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待各路神仙皆到,入宴落座時,我看到眾師兄們又厚顏無恥地回歸到師傅身邊來了。這讓我不大舒服,他們一來就把我擠到最後麵去了,誰讓我排位最小。
我拉了拉離我最近沛衣師兄,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道:“奈何你們一回來這地方就如此擁擠。”
此刻沛衣師兄卻是翻了一個比我更大的白眼,道:“先前是仙友們難得聚一下首,為表昆侖山的友好,我們自然是要前去寒暄一番。現在大宴開始了,昆侖山的所有人自是要同師傅在一處。”
原來是這樣,但我還是不大舒服。
眼下,師兄們齊齊聚在這裏,再加上師傅,仙氣逼人,牛叉閃閃。我舉目望去,看到很多仙婢都向我們這邊投來羞澀又愛慕的眼光。
果然我們昆侖山去到哪裏都特別有麵子,我一時既欣慰又失落。
怎麽就沒有一個男神仙向我投來羞澀又愛慕的眼光。
正待我滿心惆悵之時,溫婉的絲竹之聲款款響起。我抬眼看去,見有一個女仙友正在跳舞。
一時我看得如癡如醉。女仙友身材玲瓏,一身粉衣打扮,跳起舞來像隻振翅的蝴蝶一般;還有那臉蛋,嘖嘖,除了本神仙以外怕是沒有誰能趕得上了。
我遂問沛衣師兄:“那位女仙友是何來曆?”
師兄平日裏正經得不成人樣,眼下眼睛卻是忙得很,看也沒看我一眼,便道:“那是天界第一美人,瑤畫仙子。”
天界第一美人,瑤畫仙子。我沉吟著點點頭,名副其實。
我發現,瑤畫女仙友在跳舞時,整個天庭裏的所有神仙,不論是男的還是女的,眼睛都堅定地箍在她身上。
然,我還是看到一個例外。
隔著瑤畫仙子跳舞的大道對麵,坐了一個男仙友,他沒在看。
男仙友著了一身雪白衣裳,頭發青長而柔順地垂下。他正半低著臉,自斟自酌。奈何我看不清他的容貌。
不過隻是看他那輪廓,我覺得還是不錯的。但我還是一直在等,等他心血**抬起頭來一回。
結果他一次都未抬起頭來過。我心中不禁有些鬱結。
眼下各路神仙規規矩矩地坐著,享受這五千年一回的蟠桃宴,一點也沒有放下身為神仙的矜持。尤其是上座的天君,一直眯著眼和和樂樂地笑。
我自然也很矜持,可隻矜持了一半我就矜持不下去了。我肚子痛。
身為神仙,也有三急,本神仙便是如此。此刻肚子痛,本神仙是想去茅房做一番爽哉的修行。
於是趁沒人注意我,我便悄悄捏了個決溜了出去。
(二)
這天界之大,無奇不有。但重點是在“大”上。
本神仙找到茅房,並與其做了一番深刻的交流出來後,迷路了。
沒見過大世麵的,很容易迷路,這點就是不好。
此番我彎彎繞繞,非但沒能繞了回去,反而繞進了一片桃林。
桃林裏,桃花夭夭。我不禁有些納悶,天君邀各路神仙來此吃蟠桃莫不是誆人的?這蟠桃原來還未結出來。
淺粉的桃花瓣飄飄灑灑落了一地,還帶著些清甜的香氣。
我突然福至心靈,料想我們昆侖山後麵的桃林大抵也如現在這般模樣,繁花正豔。
正待我細細回味時,我聽到了說話聲。
我不想偷聽,趕緊隱身蹲在一棵桃樹上。
這時,桃樹下三三兩兩八卦的仙婢將將路過。我是想不八卦都不行了。
有仙婢滿目春紅,興奮地捏著小粉拳作狂熱狀:“你們看見了嗎,今天昆侖山的司戰神君和他一幹弟子,果真如傳言那般美得很啊!”
我一聽不禁搖頭。雖然本神仙向來低調,不喜歡騷亂,但還是免不了我們昆侖山被神仙們拿出來津津樂道。太出名了不好。
我忍不住繼續豎耳傾聽。另有一個小仙婢忙附和道:“司戰神君自不必說,隻是想不到他身後的那十位弟子,竟也如此貌美!”
一直到仙婢八卦著走開了,我卻是有些疑惑。
我們昆侖山一共十二位弟子,除了大師兄沒來,應該有十一位才對,怎麽會隻有十位。
本神仙想來想去,突然神腦靈光一閃,大驚。莫不是他們將我這個最驚豔的給漏掉了?
本神仙兀自蹲在桃樹上思前慮後,做了一番細細的計較,幾經猶豫,才穩下心神捏了個決變出一把銅鏡來。
師傅不會如此坑害我的。這麽一安慰自己,我拿鏡子的手也不怎麽抖了,理直氣壯地舉到麵前。
看了鏡子我一嚇,鏡子裏是哪個天殺的,竟長得如此醜不堪言!
