對殿下用心又體貼,您吃的用的,私下裏沒少關心……”

長公主就著何嬤嬤的手喝了溫熱的乳汁,眉頭舒展:“是嗎?”

心情好了許多。終於記起除了駙馬外,還有一個同行的。

“錦言呢?她可安置妥當了?”

原說是帶她出來散心的,誰知……

臉就微微紅了。

“侯夫人那裏一切妥當,昨天今早都來問過安。夫人有孝心,要留下來服侍,老奴怕她悶,就自作主張安排人帶夫人去逛園子了。您看,要將夫人請回來嗎?”

何嬤嬤辦事向來滴水不漏。

“請回來做什麽?就是讓她出來玩的,如此甚好!”

既然錦言自己會玩,長公主也安了心:“多年不來這裏,下人們可還規矩?侯夫人麵生,別被那些眼皮子淺的輕怠了!”

“殿下放心,都知道您看重侯夫人,哪個敢呢?老奴稍後再提點提點。”

橫豎就這幾位主子,若還有不開眼的欺侯夫人年輕,那是自己作死,怨不得別人不給活路。

何嬤嬤服侍著長公主又用了些膳食,看她倦意濃濃,忙扶了躺下:“左右無事,殿下您安心歇息,老奴是在駙馬回來之前服侍您梳洗還是……”

若殿下想要收拾妥當再見駙馬,需要空出梳洗妝扮的時間。

“早些喚我。”

這般蓬頭垢麵的怎麽見他?自然是要捯飭齊整了才好。

長公主向來注重儀表,何況是對上自己的駙馬?女為悅己容,她非常在意自己在任懷元心目中的形象。

夜間散了發衣衫不整是情趣,大白天的,她頂著頭雞窩怎麽見人?尤其是還是在這裏?

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上麵輸了陣!

錦言一個人玩得很happy。

說是別院,並不是個院子,而是一個大大的莊園,有山有河有湖,皇家的別院,普通農家小院能比嘛!

南京的玄武湖,是六朝時的皇家園林——那麽一大片湖呐!

昔年讀書時首次去南京棲霞山看楓葉,一下火車,喔喔!好大一片水波撲麵迎上,著實出乎意料。

頤和園,眾所周知的皇家禦苑,夠大夠美!

明秀山莊是長公主陪嫁的皇家莊園,整個山莊的風格樸素典雅,利用天然形勝,並以此為基礎改建而成。

因山就勢,巧若天成,雖無華麗奪目的色彩,卻自然大氣,山水秀美,野趣橫生,深得文震亨《長物誌》中所言“一峰則太華千尋,一勺則江湖萬裏”的造園立意。

錦言玩得起興,渾不知晚春的淒風苦雨最傷無辜……

ps:

謝謝尋找於晴、fushuyi2222的粉票,若無意外,明日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