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弄壞神仙的屋子和爐子,吃了神仙的丸子,那次,神仙瘋了,一路追著我打。
後來他不罷休,再三讓我爬進爐子裏練神仙。我被那爐子給燙出經驗來了,每回都能熟手熟腳地弄開爐子頂蓋,在恰當的好時機裏鑽出來。
隻是有一樣我始終做不好。就是跳下地麵的時候,那爐子不聽話老是會被我給絆倒。一絆倒它就喜歡委屈地“砰”幾聲。
最後一次爐子“砰”了之後,男神仙再去請了另一個神仙來換爐子。這爐子被換了好多回了。
那神仙換好了之後,將壞爐子收了起來,與男神仙拍肩歎道:“神君,這可真是最後一次了,天君都發話了,問怎的近來藥神殿的物資流動得如此平凡……如此繼續下去怕是要不得……”
男神仙腆著一張麵皮,笑得皺巴巴的,忙附和道:“是是是,那是那是,沒下次了,本君保證。”
那神仙呲了一聲,道:“神君亦保證過許多回了。”
換爐子的神仙走了之後,男神仙麵目不善地對著角落裏藏著的我喝道:“還不快出來!”
我站了起來,幽幽地望了望門口,與他道:“神仙,你還在莫要幫我練神仙了罷,我曉得我笨,練了這般久還練不出來。”
男神仙奇怪地看著我,最終隻長長歎了口氣,道:“真夠笨的。”後他果真沒再讓我爬進爐子裏。
不用進爐子不用被熱烤,我一下就覺得輕鬆了,在藥神殿的日子亦一下子便舒心愜意了起來。
隻是我偶爾還是會偷偷鑽進那間屋子裏瞅一番,見男神仙不在小童子不在,我就偷偷摸摸地進去,逮住櫃子上的一隻瓶子便跑。
怕男神仙會發現我偷吃他的丸子,我就將瓶子裏的丸子全倒出來,然後把瓶子扔掉。
我懷裏總會塞幾把丸子,然後歡天喜地去園子裏曬太陽。嘴巴饞了便摸出一顆,往裏麵塞,委實是滋潤得很。
(二)
一日午後,我如往常那般,往懷裏塞好了丸子,繼續去園子裏曬太陽。
陽光溫暖得緊,我就躺在回廊上,園子裏高大的樹木伸進了回廊一角,恰好做成樹蔭遮住我的眼。
風吹得緩緩的,我躺著躺著,不知不覺便舒服得睡著了。
不曉得睡了多久,身體被人推搡了一下,將我給推醒了來。我迷迷糊糊睜開眼時,卻見男神仙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這裏,眼下正蹲在我旁邊。
他看著我,那雙好看的狐狸眼閃了閃,隨即眯了起來,問:“怎麽在這裏睡覺。”
我坐了起來,揉揉澀澀的雙眼,道:“這裏好睡些。”我抬眼看著他,又道,“唔神仙,我渴了。”
神仙難得麵色溫和,道:“回屋去就有水喝了。”
話是這麽說,但這裏離我的屋子有好些距離呢,我將將才睡醒懶得很,一點都不想動腳。遂我慢吞吞地爬起來,徑直爬進男神仙的懷裏蹲著,手掛著他的脖子如何都不鬆,眼巴巴道:“我不想走路。”
男神仙怔愣了許久。
我想他該是不願意帶我回屋。
罷了,不願意就算了。我欲又自他懷裏爬出來,打算再在這回廊上趟一陣,待實在是渴得不得了了再回去喝水。
然他卻突然抱起了我。抱著我往回走。
路上他問我,叫什麽。
我告訴他,我叫彌淺。
他又告訴我,他叫堯司,讓我日後莫要神仙神仙地叫,就叫他堯司。
我便仰起頭,看著他那微眯的雙目,在陽光底下閃著淡淡的光。我咧嘴衝他喚了一聲:“堯司。”
堯司著實是要比神仙好聽一些。我喜歡他這個名字。
隻是不想,我將將一喚完,懷裏便有什麽東西落了出來。堯司本是笑著的,可是他看見落出的東西後,隻笑了一半未來得及收回,另一半僵在了麵皮上。
落出來的,是一顆黃色的丸子。
我忙驚慌失措地捂緊衣裳,卻不知衣服上何時竟破了一個洞,怎麽捂也捂不住。隨後又有丸子落了出來。一顆,兩顆,三顆四顆。
清清脆脆地,丸子蹦了滿地都是,花花綠綠好不鮮豔。
堯司的臉色亦如那落出的丸子一般,花花綠綠。
完了完了,這回偷他的丸子算是被他遇了個正著。他怕是不會對我善罷甘休了,怕是會打我。
我膽戰心驚地看了看他,囁喏了半天才結結巴巴道:“我我……我、我中午的時候沒食、食飽……有些餓,所以……”
堯司挑起雙目,喜怒不明道:“所以又偷偷去了煉丹房,偷了我的仙丹?”他越是這樣的神色,越危險。身經百戰的我,自是曉得的。
後他又眯著眼問:“這次是幾瓶?”
我在心底裏數了數,然後老實地掰出三個手指頭。
“彌淺——!”
(三)
我被堯司掐在懷裏掙紮不得更是逃脫不得。
眼見他處於怒火的邊緣了,我縮了縮心肝,趕緊害怕地埋著腦袋在他的頸窩裏,然後死死抱著他的脖子,大聲嚎道:“我餓!我是真的餓!神仙你的丸子真好吃!”
