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最終是杜白開車把宋嘉木送到天一公寓小區的,原本要等她下來才走,臨時接到他家老杜的電話,好像有什麽急事,於是慌不擇路地離開了。
如果說,宋嘉木覺得自己今天被水濺已經夠倒黴了,那麽,她的想法是錯的。
去到天一家的時候,對方已經穿戴完畢,似乎是要出門的樣子。
與之前見到天一的感覺不同,今天的她穿了一身性感的jd小禮裙,深灰色緞麵manlo的鞋,嘴唇上一層本德精品店裏最老卻最經典款的應色唇膏。之所以如此清楚唇膏的來源,是因為宋嘉木19歲生日時,顧南方曾送過她的生日禮物,此刻還安靜地擺在梳妝台裏,彌漫著蜜桃的芳香。
天一依舊是慣有的天式風格,做事不喜歡拖泥帶水,接過稿子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查閱,直來直去的樣子。宋嘉木坐在沙發上等,看她手忙腳亂地拾掇東西,還要抽空看設計圖。宋嘉木有些不忍心,出口詢問:“稿子你留著吧,有什麽問題電話聯係。”
天一從化妝間裏探出腦袋,揚了揚手裏的一遝紙:“不用了,全都得改。”
聞言,宋嘉木沒有絲毫的驚訝,相反 ,她很淡定地起身走過來,結果對方手裏的設計稿,很沉著地點了點頭倒:“好。”
轉身欲走。
天一眼神複雜地從背後叫住她:“你是不是覺得我在借機報複?”
宋嘉木轉過身,微微頷首:“沒有,我隻是了解你認真的性格。老實說,這版稿子我不是太喜歡,但蘇小姐想要這樣的風格……我是說,大概是我的問題,沒有透徹理解到她的意思。”
天一盯著麵前昔日的好友,她身上已經褪去了很多頑劣的皮,但是那股子倔強和堅韌的目光,大概是一輩子都會如影隨形了吧,如果當初沒有發生那樣的變故……
僵持有半晌,天一回過身繼續整理自己,清脆的聲音從裏間傳來。
“有事麽?沒有的話陪我去盛唐走一圈兒吧。”
宋嘉木和天一到達盛唐的精品街現場的時候,工人們正在施工,雖然具體的裝潢擺設還沒有個具體結果,但為了和整個商場的風格稍微統一一點兒,牆麵是按照一個顏色刷漆的。
刷漆的工人爬在高梯子上,朝著下麵的小工吆喝:“把這桶麵漆用水綜合一下,加三分之一的水。”
現場一股刺鼻難聞的味道,宋嘉木有過敏性鼻炎,她下意識地捂住了鼻子,眉頭微皺。
一旁的天一似乎早就知道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倒是特別的淡定從容,她偏過頭去掃了宋嘉木一眼,語氣有些涼:“我輟學以後就是從這樣的小工做起,才走到今天這位置。”
知道她話裏責怪的意思,宋嘉木不反抗:“如果能從我這裏拿走什麽東西,或者得到什麽反應能讓你開心點的話,我真的無所謂。”
她這樣什麽都淡然處之的態度讓天一有些來氣:“我並不想從你那裏拿走什麽,因為從來你的就是你的,你宋嘉木想要的,你都可以拿走,永遠如此,包括你想和誰建立友情又想和誰斷交,都隻在一念之間便能做到,難道不是嗎?”
受到這樣的指控,宋嘉木很想呐喊不是,但是她明白的,有些事情不是呐喊出來對方就得原諒,就像顧南方對顧元說的那句話,有些心情不是說出來,就能互相了解。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麽多年,她何嚐不是每一天都活在愧疚之中,不用任何人來提醒,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年少的輕狂錯事。隻是她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尤其是那幾段友誼,她承受不起。
正當宋嘉木無話可說之際,忽然頭頂傳來一聲遲來的驚呼:“讓開!”
宋嘉木下意識抬頭,便見一個油漆桶傾瀉而下,叫喊聲和油漆桶降落的速度不成正比,待她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兜頭澆了全身。
反觀天一,似乎早就知道有這一出,已經離得宋嘉木有些遠。她站在離宋嘉木五步之遠的地方,冷眼地看著對方整個人被粉色的油漆裹著,仿佛在看一個漠不相關的路人。上方刷漆的工人趕緊下來賠禮道歉,那些鬧雜聲卻統統都隱在了耳朵裏。
宋嘉木當然不是傻子,但是對她來說,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該責怪天一,她是對的,她沒有違背自己的內心,來假裝與自己可以重修舊好,這性格,就是當初想和對方交好的原因不是嗎?
