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為供應霍峻大軍北伐,漕、海二運雙軌並行。

海運航道,以金陵、吳縣為起點,沿海岸而行,運抵鬱洲島。轉由兵民押運糧草,經五蓮山區南側,行兩百餘裏,送至莒縣。

海路運糧對南漢來說,算不上那麽困難,甚至此航道可以追溯到春秋時期,夫差伐齊,有琅琊海戰;越國爭霸,遷都琅琊台。

航道路線成熟六、七百年,加之漢軍經略鬱洲多年,水師擁有遠行遼東實力。沿岸而行千餘裏運糧,算不上什麽高難度操作。

因青州臨近海濱之故,曹魏對這條運糧路線頗有了解,劉曄口中劫抄兵糧,則是劫掠上岸的海運糧輜。

今孫權為了軍功,下令讓戴陵率步騎五千從旁海道南下劫糧。

戴陵收到軍令之後,派斥候南下探查,得聞軍糧出港運送時,其率步騎出動,準備在五蓮山南側伏擊糧隊。

五蓮山區將沂、述河穀與旁海道隔開,與西側的沂蒙山區構成青齊南麵的屏障。

如能控製五蓮、沂蒙二山區,將能控製出入青齊的要道。霍範提議走旁海道入齊東,本質上是想控製五蓮山區,以打通出入齊東的旁海道。

在五蓮山區以南十餘裏外,在鄉野山道上,一支由六、七千軍民組成的糧隊,牽騾驅車載著大量輜重行進。漢騎散在外圍,防止有賊軍突襲;步卒分成兩隊護衛在糧隊左右,以為應對突發局勢。

“天太熱了!”

“能否至樹下休息片刻!”

夏日高溫,熱氣蒸騰,曬得眾人不行。不少苦力農夫抱怨,希望漢軍將校準許他們休息。

“此道危險,不得休息!”

中郎將朱明將鞭子抽在偷懶的潑皮上,罵罵咧咧道:“過了此地,至林間避暑!”

在朱明督促下,民夫們再次上路。不過因天熱緣故,眾人都被曬焉了一樣。

潑皮看了眼不用受累的朱明,嘟囔說道:“喝酒吃肉好生逍遙,倒是我等命苦!”

“快些了吧!”

揮鞭趕騾的老漢,說道:“運完糧,早些歸家。吃不了這苦,下次別來了!”

潑皮動了動嘴,碎碎念道:“若不是官府說給錢,誰願浮海千裏運糧。”

這些運糧的民夫非徐州琅琊本地人,而是南漢從江東雇傭過來,專門運送剩下的兩三百裏的陸路。

在兩漢時期,百姓服徭役雖是一種力稅,但朝廷會提供正常的口糧,不需要百姓自己提供。

今下南漢為何給工錢,則是考慮到浮海千裏運糧,遠在異鄉服役,難免會讓百姓惶恐。出於安撫人心以及激發積極性的考慮,南漢通過以錢糧補償的形勢,募得萬名願意浮海運糧的百姓。

就在潑皮與老漢的談聊時,忽然間漢騎吹響號角聲,示意有魏軍出沒。

“快,車馬列陣!”

朱明聞訊,策馬奔走呼喊。

因有提前訓練多月,在漢卒的指揮下,潑皮、老漢手忙腳亂的駕馭車輛,與周圍車輛結成小圓陣,漢軍步卒撤入陣中,準備以禦魏軍。

良久之後,魏騎奔馳聲如雷,從遠處逼近而來,圍繞著數十座小型車陣策馬奔走,嚐試尋找弱點破陣。

魏騎繞陣而走,漢卒則用弓弩回擊,交錯的箭雨下,射殺十餘騎,令魏軍不敢貼臉。但有些車陣有紕漏,則被魏軍突殺而入。

幸潑皮、老漢二人所在車陣妥當,因畏糧車後的弓弩,魏騎久圍不得,直到黃昏來臨,才不得已撤走。

魏騎撤走之後,漢軍糧隊心有餘悸,因擔憂魏騎未走,一直保持著陣形不散,當晚兵卒們在車陣裏渡過了一夜。

一晚無事,不見魏騎襲擾。

天亮後,朱明派遊騎而出,得見外圍無魏軍行蹤,考慮即將進入漢軍範圍,則率糧隊重新上路。

約走了兩個時辰,實在不見魏騎,糧隊上下方放心下來。因臨近中午,天氣炎熱不已,軍中儲水不多,朱明方讓手下休整。

然就在糧隊鬆懈之時,魏軍以更大聲勢出現。在山林周邊,馬蹄聲烈,旌旗搖動,喊殺聲震天。

“敵襲!”

漢軍兵民急忙從樹蔭下逃出,準備進入車陣避敵。但這次魏騎來得太快,漢軍因休息而耽擱時間。

三千魏騎從四麵八方蜂擁而至,或用弓弩,或操矛刀,在雜亂的糧隊中衝殺,阻止漢軍兵民結陣。

“嗖!”

戴陵率騎卒蹈陣,張弓搭箭間,箭矢飛馳而出,便見一名漢卒應聲而亡。其身後騎卒持矛衝殺,衝殺那些試圖負隅頑抗的漢軍步騎。

戰場上,到處可見魏騎在屠殺運糧的漢軍兵民,兵民們被打得手足無措,漫山遍野的逃,少有膽子反抗。

“啊!”

