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車子重新啟動,上了高架橋,外麵天越來越陰,絲毫沒有一點要轉晴的跡象。那時候宋嘉木就在心裏想,難道那姓顧的真長得那麽醜?所以才連上天都想阻止她去見他。後來宋嘉木才知道,那是上帝是在提醒她,要想去到顧南方這樣一個人的身邊,就得有心理準備,將自己變成一個大容器,能容得下所有的一切。

包括油鹽醬醋茶,這些五味,和大段悲傷。

而雖然不是一個好日子,但顧家的門前人還是絡繹不絕。

宋嘉木下車,期待在門口就能看見傳說中的顧南方,按照傳統,對方應該會像個傻逼一樣站在入口處當門神,然後來一個人就收一個人的紅包,表麵鎮定心裏樂開了花。

她心裏早已有打算,如果情景真的是這樣,她就鐵了心要斷絕會與他發生任何關係的可能。而事實是,對顧家這樣的背景來說,講得難聽一點,他根本不需要給t市任何一個人麵子,所以並沒有宋嘉木臆想中的情景。

一走進門,老宋和宋媽就忙著招呼這個委那個員,香檳拿了一杯又一杯。宋嘉木很燥豫,實際上,在經過一連串的臆想破滅後,她忽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見主角,可對方就是不露麵。期間顧元過來敬了老宋一杯酒。宋嘉木目測了一下,果然是軍人世家,舉手投足之間,那些紈絝作風一點也沒有,就連舉酒杯都是非一般的正派,方四十出頭,正是大展風采的年齡。

老宋幹完半杯,有些好奇地開口問:“小少爺呢?”

顧元擺了擺手道:“這孩子,不高興我和他媽這樣大張旗鼓,以前一直遂他願,但最近老爺子身體不好你們大家是知道的,一方麵是衝下喜,另方麵,成人禮也一直是顧家祖傳下來的規矩,由不得他。”

宋嘉木默默聽著,對顧南方的好感陡增了許多。不經意轉眼,便和不遠處紀泠的視線對上,紀泠提步要走過來,宋嘉木趕緊開了溜。

她不是怕紀泠,而是怕站在紀泠背後,也正往這個方向看過來的紀泠他媽。每次兩家人碰麵,他媽就總有意無意透露紀泠成績有多麽好,惹得老宋和宋媽都心情大不好,她往往免不了一頓責難,所以逃走為上。

看她落荒而逃,紀泠一愣,隨即意會到什麽,無可奈何的一笑,作罷。

宋嘉木隻顧著逃,壓根兒不知道方向,顧家是祖傳的宅子,她東走西奔,卻無意進了另一個小廳堂,這裏似乎是顧家此刻唯一的清靜之地,宋嘉木長長呼出一口氣,開始打量。

無論是裝飾還是擺設都充滿了古風,這讓宋嘉木不太喜歡,她什麽都不怕,卻怕人們口中常說的不幹淨的東西,而這屋子的陳舊感覺令宋嘉木莫名地毛骨悚然。正轉身準備要離開,卻瞥見屏風後邊兒有一個出口,她的腳步忽然就頓下來。

往前,發現入口很大,並且有樓梯蜿蜒著下去。宋嘉木小心翼翼地提步往下走,那腳步踏在石板上的聲響,輕輕的回音。隻是令她沒有料到的是,下方還有人。

看背影是個青年男孩,偏瘦,他左手拿起一根試管,正在往裏麵添加**。那個**應該是酒,宋嘉木猜測,因為一走進來,她就發現酒香撲鼻,看樣子是走進了酒窖。而更讓她確定的是,室內正前方,正立著母親口中那個龍雕。

幾乎是在一瞬間,宋嘉木就明了,前方那個人,就是主角。

宋嘉木腳步剛定,顧南方就背對著她說了話。

“轉告他,我會出席。”

嗓音輕輕淺淺,卻讓人莫名地聽出一抹尖銳的冷意,以至於讓宋嘉木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沒有聽見任何回應,也沒有聽見預期的離開的腳步聲,顧南方終於轉過了頭。

雖然距離不是很近,但宋嘉木卻在這樣昏暗的光線下,完全看清了對方的臉。對方身上的穿著再普通不過,可宋嘉木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將襯衣穿得如此貼身和好看,即使是在全校風靡一片的紀泠,也不能,這導致宋嘉木的心克製不住動了一下。

顧南方側過身子,抬眼,見是陌生人,在瞬間停下了正在注入的手,隨即發自內心的皺了皺眉,啟唇。

“滾。”

宋嘉木不知道是不是他從小就那麽沒家教,可她心裏又明明清楚,他有那個資本去睥睨周圍所有的一切。即便自己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又硬又倔,連紀泠也忌憚三分,在她麵前通常都是好聲好氣,不敢有絲毫越矩,否則:犯我族者,雖遠必誅。