我這般抱著他,就算他要打也隻能拍到我的後背。我有些慶幸自己臨危不亂,十分聰明。
哪知堯司並未如我所料那般,狠狠拍打我的後背。半晌他才隻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頂,歎了一聲,好笑道:“你這小東西,那些可都是本君辛苦煉出來的仙丹,當然好吃了。日後,不許再偷偷進去抓仙丹吃,聽到沒有?”
我忙附和道:“聽到了!聽到了!”
他便將我放在了地上,道:“把地上散落的仙丹都撿起來。”
我就乖乖地跑過去,將丸子全部撿起來攤在裙擺上,然後拿過去給他。他變出一個瓶子來,將丸子都裝了進去,這才滿意地揚了揚唇角。
我趁機道:“堯司你不用送我回屋了我自己可以走回去。你快忙你的去罷!”說罷我扭頭就往一邊走。
可堯司卻不肯放我走,他手指頭輕輕一勾便勾住了我的後領,讓我挪不動腳步。我轉頭對他頹然道:“真的不用再送我了……”
堯司居高臨下看著我,道:“將兩隻手都伸出來。”
我縮了縮身體,道:“伸、伸伸出來幹、幹嘛。”
堯司似笑非笑道:“伸出來我看看。”
見他那副模樣我就曉得我是逃不掉了。手裏頭還藏了兩顆丸子,是我將將撿的時候偷偷藏的,本想等他走了之後自己留著慢慢吃,看樣子是被他發現了。
我心一橫,兩隻手緩緩伸了出去。隻是趁他不備時,突然往嘴裏一塞,然後攤開了空空的掌心。
我鼓著嘴巴衝他得意地笑。
可是……可是還不待他有任何反應,我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我被塞進嘴裏的兩顆丸子噎住了。
我兀自捶胸頓足好半天,丸子卡在喉嚨裏出不來也進不去,十分難受。堯司問我怎麽了,我說不出話來,跺著腳眼淚都被嗆出來了。
後來他才覺不對勁,撈起我便往屋裏跑。
我一進去便爬上桌子,抓住上麵的水壺,抱著壺嘴一陣猛吸。一壺水都被我喝幹了,我猛往下咽了咽,喉嚨裏的那顆丸子才落了下去。
堯司坐在桌前手扶著額頭,似乎很傷神。
我喝飽了水,衣服被打濕一些,挪了挪身體,坐在桌沿上,與他麵對麵。麵對麵時,我不慎打了個飽嗝。
我問他:“你是不是頭痛?”
堯司抬起頭來,沒好氣道:“滋味好受麽?”
我回味了一下,道:“大多數滋味還是好的,就將將那顆整個就落下去了沒嚐出個味道。”
堯司黑著麵皮睨了我一眼,道:“該多噎你幾次。”
(四)
我曉得偷丸子偷得過火了些,還被堯司給抓了個現成。自被發現又被噎住那次之後,我突然覺得我的日子變得黯淡無光了。
因為放丸子的那間屋子裏,櫃台上所有的瓶子皆被堯司給收了起來,一隻不剩。我翻遍了整個屋,就是尋不得一顆丸子。
後來我又去其他地方尋,皆是未果。
一大早,我便給餓醒了。摸著肚皮出了屋,去尋吃食。隻可惜,還是沒有丸子。
一路摸摸索索,我摸去了堯司的房間。約莫眼下這個時辰,他該是還在睡覺。我想了又想,他不想我吃到丸子,說不定就是將它們藏在自己的屋裏。
遂我打開門悄悄摸摸地進了去。
我往榻上看了看,堯司的的確確還在睡覺。隻是,那一看,我被驚嚇住了。
堯司變成了一隻兔子!麵皮還是那張麵皮,可頭頂卻長出了一對毛耳朵,還有榻上還躺著一條雪白雪白的毛尾巴!
兔子堯司,十分可愛。
我咧開嘴,咽了咽口水,笑咧咧地走了過去。
我趴在榻上,伸出手指頭去戳了戳他的毛耳朵,耳朵便動了動。後來一個沒忍住,挪著身子雙手便扒了上去,雙雙捏住毛耳朵。霎時手掌心裏傳來的毛毛軟軟的觸感讓我美得笑出了聲來。
堯司被我給揪醒了,張開眼時見我正趴在他的身上手摸著他的耳朵,他一下麵皮就黑了下來。
怕是夜裏沒能睡個好覺,我見他細長的雙目下有著淡淡的陰影。
他拉長了臉問:“你怎麽在這裏?”
我自他身上爬下來,跪坐在榻上,拿起他的毛尾巴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歡喜道:“堯司,你變成兔子了!”
“兔子?”他也坐了起來,胸前的衣襟有些散亂,滑開了些,似情緒有些許的波動。
我道:“你看這小耳朵長尾巴,不是兔子是什麽。”
堯司湊近了我,低沉道:“兔子該是小尾巴長耳朵罷。”
我撓了撓頭,道:“一樣的嘛,有些兔子長得好有些兔子長得不好,那耳朵尾巴自然也是各有所長各有所短了。”
堯司怒道:“彌淺,一大清早的你就是故意來氣我的對不對!”
他與我糾正了許多次,說那不是兔子,是狐狸。我就說他是兔子,他氣得急了便與我一大一小站在榻上,橫著膀子。
看堯司那模樣,估計是想掐我。我曉得自己個子小,不是他的對手。
最後我怕吃虧,與他服了軟,暫且承認了他是一隻狐狸。隻是不想,我一時興起喚了他幾聲狐狸大人,後麵竟越喚越順口,改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