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入鬼窟(1)
布斯現達娃的蹤跡是在蘇聯駐南京大使館失火之後。
日本人攻占南京城前,一些國家的使領館大都隨國民政府遷都武漢了,隻留少數人在南京,以照管其國家在南京的利益與僑民。
這一天深夜,蘇聯駐南京大使館突然起火,主體建築物濃煙滾滾,火焰衝天,一直燒到第二天上午。
蘇聯大使館著火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南京城,引來不少圍觀的人,可沒有人組織救火。下午,使館官員的宿舍也燃燒起來。
這時,染成黑、刻意化了裝的達娃夾在人群中,出現在了大使館的門前。
自從進南京城以來,達娃沒有靠近過蘇聯大使館半步。這是韓劍雄給她定的鐵律。共產國際組織正到處通緝她,靠近大使館等於去送死。達娃對於祖國的大使館充滿了美好的想象。裏麵有自己的同族人,還可能有共產國際組織中的友人。自己獨身在戰火中隱姓埋名地生活,是多麽需要這份鄉和友呀。可自己被組織視為異類,被自己人追殺。無辜的孤獨之人,有誰能理解?有誰能憐憫?眼前,祖國的大使館被燒,沒人伸出援助之手,任憑國家的象征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點點地被大火吞沒。日本帝國主義鐵蹄之下的蘇維埃大使館,像孤雁一樣多麽無助呀。
"蘇維埃"!多麽神聖的名字,它深深地埋在達娃的心中。她真想衝進火海,去搶救裏麵的族人。
突然,達娃飽含淚水的視線裏出現了三個相互攙扶的人影。這是從大使館走出來的第一批人。他們衣衫布滿燒洞,頭被燎,臉部煙熏如墨,全身傷痕累累。
達娃見狀,用地道的中國話大聲喊道:"大家善心,快送他們到醫院吧。我求你們了。"說著,給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衝上去,挽住其中一人,上了一輛人力車,護送去了醫院。其他兩名傷者也有人扶著送去了醫院。
在車上,達娃把那人攬在懷裏,用頭巾紮起那人滴血的胳膊。達娃這才現,眼前這個麵目全非的傷員是個男子。達娃急切地問:"裏麵還有多少人受傷?這火是怎麽燒起來的?"這男子有些神誌不清,雙目緊閉,用俄語沙啞著嗓音說:"還有三人沒有出來……是日本人幹的……"達娃用中文咬牙切齒地罵道:"太可恥了,該死的日本鬼子,居然對蘇聯使館下手!"達娃心裏還是繃著警惕之弦的,時刻注意用中文講話。可在這樣的景下,她無意識地犯了一個錯誤。她罵的這句話表明,她聽懂了那男子的俄語。
達娃用手帕去擦這男子臉上的煙灰和血跡。這男子劇烈"呻吟"不讓擦,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看了達娃幾眼。
到了醫院,達娃把那男子扶進門診室醫治。她交了錢,說了聲"我再回去救其他人",就急匆匆走了。這時,那男子睜開了眼睛,直直地盯著達娃離去的背影,苦笑了一下。
達娃送第二個傷員到門診室,轉身要走時,已被繃帶包紮起麵部的第一個被送進來的男人,用中文說:"好心的人,可敬的中國朋友,過幾天你還來看我嗎?我要謝你,我要還你錢。"他的聲音很微弱,但達娃還是聽清了。她重重地點了點頭,說:"好好養傷,我會來看你的。你們的錢物都燒光了,我還會來送些錢給你的。"
達娃回去後,韓劍雄見她滿身灰煙和血跡,就明白了怎麽回事。他嚴厲地批評了她,警告說:"無論什麽況下,你到蘇聯大使館門前都是危險的,你嚴重違犯了紀律,你和大使館裏的人如此親密地接觸,是最愚蠢的事。這種況以後絕不允許再生。從今天起,你不許出這門半步。"
達娃哭了:"我知道我錯了,但我必須這麽做。你別忘了我是有血有肉的蘇聯人,那些生死難測的是我的兄弟姐妹。"韓劍雄大聲叫道:"可到什麽時候都不要忘了,你是一個被組織通緝的人。大使館裏肯定有帶你照片的通緝令,他們認出你怎麽辦?"
達娃哭得更凶了:"他們都已經被燒得奄奄一息了,哪還認得出化了裝的我?即使有被捕的危險,我也要這麽做。日本人殘害他們,他們無依無靠,沒有人管他們怎麽能行?現在,估計他們手裏分文沒有,看病需要錢,我們應該支援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