潑皮本想去找糧車,但在途中見到護衛他們的漢卒被殺得四散而逃,甚至他親眼看見一名魏騎戳死負責監管他們的漢卒,其鮮血飛濺,哀嚎而亡。

因潑皮年少從未見過這陣勢,竟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幸老漢見多識廣,拉著呆愣的潑皮直朝牟台漢營方向跑去,根本不管糧車。

跑了一段時間,潑皮反應過來,著急問道:“糧車咋辦?”

老漢罵道:“命都沒了,還管糧車?”“糧車沒了,錢從哪領?”潑皮委屈說道。

潑皮因賭博欠大戶的錢,故不得已浮海運糧,賺取錢財準備還債。今沒了糧車,他都不知道怎麽去領工錢。

“活著才能賺錢。”

“糧車沒了,活著找到官兵,大不了再幹幾個月!”

老漢看得開,歎氣說道:“幹幾月,幫兒子賺夠聘禮,就可以回去了。”

“走吧!”

老漢隨霍範運過糧,記著前往牟台漢營的路,便帶著潑皮而行。二人沿途還遇見不少敗走的兵卒,皆是準備前往牟台漢營。

他們這些從江東過來的民夫,因離家鄉太遠,縱因兵敗脫離大部隊,但也會因無處可去,尋找到最近的漢營。

若是徐泗地區的民夫,他們若是離散而來,將會逃匿鄉野而不會主動歸建。

殺散漢軍兵民後,戴陵所率魏軍步卒幾乎盡得漢軍糧車,共有千餘輛之多。

“將軍,我軍俘獲糧車千餘輛,當如何處置?”侍從問道。

戴陵挽著韁繩,沉聲說道:“放火全燒了!”

“燒了?”

“我軍將士南下多日,不如讓他們帶些錢糧回去。”副將說道:“若是全燒了,恐會讓將士心寒!”

戴陵沉吟少許,說道:“我恐漢軍得聞我軍蹤跡,派兵圍堵劫殺!”

“今距琅琊僅兩三百裏,我軍快速而走,何愁不能脫身。”副將說道:“且賊軍不知我軍虛實,安會率兵深追?”

戴陵掃視戰場,見到魏卒正在往懷裏值錢東西,大概能明白眾人想法。

“善!”

戴陵終於鬆口,說道:“各帶些錢糧歸程,餘者盡數焚燒!”

有了戴陵放話,魏卒高聲歡慶,瘋狂得搜刮糧車上的值錢物件。個個裝得盆滿缽滿,少者背負十餘斤的戰利品,多者背負二、三十斤物件,生怕自己拿少了。

若非戴陵出麵喝止,魏騎都準備讓戰馬背負戰利品,自己徒步而行。

且不言戴陵一把火燒毀輜重後撤退,在得聞糧隊遭襲的消息,霍範率兵匆匆趕來,在途中遇見逃竄的潑皮、老漢等人。

霍範騎在馬上,望著民夫們,問道。“糧隊如何?”

“將軍,賊軍人數太多,糧隊今被他們所劫。”老漢說道:“觀其兵馬數目,應比之前多!”

“可有見朱將軍?”

“好似被賊軍殺敗了,不知往哪裏逃去!”

“不對,好像被賊軍斬殺了!”

“沒有,率左右逃向朐縣了。”

眾人七嘴八舌討論,去爭論將校朱明的去向。

霍範又問幾句,獲悉大體消息之後,便讓人帶民夫回營。

唐谘挽著韁繩上前,說道:“我軍奉命出旁海道,然魏軍反而南下。今糧草被魏軍所劫,當如何是好?”

在霍範獻計出旁海道入齊後,霍範奉命率步騎萬人南下,準備繞道五蓮山北上,今恰好在途中遇見魏軍南下劫之事。

霍範沉吟少許,沉聲說道:“賊騎劫糧不久,氣焰囂張,我欲追而破之!”

唐谘擔憂說道:“敵軍其數不詳,昨日劫取糧草,今日恐已遠走。不知敵軍深淺,我軍輕易追擊,恐遭兵敗,今不如率步騎徐進。”

“不可!”

霍範有了想法,說道:“敵軍輕出南下,其數不超萬人。今南下劫糧而走,又豈會空手而走。我軍如若追之,必有所得!”

說著,霍範分析說道:“大司馬命我出旁海,是為襲取城陽諸縣,以通入齊之道。今賊軍在野,如不能當途破之,而令其北歸,當為我軍之患。”

“願聞將軍之計!”

見霍範堅定想法,唐谘、諸葛誕唯有服從。

霍範拽緊韁繩,說道:“賊軍劫我兵糧,其必載糧而歸。我與唐將軍率騎卒星夜追擊,當能在旁海破賊。”

“我如能破賊,賊寇當會遠走,城陽諸賊當會南下禦我。彼時不其空虛,諸葛將軍乘舟舸浮海而進,繞後直取不其,此為韓信暗取井陘之策。”

諸葛誕思考少許,說道:“軍中騎卒兩千,步卒八千。將軍所將之兵甚少,恐不足以禦敵。我將沿岸而進,留步卒四千與將軍,自率四千繞取不其。”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