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過雨的天氣沉悶而又潮濕。

黃昏漸漸沉落,墜下的雲層映著瑰麗的光線。

下了課。

林悄悄趴在玻璃窗邊眺望天邊的雨後風景,降落的餘暉傾斜在少女的肩頭。她踮著腳,細瘦的小腿繃得筆直,時間長了腿還有點酸。

王皖豫剛從老師辦公室交完作業回來,整理好書包迫不及待跑到她的身邊,拉著她就往RINS衝。

RINS是開在南華中學附近的網吧。

店主脾氣不小,一天有二十個小時在歇業休息,心情不好就閉店謝客。

盡管如此,RINS的名氣也不小,最出名還是年紀輕輕的老板。

開網吧的老板副業是知名的刺青師。

林悄悄起初以為王皖豫是要去上網,她矢口否認,而是要去找RINS的老板紋身。

林悄悄本想拒絕,

王皖豫用亮晶晶的眼眸看著她,帶著渴求的語氣說:“我一個人真的害怕,你就陪我一起吧。”

十六歲正是愛美耍酷的年紀,王皖豫也喜歡跟風做一些看起來很酷的事情。

王皖豫拉著她的胳膊繼續央求道:“我去紋身,你就當去看看帥哥,不是都說RINS的老板是時聞野他哥嗎?他十天有八天都住在那裏,咱們南華的門麵可不能便宜了外校人啊!”

林悄悄垂著眼,濃密的睫毛遮掩著眼底的情緒,抿了抿唇,她問:“你不怕疼嗎?”

王皖豫說:“我先看看,情況不對就跑。”

林悄悄遲疑片刻:“不花錢會不會被趕出來?”

王皖豫:“RINS老板又不差錢。”

她挽著林悄悄的胳膊,拜托她:“你陪我去嘛。”

少女微抿唇線,答應了下來“好。”

*

南華高中是苔青市的一所私立高中。

學費昂貴,錄取條件嚴苛。

能進這所學校的無非就是兩種人,一種是考試成績名列前茅的優等生;另一種是家裏非富即貴的大小姐大少爺們。

南華高中雖然沒有重點班和平行班之分,但是林悄悄所在的一班是全校默認、大小姐大少爺們最多的班級,連班主任都不太願意招惹班級上家世優越的富二代。

才剛開學,林悄悄就不止一次從王皖豫口中聽說班級裏明確的階級劃分。就像有條看不見的線,涇渭分明。

教學樓外,一陣狂風驚過。

繚亂的夏風吹動少女的校服裙擺,天氣說變就變,好像又要下雨了。潮濕悶熱的氣溫,灰色的天空,大片的烏雲從遠處傾軋而來。

王皖豫拉著林悄悄的手通過擁擠的樓梯,帶著她一口氣跑到網吧門外。

門口有掛著一個看起來好像隨時都會掉下來的木牌,上麵印刷著黑色漆字——RINS。

網吧就在巷口,堆砌院牆的紅磚已經上了年代,斑駁的牆麵爬滿綠色的藤蔓。

“你們確定時聞野真的在裏麵嗎?”

“昨天報名他沒去學校,但是有人傍晚看見他從店裏出來了。”

“我來上網,他總不能讓我滾吧?”

“這我也說不好。”女孩的聲音變得惆悵起來:“那可是時聞野啊。”

林悄悄不是有意偷聽她們說話。

兩個女孩子都長得十分漂亮。

少女個子高高的,穿在身上的校服更顯得她腿長腰細,她的皮膚很白,微卷的長發精心打理過,就像一個從童話裏走出來的小公主。

林悄悄認出了她,是周書顏。

周書顏她們並未察覺到身後有人,她拿出包裏的小鏡子,精心補了個妝,重新塗了個口紅。

周書顏補完了妝,邁開筆直的長腿,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王皖豫拽著林悄悄的胳膊跟著也要進去,林悄悄卻沒有了來時的勇氣,她沉默半晌,提議道:“要不你改天再來?”