隻是,大概身上的**太過冰涼,所以才會導致自己覺得整顆心髒都冷了起來吧,宋嘉木想。
此刻萬物俱靜,直到一個潤朗的嗓音劃破偽裝的寧靜。
“嘉木?”
自從那次在小巷以後,宋嘉木再也沒有見過紀泠,當然,對方也沒有打算要再來見她,不過這倒是正中了宋嘉木的懷。許暖和紀泠已經是紀家對外公認的一對,她不希望因為自己而鬧出什麽麻煩,畢竟女人對自己喜歡的男人都是草木皆兵的,尤其從前的她對顧南方那般,所以許暖刻意地也避著與她有任何接觸,宋嘉木都可以理解。不過她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麽狼狽的情況下,與他再次相見。
看見她此時的慘烈狀況,紀泠下意識地皺了幾下眉頭,絲毫沒有顧及地幾大步過去,掏出隨身習慣帶的格子方巾,慢慢擦拭宋嘉木的臉。宋嘉木能看見對方喉結的滾動,以及那堅毅的下巴。
剛剛開始發育的時候,宋嘉木便總是喜歡捉弄紀泠,用幹淨的指甲刮弄他初現的喉結,然後每次都惹來對方的惱羞成怒,她才咯咯咯地罷休。
終於,青梅枯萎,竹馬老去。
紀泠一出現,天一沒有主動寒暄,她站在原地,下意識抬頭望了一眼在四樓正目睹這一切的人,蘇落精致的巴掌小臉印在玻璃上,微微彎了彎嘴角。兩人視線相對,蘇落嘴邊的弧度就更大了,她甚至點了點頭,來表示和天一達成了同一陣線。
她收回眼,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副讓人豔羨的畫麵,風貌俊朗的男子,對著眼前的人,舉手投足間都盡顯溫柔,天一的瞳光微微暗了暗。
在商場臨時買了一套衣服換好以後,紀泠驅車將宋嘉木送回家,路上宋嘉木問他:“你怎麽在那兒?”
紀泠一愣:“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此言方出,兩人都忽然明白了什麽,霎時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打開副駕駛座上的安全帶,要紀泠停車。
“前方路口就好。”
紀泠卻抿著唇,一臉堅持要送到家的表情。
宋嘉木作勢要去開車門,才嚇得他當場一個急刹在路邊,轉過頭來怒氣盡顯地罵身邊那固執的人:“還有什麽比認識你宋嘉木這件事情更……”
話沒說完,被宋嘉木斬釘截鐵打斷:“更糟糕是嗎?這個事實我覺得你可以不用再重複了,因為許多年前你已經將所有的怒氣都發了出來,並且我明白你有多討厭我自以為是的樣子。至於現在,我隻是單純地認為,我們現在並不是那種可以一起回我家的身份,哪怕隻是樓下也不可以。畢竟你現在有許暖,你選擇了她你就必須擔起保護她的責任,否則我會看不起你的紀泠,這樣在我心裏,你和那些欺騙女人感情還惺惺作態的假麵男沒有任何區別。”
“而且……”
說到這裏,宋嘉木頓了一下,最後還是開了口。
“相信你也並不是一點兒也不了解我和顧南方……尷尬的關係,所以我並不希望你一腳踏進這趟渾水裏來,不管是誰不管他們用盡怎樣的心機,我都不允許身邊的人再因為我受到任何的傷害。大概你覺得以你的身份和家庭也並不是那麽不堪一擊,但是你別忘了你是你們紀家唯一的未來,你的人生經不起折騰。以前我們兩家人逢年過節湊在一起時,大人就經常討論顧元,討論他最終能坐上高位的原因,所以我們都明白他有多可怕。”
“但是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最可怕的地方,是他養出了顧南方。”
字字珠璣的宋嘉木,在現在的紀泠看來,依然是那麽的高高在上,即便她表麵看似被生活磨平了角,那不過是她掩飾自己鋒芒必露的一種手段。紀泠很想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樣將她反駁到底,但是這一次,他居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論點。
許暖?他是該負責的。
紀家?他是該擔起責任的。
顧南方?他也是該敬而遠之的。
總結出來就是,宋嘉木是個事故多發區,他應該有多遠走多遠,但是他發現,他無法完全做到這一點。一直讓紀泠挫敗的,就是他無法對著宋嘉木撒手不管,任她是過得金香軟玉還是流離失所,他都做不到袖手旁觀。就像這一次,他明明就猜到以宋嘉木的性格,是不大可能主動邀約,但他還是抱著希望來了。很多時候紀泠都會想,究竟自己對宋嘉木的感情,隻是出於兩人一起成長20多年的依賴感作祟,還是愛情占上風,又或者是不甘代替理智?
這個問題他一直沒能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