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輩子都治不好的病
“衣服脫掉。”顧西賀徑自解開衣扣,漆黑的眸子縮小了瞳孔,突然命令道。
“外麵?這不行吧——”林好驚呆了,一把按住他正在動作的手,連連搖頭。
“你想多了,我是叫你跟我把衣服對換一下。”顧西賀脫下滿是血跡的校服:“免得回去被昭叔他們唧唧歪歪的。”
少爺若是受了傷,用屁股想想也知道,接踵而來的必然是各種大呼小叫和刨根究底。
而對於叛逆又孤僻的顧西賀來說,沒有什麽比引人注目更讓他難受的了。
林好的臉騰地一下紅了,他哦了一聲,低頭脫下自己的白襯衫。
少年們白皙的胸腹和背脊在夕陽殘影下染上蜜色,姣好的輪廓體態在柏油綠蔭下印上動態。兩個人都不說話,隻是默默得整好衣裝。
顧西賀把領子扣到最上麵,蓋住鎖骨,站起身道:“林好,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我們算什麽?”
當年,林好的父親,同膳堂首席主廚林興業放棄了大好前途而辭職跳槽。受雇於顧氏集團總裁顧海礁的私人宅邸,成為顧公館的家庭主廚。
親朋好友都知道,他是因為離了婚心情不好,所以帶著兒子換個環境。結果在顧家一做就是十二年。
顧家夫妻偏好林興業做菜的手藝,也滿意他少言寡語不多事的溫吞個性。畢竟上流社會最看重**,嘴巴嚴可是家庭雇傭的一項基本考察原則。
而與此同時,和小主人同齡的男孩林好,憑借著超出年齡般成熟的察言觀色,彬彬有禮的良好教養和機智乖巧的處事風格,更是深得顧氏夫妻的喜愛。
從小叛逆又孤僻的顧西賀更是從林好進門的那一天起就隻喜歡黏著他,也隻肯聽他的話。
林興業受雇於顧家,薪資待遇皆豐厚。但傭人就是傭人——傭人的小孩,就算沒有連帶雇傭關係也要算作下人。
在顧家,下人是不能跟主人在一張飯桌上吃飯的。
“西賀,我已經申請了保送中科醫大。”林好站在距離顧西賀半尺遠的距離,從喉嚨中流淌出的音色比傍晚的風聲還要輕柔:“離開顧家以後,我們應該算…朋友吧。我想,就不用再喊你少爺了。”
“那我以後,還能見到你麽?”顧西賀停下腳步。現在明明就是暑期,但他身上凜然的一個寒戰卻仿佛是來自極北冷風侵襲。
“我雖然不會再住在顧家,但並不離開這個城市…你留學歸國或者寒暑假…”未到霜凍,林好的眼鏡上卻蒙上了一層錯覺般的霧氣。
“你幹嘛要保送醫學院?你成績那麽好,隨便考都考得上。那個保送名額讓給我吧——”
顧西賀突然轉過身來,眼裏閃著似真非真的決心。
“什麽?”
“你學醫我就跟你一起學醫,才不要去那個狗屁國外商學院。”顧西賀低著頭,幹淨的劉海下麵一雙眼睛直垂地麵,林好看不到他瞳孔中映著的自己此時是怎樣的一副表情。
“西賀,別鬧。”
“我沒有鬧,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男孩一手插著校服口袋,另一手頓了一下抓抓頭發:“是…跟你在…一起上學!”
“你從六歲就跟我在一起上學,還沒上夠?”林好笑道。
自從發現兒子喜歡跟林好在一起玩,顧家夫妻便跟林興業商量,希望林好一路跟著顧西賀伴讀。
即便在林興業患了癌症的最後兩年,也沒有將他們遣散,並依然為林好出資了聖華夫貴族高校的學費。
這些投資,除了多年主仆情義之外,自然也是有積極打算的——他們當然是希望像林好這樣出色的孩子,能給將來注定要接管家業,但目前還很不學無術的大少爺做做好榜樣。
但沒人知道這個差強人意的結果:林好沒能叫顧西賀的成績提高幾個百分點,也沒能叫他的性情變得友善又陽光。卻在十六歲那年的夏天,被顧西賀壓上了床。
“怎麽可能上夠?”顧西賀抬起邪魅的笑眼,往林好身邊湊了半步,緊實的胸膛在純白的校服襯衫下略略起伏。一語雙關的戲謔,叫眼前的男人頓時麵紅耳赤。
“西賀,你將來是要繼承顧氏的,怎麽好去跟我學醫呢?”感受到男人身上淡淡的藥棉氣息,林好仰起頭,迎上那堅強桀驁的眸子:“而且學醫很苦,你那麽討厭物理化學——”
“我不管,學不好就不當醫生,當病人總行吧!把所有的病得一遍,讓你治一輩子!”