王皖豫明顯不甘心:“可我等不及了。”

青春的叛逆期,就像夏天一陣疾馳的大雨,在不經意間盛開。

王皖豫望著陰沉下來的天色,忽然間轉過頭來對她說:“不過我也沒想到時聞野真會在這兒,我初中和他同班三年,這位哥常年不來上課,隻有期末考的時候才會在學校露個麵。”

王皖豫初中也是在一所私立貴族學校讀的書。

“但他確實能拽,學校是他父親開的,而且就算他不來上課也能每次都考第一名。”

林悄悄安靜聽著,不置一詞。

過了大概兩分鍾,王皖豫終於停下她的表達欲。

王皖豫最後還是拉著林悄悄衝進店裏,她要做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主意。

店裏的裝修和外麵風格一致,都是高級的性冷淡風格。

淩亂的吧台,靠近角落的黑色沙發椅。

天花板懸掛著一盞玻璃燈,折射出昏黃暗沉的光線。

林悄悄看見周書顏站在光影斑駁的休息區域,她咬著下唇,眼睛有點紅,說話卻又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討好。

隔得有點遠,林悄悄沒有聽見她說了什麽。

林悄悄的目光順著周書顏的視線看了過去,瞥見一個冷峻精致的下頜線條,還有男生一動不動的喉結。

他低著頭,神色慵懶自在,戴著白色有線耳機,拿著手機在打遊戲。

過了幾秒鍾,林悄悄聽見周書顏說:“我明天再來找你。”

周書顏麵前的少年表情依然淡淡的,壓低的眉眼透著極致的不耐煩,更多是事不關己的冷漠。

王皖豫忽然想上廁所,她把書包交給林悄悄,壓低了聲音說:“我去上個洗手間,馬上就回來。”

林悄悄抱著她的書包,點了點頭:“好。”

這是林悄悄第一次來RINS,她望的正出神,頭頂忽然落下一道低沉的聲音:“上網?”

她回過神,抬頭就看見年輕的老板站在她的眼前。

老板個子修長,穿了件顯瘦的黑色襯衫,袖子挽到了胳膊,露出大片的刺青圖案。他眼裏的笑好像都是精明的,一眼就能看透她們真正的意圖。

孟紀淮又緩緩地問:“還是來找人?”

林悄悄怔了幾瞬,她沉默的時間,孟紀淮嘖了一聲,漫不經心朝另一個方向的少年說:“時聞野,又是來找你的。”

林悄悄心頭一跳,輕輕抿起了嘴角,還來不及解釋,就聽見店裏另外幾個人的議論聲。

紋著花臂的幾個男生嬉笑著同身邊穿著校服的女生說話。

“今天第幾個了?”

“我們野哥真是搶手貨。”

“這回是不是又得讓人滾了?”

“趙汀蔓你抓緊點,近水樓台先得月啊。”

趙汀蔓的臉有點紅,輕輕踢了男生一腳,眼睛裏卻是帶著笑的,“你們少來了。”

窩在角落打遊戲的男生,眼皮都沒動,若無其事好像什麽都沒聽見。

他穿著件純黑色T恤,冷白色的皮膚,雕琢精致的五官,隱在燈光照不到的暗處。便是如此,也有極強的存在感,和讓人難以忽略的氣息。

凜冽的、肅冷的漠然。

林悄悄的呼吸滯了一下,感覺這裏好像哪裏都浸著屬於他的冷意。

她抿了抿唇,聲音清清冷冷,她和老板解釋道:“我不是來找時聞野的。”

孟紀淮淺笑了聲,目光在她們臉上的遊移片刻:“既不上網又不是找人,那就是來紋身?”

