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那天晚上江河玩到很晚,也玩得極累。

臨睡的時候摟著韓佳音的脖子問:“如果你和爸爸結婚了,是不是每天晚上我都可以跟你睡?”

坐在床邊的鄺修河剛想說話,佳音卻已先自點點頭說:“當然。”

江河閉著眼睛愉悅地笑,像一個陷在美夢裏的幸福的孩子。

鄺修河看得眼眶一熱,氣息微微一滯,好半晌才俯在她耳邊低低地道:“你倒是會做好人,我就慘了,平白多了一個永遠打不敗的情敵。”

韓佳音聽了微微一笑,看著熟睡的江河,想起時方夏說:“好像你比我更適合做他媽媽。”

她能聽出她話裏的惆悵,她曾經以為,作為孩子的親生母親,時方夏對她必是相當介懷的,可她做作的一切卻總讓韓佳音感到意外。

不能不說她很聰明,知道如何恰當地保護孩子,也知道如何合適地保有自己的尊嚴,獲得他人的感激。

對方有多幸福,自己便有多寂寞。

多少地,她能體味時方夏的心情。

她沒有愛過林木正吧?可是,當看到他愛情修到功德圓滿時,仍是忍不住會嫉妒會哀傷,會顧影自憐。

他的最幸福,便是自己的最寂寞,任何一次忍讓的背後都有一段令人神傷的心事,因為韓佳音自覺自己經曆過,所以,她不想自己變成何詠心,去對時方夏說那聲謝謝。

有些話,一旦說出來,雖然無心,卻成了一把炫耀的劍。

她隻能以自己的行動去讓她得到她想要的安心。更何況,她喜歡江河,他或者刁蠻或者愛鬧或者愛撒謊,不管他是怎麽樣的方式來到自己身邊,他卻在韓佳音最痛苦的時候帶給了她最難得的安慰和快樂的心情。

曾經偷偷地想過,要是江河能成為自己的孩子就好了,卻像夢一樣,這種隱秘的心事竟慢慢在變成現實。

“我是不是太幸運了一點?”她問鄺修河。

他輕笑一聲,把她攬進懷裏,說:“傻瓜,做後媽也幸運嗎?”

是的,太幸運,這種幸運常讓韓佳音覺得不真實,莫名其妙會恐懼,總覺得在那些幸運背後藏著某種危險,帶著陰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

韓父說過,太順利了,就不是生活。

而她現在,太一馬平川,就像是一個窮光蛋,突然一夜之間暴富,根本不知道抓在手裏的是錢,還是苦難。

鄺修河說:“你想太多了,如果真的壓力太大,我父母那裏,你不見也罷。”

可是,怎能不見呢?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或者,他們就是那隱在幸運背後的危險,對於未知的又不能逃避的東西,麵對其實比逃避更容易。

隻是兩個人還沒商量好,鄺修河就跟著政府商務團出了國,這一去便是大半個月。

也就是他的離開,陡然讓韓佳音意識到他深入她的生活已到了無孔不入的地步,有時候在街上看到一個穿著和他同樣衣服的人,都會怔忡半天,他所在城市的名字忽然就帶著了某種溫度,讓她熱切地關心那裏的天氣和新聞,偶爾聽到甚至都能會心一笑,想象著他行走在那個陌生國度的樣子。

鄺修河說:“安心等我回來。”

她便就真的靜下心來等待,至於等來的是狂風暴雨還是陽光明媚,她都不願意去想,她習慣不對今後作任何猜測,因為現實生活的發展方向好像永遠都不在設定的範圍之內。

農曆六月初六,半年節。

韓母問她:“做什麽好吃的了嗎?”

她疲憊地笑笑說:“一個人去酒店吃了頓大餐。”

其實不是,她那天過得極累,中午的時候何詠心突然回了公司,身邊還跟著一個人,她介紹說是新上任的副總李笑。

按照往常,老王代理副總期間隻要能夠維持現狀就算合格,再經林何任何一個人舉薦,他完全就有可能繼任公司副總,根本不需要再空降部隊。更何況繼承邱大峽風格的老王在林何離開後,合縱的業務量節節攀升,他本人更是卯足了勁對這個位置誌在必得。

而且,林木正在的時候,也完全是將老王看作是繼任者在培養,出現這種局麵,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總公司那邊出變故了。

什麽變故,何詠心並沒有多做解釋,她的離開和她的到來一樣突然,隻在走前把老王和韓佳音等叫過去很平淡地說:“公司這邊是正常的人事調動,王經理能力出色,公司將會另有重任。”

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官方得令人生疑。

新來的副總開燒三把火,第一把就是要各部門逐一匯報工作,輪到韓佳音的時候已快下班,這一匯報就挨到晚上八點,待得解脫出來,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哪裏有什麽心情去酒店享受大餐,先塞飽肚子才最要緊。

還沒吃完,就接到電話說要開會,搞得像在部隊裏一樣,動不動就是緊急集合。

回到家的時候早就累翻了,因為不清楚來者何人,有何動作,說什麽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給人抓著了錯。

一朝天子一朝臣,晚上開會的時候李笑身邊已坐了幾張陌生的麵孔,李副總介紹的時候隻說是即將來公司的新同事,明天報到,今天先熟悉熟悉環境。

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他隻是想帶幾個“自己的人”,至於替下去的是誰,端看這位副總的心情和各位的本事罷了。

眼看著又要上演一場場鬥智遊戲,韓佳音覺得累得很,那種與世無爭一樣的神仙生活,終於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