可此刻,在麵對初初相遇的顧南方時,乃至於對方嘴裏毫不友好地吐出滾這個字眼之後,她漠然了。平常恨不得將對方挫骨揚灰的勁兒,此刻消失殆盡,隻餘下青澀的女生麵龐,在昏暗的酒窖裏,泛著微弱的青芒。

最終宋嘉木竟然聽話的滾了,走到階梯處,她想了想又倒回來,偏過頭去,問前方那個瘦瘦高高,半隱在灰色中男孩子。

“你相不相信,有個人的到來,是為了謀殺你的理智?”

聞言,顧南方有片刻的愕然,她已經迅速地逃離自己視線,他站在原地,眉上的川形越來越深,卻盡是厭惡。

正午,顧南方果然是出現了,與先前在酒窖看見的他不一樣,此刻的那個人,正正是書上的翩翩公子。白色小禮服加身,無論是袖口還是衣角處,都處理得無比妥帖。

他站在二樓,父親顧元的身邊,一句話未說,氣場卻強大得令所有人無法轉移視線。

顧元客氣地介紹和感謝了一番,隨即宣布為了歡迎大家的到來,要顧南方獻曲一首。然後宋嘉木在顧南方臉上又看見那個不耐煩的表情,猜想這個節目應該是顧元中途加的,顧南方並不知情,但在這樣的場合,他並不是當眾拂自家麵的無知小兒。

鋼琴在一樓中間,顧南方上前,試了幾個音,隨即進入情緒。

在場大多人都搖頭晃腦或閉眼裝作十分享受,而鮮少人知道他彈奏的是《風的色彩》,大概除了宋嘉木,沒有一個人聽出。掃視了周圍的境況,宋嘉木在人群中輕輕地哼出聲,以表達自己的嗤之以鼻。老宋就在宋嘉木身後,有些警告意味地咳嗽了兩聲。宋嘉木卻不以為然,並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情況下,直直地朝顧南方走了過去。

曲子較偏,可是很符合當天的情景。

庭外雨依然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天陰沉沉,肅殺的風吹得葉子重重搖動,越到□部分,那陰霾就越襯得顧南方人若璞玉。而宋嘉木的出現,是那場雨裏最驚豔的閃電。

她伸出背著的右手,在顧南方的視線裏,食指重重地按上第四階的黑鍵,柔順的長發尖掃在男生的鼻翼,軟軟道。

“這裏,彈錯了。”

她很有些任性地將手也放在了琴鍵上,對旁邊人質疑的眼光不管不顧,顧南方嘴角的笑渦隱隱深了一下,竟就著她按下的音節,重新彈奏起來。很多年後,在場的許多人都記得當天的情景,那曲四手聯彈,於低之處低,於高昂之處的尖銳,似乎是在譜一道命中注定的風景。

而宋嘉木當時想要的目的也達到,曲有誤,周郎顧。

他有誤,她顧。

宋嘉木再次遭逢顧南方的時候,是在高年級的塑膠跑道上。

學校每一個年級都有專屬的活動範圍區,一般沒事是不會主動越界的,所以宋嘉木一直不知道有顧南方這號人物的存在。還有一個原因是,在見過了紀泠這樣稱得上尤物的男生,宋嘉木以為這就是極致了,所以也沒有心思去鑽研到底是否還存在極品。直到在顧家被對方一招命中,再無翻身之地。

顧南方蹲著身子擺弄一些機械模型車。旁邊還蹲了一個男生,宋嘉木也知道他,杜白。這次宋嘉木是打定主意來相遇的,在此之前她早已當了盤幕後主使,支使周可樂打聽了關於顧南方的一切,包括興趣愛好,以及身邊走得最近的死黨,杜白。

杜白的父親和紀泠他爸屬同一個副級位置,家裏九代單傳杜白這個獨子,所以什麽都慣著。杜白性格較為驕躁,也隻有顧南方的氣場才壓得住他。

宋嘉木眼見顧南方正在組裝一部紅色汽車模型,她特意往那個方向挪了挪,勻速前進。因為顧南方太認真做,杜白太認真看,所以兩個人都沒遇發現她,直到模型被組裝好,放到跑道上開始試跑,宋嘉木才神一樣的現了身。

她羞澀地背著手往前奔跑的動作,讓看台上的周可樂和天一看了去,直直睜大了眼。驚訝的不隻是她的這樣小鳥依人的一麵。

最重要的是,宋嘉木就這麽小鳥依人的奔跑過去,然後抬起她可愛的秀腿,一腳踢飛了那輛汽車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