我被嚇得慌了,一下沒能把持住,竟腳一歪從樹上給掉地上了去。
(三)
這下好了,一摔下去又摔不死,頂多屁股從兩瓣開成四瓣,更加燦爛些而已。
然事實上並未如我所願。我這落地許久,也不見屁股如期開花。
一時我看著自己手裏的鏡子有些茫然。將將照鏡子時,裏麵是個男人,沒想到師傅竟將我坑害成了一個男人!
果然我還是個醜的男人。那些男仙友們羞澀愛慕的眼光不給我,那些女仙友們羞澀愛慕的眼光更不會給我。作孽啊。
正當我萬分憂傷的時候,忽然下麵傳出一個聲音,夾雜著不耐:“喂,你還想壓在我身上多久。”
啊哈,我聞聲一愣,朝屁股下麵看去。屁股下麵居然趴著一個人,我此刻正坐在人家腰上!
這下不得了了,我忙爬起來,伸手去扶他,唯恐人家的腰被我給坐斷了。但轉念一想,腰斷了也沒大礙,我是神仙,可以接起來。
於是我趕緊安慰他道:“這位仙友,腰斷了否,要不要我幫忙接接?”
那位仙友半爬起來的身體一怔,躲開我伸出去扶他的手,自個站了起來。
我私以為,他是不相信我這個陌生的神仙。但神仙應該相互扶持,遂我又補充道:“仙友莫怕,也不是十分痛,骨頭嘣脆一下就好。”
這時,仙友揉揉腰,轉過身來,眼皮一挑,看著我麵無表情道:“我若腰斷了此刻還能站得起來嗎?”
我看見了仙友的容貌,幹笑兩聲,道:“仙友說得極是。”
這、這不就是將將我端詳的那位白衣男神仙嗎?怎、怎麽長得如此一副模樣?他的頭發垂過了腰際,一身白衣清然而飄逸,那張臉如雕刻一般很耐看。一雙眼睛細長得像狐狸眼,嘴唇薄潤得色澤也不錯。著實是十分耐看。
這邊我意猶未盡地打量他,那邊他悠哉地拂了拂身上的桃花瓣,動作高雅得很。
虧得有這位男仙友,從樹上掉下來的時候我才不至於屁股大綻,本著神仙的友好情誼,我衝他道了聲謝:“這位仙友,若不是你剛剛躺在下麵,該痛的就是我了。真是多謝多謝。”
男仙友聞言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眯著眼睛道:“莫不是你看準了才掉下來的?”
我生怕他誤會我是故意砸他的,這樣就不好了。於是我忙解釋道:“哪裏哪裏,是仙友看準了跑過來躺下的也說不定。”
男仙友臉色不大好,拂袖轉身幹脆利落地離去。
恰逢此時,一個粉衣女子迎上了來,道:“堯司?你怎麽會在這裏?”看清楚了她的麵容我嚇了一跳,此人不正是第一美仙子瑤畫麽。
男仙友拉著粉衣女子一同離開,道:“沒事,剛好遇上一個白癡而已。走吧,瑤畫。”
原來男仙友與那瑤畫美仙子有一腿。
男仙友那句話我委實不愛聽。但本神仙厚道,眼看著那個叫瑤畫的天界第一美仙子跟他在一起,也不想讓他丟麵子,於是就很含蓄地衝他背影說了句:“堯司?這名字不好。”
男仙友聞聲卻是停住了,轉身看我,隨後低低問道:“你說說如何不好。”
他那神情,在精神上定是已將我胖揍了無數頓。
本神仙很注重自己的麵子亦注重別人的麵子,我的本意是不願他在美人麵前丟臉的。但他執意要問,我便認真而誠摯地與他道:“堯司,要死,著實不好。”
他臉色繃得很緊,婉轉了幾下才道了句“有病”,然後匆匆離開了。
我心情很歡快,嘴巴又比平時利索了些,悠悠哼出幾聲:“堯司要死,要死堯司。”
(四)
那個要死的男仙友走了,頓時桃林裏安靜下來了,隻聽得見桃花飛舞的聲音。
忽然我一陣頓悟,十分悔恨地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真疼。
現在,又隻剩我一個人了,如何走得出去?
我覺得自己真是太矜持太不爭氣了,當時看見那個要死男仙友就應該央他帶我一同出去的。
眼下好了,坐擁桃花濫,矜持給誰看。
我又兀自坐在樹下好一陣,也沒有一個仙友路過;不禁有些沮喪,悶悶地躺了下來,細細數著落在身上的花瓣。
數著數著,就忘記我數了多少了。
恍惚間,我覺得有人在拍我的臉,指不定是要死君回來了。便碎碎念道:“要死仙友,快帶我一同出去。”
忽然,我耳邊響起一聲大喊:“小師妹,師傅來了!”
頓時我聞聲驚坐起來。四師兄清胥正側著眼珠瞧我。
四師兄道:“天界難得來一次,小師妹卻是跑來睡大覺的,著實逍遙。”
我一聽,十分委屈,但又不好意思說我迷路了,便道:“師兄,還有蟠桃嗎?”
四師兄滿眼笑意和寵愛地看著我,道:“小師妹放寬心,沒有了。”
一口老血湧上心頭。我努力深呼吸了幾口氣,才能勉強淡淡地道:“蟠桃什麽的,我最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