林悄悄輕聲說她也不是來紋身的,她能察覺到年輕的老板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是戲謔的,大概真的以為也是追到店裏犯花癡。

少女話音剛落,角落裏的男生緩緩抬起了眼,削瘦冷白的拇指扯掉了耳機,他輕抬了下眉骨,冷峻的目光朝她這邊看了過來。

林悄悄心裏一跳,孟紀淮沒聽她的解釋,轉身進了他的工作間,從落灰的角落裏翻出幾百年都沒用過的圖案本,再走出來的時候隨手扔給了她:“上麵的圖案都可以選,你自己有喜歡的元素也可以告訴我。”

林悄悄垂眸,不知道在躲避誰的目光,她走了一會兒神。

孟紀淮戴上手套,邊清洗剛剛用過的工具,帶著調笑的口吻邊問:“妹妹,挑好了嗎?”

林悄悄將圖案本推了回去:“我隻是陪我朋友過來看一看。”

孟紀淮用幹淨的毛巾擦幹淨了手,餘光漫不經心往沙發椅的方向瞥去了一眼,他不太信的樣子:“是嗎?”

浸在暗處的男生好像終於結束了遊戲,不過他的眼睛裏依然像籠罩著層淡淡的冷霧,他直起腰,站了起來,骨架優越,身形挺拔,肩胛骨在布料映襯下微微凸起。

男生神色散漫,拖著懶洋洋的步子,他慢慢從暗處走了出來。

走近了看,發現他的皮膚更白。

是別人都會羨慕的冷白調。

穿著校服的女生隨手給他遞了瓶水,“野哥,喝水嗎?”

時聞野沒接,蹙起的眉頭映著些不耐,他隨手撿起桌麵上的打火機,又從褲兜裏摸出一盒煙。

他的手腕很瘦,隱約可見青白色的血管,拇指削白修長,不可思議的漂亮。

不知道想到什麽,時聞野收起了煙。

氣氛仿佛停滯,空氣冷寂。

時聞野站在她麵前,漫不經心抬起眼睫,聲音沙啞的像是一整晚都沒有睡好,“你來紋身?”

他把玩著指間的打火機。

簇起幽藍色的火光,又似被一陣風般湮滅。

林悄悄捏緊拇指,垂著臉,聲音比蚊子還小,再三解釋:“不是我。”

她的聲音太小,這幾個字又被吞沒在雜音裏。

他懶得分辨。

時聞野往前靠近了兩步,冷寂的寒意貼著她的皮膚往骨頭裏鑽,男生唇角輕揚,似笑非笑:“不用找他,我給你紋。”

王皖豫終於從洗手間回來,剛好聽見時聞野說的這句話。

她趕緊衝上去把林悄悄拉到自己身後,說:“時聞野同學,我們隻是先來看看。”

時聞野掃了她一眼,聲音好似冷了幾個度,“嗯。”

他將手裏的打火機隨手扔在玻璃桌麵,砸在玻璃上的聲音像是有穿透耳膜那樣的尖銳刺耳。

網吧裏的光暗得就像沒開燈,王皖豫拉著林悄悄找了個光線明亮的窗前,借著玻璃窗外的光開始認真挑選圖案。

過了一會兒,林悄悄聽見背後有個聲音問:“野哥,你去哪兒?”

時聞野的聲音透著點不耐煩:“渴了,買水。”

門開的瞬間,灌進來一陣涼快的晚風。

林悄悄抬頭看了眼他離開的背影,心裏想的是,他又長高了,也變得更瘦了。

王皖豫挑的眼花繚亂,不知道什麽圖案才最能表達她這個年紀的叛逆,她左右搖擺,遊移不定:“悄悄,你覺得哪個更酷?”

王皖豫想當個閃閃發光的酷妹。

林悄悄心不在焉望著窗外漸漸陰下來的烏雲,她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兩聲。

林悄悄一邊回答王皖豫的話,一邊打開手機。

是兩條微信。

時聞野的話一向幹淨利落。

像他性格般的冷酷簡潔。

【出來。】

【後巷等你。】

作者有話說:

拽拽野哥,六親不認。

新書連載,盡量日更。

春天來陪大家過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