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怕他,但為了那女人懷中病重的孩子,我隻能對他小心翼翼的說:“對不起,我……”

我還沒說完,女人就抱著孩子衝了過來,急急的道:“先生,行行好吧,送送孩子去醫院吧,她病得很重。”

誰知那青年根本不理她,隻對我們怒吼道:“滾開!”

這時車窗打開,一個戴墨鏡的女人伸出頭來,冷冷的問:“來福,什麽事?”

來福,這個青年叫來福。一個多麽熟悉的名字,我舅舅家那隻哈叭狗的名字。

沒等來福回答,女人便抱著孩子到了車窗口,她急急的對那個戴墨鏡的女人說:“幫幫忙,救救孩子吧,她昏過去了!”

邊說話邊從眼裏滾出幾顆清淚。

車裏的女人沒回答她,隻叫了聲:“來福,讓他們上來。”

來福看上去很著急,他對車裏的女人道:“表姐,我們又不是120。我們可有更重要的事,要是錯過了,隻怕從此再難抓到他們的現形!”

車裏的女人沒好氣的衝他道:“你還是人嗎?!”

來福不再說話了,幫我們打開車門。我讓女人抱著孩子先進去,然後跟著上去坐在了她身邊。

我們還沒坐好,來福就把車發動了。他極不樂意的回頭問:“你們去哪?”

坐在他身邊被他叫著表姐的女人摘下墨鏡,圓睜鳳眼,極不耐煩的道:“那麽多廢話做啥?你不知道往最近的醫院去嗎?!”

然後車裏便再沒了任何人說話的聲音。空氣異常沉悶。

重慶不愧為火城,雖然還是人間四月天,卻異常的熱。

我身邊的女人二十七八年紀,穿著白色T恤,脖子和手臂都潔白光滑。一雙美麗的眼睛充滿焦慮,不時望望孩子又望望前方。

在她懷中昏睡的孩子,是個可愛的小女孩,三四歲左右,梳著小辮子,很清秀的小臉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我擔心那孩子,竟全然忘了男女之嫌。我和那女人靠得太近,我也身穿短袖,重慶的路彎多坡多,有時車一顛簸,我的手臂便和她的手臂碰在了一起。雖然隻那麽一瞬,但肌膚相擦時的冰涼滑膩感還是激蕩了我的心。

我不該有這種感覺,尤其是這種時候,就算我能不去想表妹為什麽要對我恩將仇報,我也不該忘記女人懷中病重的孩子。

我向旁邊挪了挪身子,我想分散下自己的注意力,不想卻情不自禁的暗自比較起身邊的女人和來福的表姐來。

兩個女人差不多年紀,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一個是富貴牡丹正鮮豔,一個是淡雅芙蓉剛吐芳;一個傲氣逼人不怒而威,一個楚楚可憐欲笑卻淚……

我還沒來得及好好欣賞,車卻在一家醫院門口停了下來。

我和女人剛從車上出來,來福便調轉車頭急奔而去。

我這時才注意到那輛白色的車不是重慶的,它來自成都。他們是來抓什麽現形的,也許我們真讓他們錯過了。我感到好愧疚,我們竟然忘了對那個戴墨鏡的女人說聲“謝謝”。

一進醫院,小女孩就被送進了急救室,我和女人被關在了門外。

女人很著急,我想盡辦法安慰她,但她卻根本沒聽進我的話,不停的拿眼睛去看那扇門。

後來我幹脆不說話了,反正說了也沒用,我不如安安靜靜的坐在旁邊陪她。

一段沉默之後,她好像忽然記起我似的,也不扭過頭來看我,隻望著那扇門,問:“哦,你什麽名字呢?今天真得好好謝謝你。”

小時候媽媽常對我說,要做好人,像雷鋒叔叔一樣的好人,做了好事不留名。我一直都很聽媽*話,不知為什麽這次,一聽女人問我的名字,我竟異常的激動。

我聲音有些發顫,我說:“我叫尋歡。”

我把“尋歡”兩個字說得很重,差點跑了調,好像害怕她聽不清,害怕她記不住。

這時急救室的門打開了,小女孩躺在車裏被護士推進了另一間病房。

小女孩還是一動不動。我和女人都很著急,我們看不清她到底怎麽樣了。我們雙雙站了起來,向那邊跑去,不想一個老醫生卻擋在我們前麵,招手示意我們站住。

老醫生望了望女人,一臉嚴肅,推了推眼鏡,道:“我不是早對你說過了嗎?這孩子心髒有點問題,不能讓她受到驚嚇。”

然後又把眼睛轉向我:“你這個做爸爸的也太不負責了,孩子出現這種情況已經好多次了。以前怎麽就沒見你來過?!”

敢情他把我當孩子的爸了,我感到很局促。女人更是羞紅了臉,結結巴巴的道:“醫生,他,他不……”

老醫生打斷她的話,盯著她的眼睛問:“這孩子身上到底曾經出過什麽事?她心髒那點毛病決不可能讓她脆弱成這個樣子?”

這時,我看到女人那張焦慮但不失美麗的臉變了,變得痛苦而惶恐,她使勁的晃了晃腦袋,像是剛從惡夢中醒來,要甩掉某種記憶裏讓她心驚肉跳的東西。那些東西似乎要把她擊倒,她使勁咬著自己的嘴唇,努力站穩自己。眼裏滿是淚水。

我看得出,在女人心裏一定有個巨大的傷疤,傷疤的下麵有著太多她不願被人看到的苦水。而現在眼前這個老醫生,卻要殘忍的揭開她的傷疤,把那些苦水給擠出來。

這老醫生,現在是他問這個的時候嗎?他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孩子嗎?我忍住怒火問:“醫生,孩子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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