扭頭紮進夕陽裏,男人的背影鍍著一層淡淡的金色。林好加緊幾步,試圖去追,卻總也踩不到他拉長的影子。
顧西賀,其實一直想問這句話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
我之於你,究竟算什麽呢?
顧氏夫妻忙於生意多應酬,偌大的別墅在奢華中蕩滌著冷情,常常就隻有顧西賀一人孤零零得坐在餐桌前用飯。
林好把書包放進自己的房間——靠近一樓整備室的一間客房,幹淨簡潔,麵積也不算小。
那曾經是他跟父親兩人的房間,生性喜靜的父親在無數個這樣的夜晚跟自己共享這一方小書桌,一個寫作業一個看菜譜,半天不說一句話的默契融進歲月的依偎裏。
如今換做一襲黑白遺像上牆,輕輕薄薄僅占一本書的寬度厚度,倒叫林好感覺那屋子大得讓人空虛不安。
從後廚盛了點簡餐正欲回房,顧西賀叫住他。
“過來幫我把這個喝了,等下他們又要羅裏吧嗦。”少年的目光遊離在餐廳一側飄然靈靜的落地窗畔,夜的深淵融進花園的靜謐。
林好一看,原來是顧西賀最討厭喝的蘑菇湯。他的每餐飯食都是主廚搭配好的營養餐,由不得他愛吃或不愛吃。
“隻有林伯才能把我不愛吃的東西都做的那麽好吃…”顧西賀拄著下巴幽幽得說。
“西賀少爺,人總要學會習慣那也失去後所帶來的不習慣。”林好站在他身邊,端起湯碗湊到嘴邊:“下不為例。”
“什麽習慣不習慣,你又不要念中文係,文縐縐的。”顧西賀不由分說,拉著林好坐下來:“過來一起吃。”
“這個不好吧…”顧家有二十六個傭人,二十六張嘴都是長在人家身上的。林好在這方麵一直非常謹慎,從來不願落人話柄。
“你自己也說了,早晚是要離開顧家的。”顧西賀把菜往他麵前推了幾寸:“到時候,你就算是我的朋友。我請朋友在旁邊吃飯,誰敢多說半句話?”
“有人請人家吃飯…給人家喝自己不喜歡的剩湯麽…”林好苦笑著揶揄一句,拉過椅子坐在他身旁:“後天就是月中測驗了,你的模擬考卷——”
“西賀,今天沒有補習?”玄關厚重的大門被兩側仆從徐徐拉開,女人尖銳清脆的音色傳進來。
林好驟然起身,退到顧西賀的身側,謙恭得低下頭叫了一聲:“夫人,您回來了?”
湯加藍似乎剛從商務會議上下來,還穿著低調但價值不菲的職業套裝。一襲黑色西褲和白色高領修身襯衫,把她四十幾歲卻依舊窈窕有致的身材襯托得十分完美。
無論她走到哪裏,都隨身掠奪壓製著周圍一切氣場,像個高傲的女王。
她是顧氏集團的cfo,也是顧西賀在整個家裏最犯怵的人。
嚴厲又專權的母親對上青春期的叛逆兒子,簡直堪比氫離子和氫氧根離子般難以共存!
“沒,社團日。”顧西賀垂著頭,一句話能有一個字表達他絕不會願意多跟母親說第二個字。
“那些沒有的社團活動不要花太多精力。”湯加藍永遠是這樣,心血**的訓導逃不過第三句半:“下周又要測驗了,讀書要用點心。”
聖華夫貴族高校不是尋常工薪階層能夠負擔的,官二代富二代遍地都是,不大不小的圈子自然三步一個人脈。顧西賀這種回回考試吊車尾的存在,的確要湯加藍的虛榮大打折扣。
“吃飽了。”母親的話耳旁風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個耳旁微風。顧西賀撇了下嘴,起身上樓。
“夫人…那我也…”林好見慣了他們之間無聲無息的劍拔弩張,倒也不會太尷尬。
此時湯加藍臉上的表情臭的很,於是林好也不願留在原地多話。
“林好,”湯加藍擺出招牌式的優雅笑容:“有空多勸勸他,他就聽你的。另外,家裏沒人的時候,你可以過來客廳陪西賀吃飯,不用那麽拘謹。”
“林好。”走到樓梯拐角的顧西賀突然轉過身來:“上來幫我把髒衣服拿下去,還有——”他看著湯加藍,目光堅決:“媽,我不準備出國念商科了。”
“西賀!你說什麽?”湯加藍幾乎失了優雅,踮著高跟鞋快步上前:“你以為憑你這樣的成績爸媽是費了多少工夫才能順利給你請倒的offer的?由得你一句不念就不念!過了年就走,沒得商量!”
------題外話------
青梅竹馬養成係最傲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