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林語溪的出現真是瞌睡了有人遞枕頭。
第二天,江喬照常上班,剛進BC娛樂的大門,便迎麵撞見了薑明。
薑明昨天還人模狗樣的,今天就青了一隻眼睛,連嘴角都破了,一看就是被人給打了。江喬見狀也有點吃驚,雖然他猜到了昨天自己的不配合會讓薑明吃苦頭,但沒想到他會挨揍。
看來,薑明口中的那個大老板也不是什麽善茬。
依江喬看來,薑明完全就是自作自受。拉皮條就算了,也不拉個好點的,真是活該被打。
還好自己沒去。
薑明見到江喬,立馬豎起眉毛,衝上來就開始興師問罪:“江喬!你昨晚到底跑去哪裏了?!連我的電話都不接,你——”
他剩下的話被江喬直接蓋到他臉上的劇本給全部堵住了。
昨天江喬跟著林語溪到停車場,拿了份劇本先回家看著。他這三個月來跑過龍套,論演戲經驗,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先拿劇本,也能更好的揣摩角色。
江喬輕易不答應別人什麽,但答應了,他就一定想要做好,起碼不能讓人失望。
這還是離開江家以來,他心裏頭一次有想要把一件事情做好的想法。
這是個好的開始,江喬想。
薑明定神看了眼壓到自己臉上的劇本:“陽光與陰霾……這不是林導的新劇嗎!你怎麽會有劇本?”
江喬如實相告:“昨天林導找我出去,覺得我很契合角色,希望我去參加試鏡,所以我昨天才沒注意到手機。”說完,他頓了頓,心中浮現笑意,臉上神色卻愈發無辜:“薑哥,你昨天找我是有什麽事嗎?你的臉又是怎麽了?”
因為還沒真正定下來的緣故,江喬並沒有說這個角色非自己不可之類的話,不過光是這樣,說服力也已經足夠了。
薑明看著他手中的劇本,臉色陰晴不定。之前早就放出過消息,說林語溪正在籌備新劇,不少公司都鉚足了勁想要把人往他的劇組裏塞。
雖然林語溪拍的都是短劇,但他拍出來的劇流量好不說,還經常得獎,各種獎項拿到手軟,正是圈裏近來炙手可熱的紅人。
奈何新劇是內部選角,不接受外界推薦,再多投資都沒法咬下林語溪這塊硬骨頭:人寧願到處借錢拍劇,也不願意選用不符合他心意的演員。
沒想到……江喬竟然得到了林語溪的青眼。
薑明這下真的隻能牙齒打落了往肚子裏吞了。
最主要的還不是這個,而是如果江喬真的得勢了,那以後還能受自己掌控嗎?自己還怎麽把他騙到大老板的房間裏去?
不行,自己必須得想法子,把這事給攪黃了。
薑明心思在短短時間內,轉了好幾個彎。他扯著嘴角笑了笑:“啊……原來是這樣,那很好啊!試鏡要努力!我的臉沒事,就是回家路上不小心摔了下。我那邊還有工作,就先走了。”
“好的。”江喬也不戳穿他,隻是看著他笑:“薑哥慢走。”
送走了薑明,他深吐出一口氣,將劇本塞回自己的背包裏,快步前往員工休息室。
試鏡歸試鏡,就算是真的拍了,片酬也得等殺青了才能結。在此之前,江喬還得繼續為了自己的溫飽問題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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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重,夜幕仿佛一塊厚重的油布,將城市上空裹得密不透風。
中心大廈的最頂層的公寓內,偌大的客廳內空無一人,沒有開燈,隻有壁掛電視亮著幽幽的光。
電視裏,女主持人依舊在不知疲倦地重複著新聞報道:“……北盤山公路車禍致六人死亡,死者分別為貨車司機李某,麵包車司機劉某與乘客共四名,事發後有關部門已立即介入調查,警方稱車禍很可能是人為所致,具體情況還在調查當中……”
一道腳步聲響起,緊接著是玻璃杯底與桌麵碰撞的聲音。
琥珀色的酒液流入酒杯,杯裏被削成圓形的冰塊微微滾動了一下,隨著酒液注入,發出幾不可聞的碎裂聲。
酒液倒滿,然後一隻手抓住了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隨後,空著的酒杯再次被放在桌麵上,被倒滿,如此重複。
直到清醒的大腦因為翻湧的酒意感到些許昏沉,那隻手的主人才終於停下了這番動作,他拿著酒瓶和玻璃杯轉身走向沙發。
電視熒幕的光映亮了他的臉和一頭金發,耳垂上三枚鑽石耳釘反射著幽冷的光。
是謝晨樂。
謝晨樂在沙發上坐下,看著電視上的報道,一向帶著無所謂的肆意笑容的臉上,此時隻有茫然的失神。
已經過了三個月了。
從他得知江喬車禍死亡的消息起,已經過了三個月了。
可那種不真切的感覺,依舊如同揮之不去的陰霾一般,籠罩著他的心。
就像一腳踩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坑裏,然後一直往下墜,直到今天,他都沒有落到底。
江喬死了。
謝晨樂是接到江家發過來的葬禮通知,才知道這件事的。
而直到他到了葬禮現場,還覺得這一切都隻是一場惡劣的玩笑。
江喬怎麽可能死呢?
不可能的。
絕不可能。
當時謝晨樂給江喬的黑白遺像上香時,心裏依舊固執地想:絕不可能。
可惜那天並不是愚人節,一切也都並非是玩笑。
江喬永遠都不可能再對他笑,拉著他去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了。
而他也永遠不必再為了家族事業,心不甘情不願地陪在江小少爺身邊了。
“永遠”這兩個字帶來的巨大恐慌感再度襲上心頭,因為後麵跟著的是“失去”。為了壓住這恐慌,謝晨樂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
此時此刻,他不得不苦笑著承認,自己的道行比起江書洲、沈隨一輩,還是差遠了。
江喬死去以後,江書洲和沈隨就像兩個沒事人一樣,該工作工作,該應酬應酬,完全的滴水不漏,為人處世依舊八麵玲瓏。
可謝晨樂卻做不到,白天他勉強裝作無事發生,一麵處理公司事務,一麵繼續裝成紈絝花天酒地,可夜幕降臨時,他便再也支撐不住,隻能借酒消愁。
直到困倦終於襲上腦海,謝晨樂才終於能夠得以睡去。
昏沉的夢境裏,他再度回到了參加葬禮的那一天。
江喬死在一個下著暴雨的夜裏,可他的葬禮,卻辦在一個難得的好天氣裏,金燦燦的溫暖的陽光下,微風拂麵,萬物生機勃勃。
殯儀館門口,江父和江書洲負責接待前來悼念的賓客,江母和白念坐在一旁,江母低著頭一直在哭,白念也神情哀傷,努力安慰著江母。
謝晨樂在來賓登記簿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江父江書洲簡單交談了幾句。可那時到底說了什麽?他完全沒有印象。
靈堂裏很空曠,很安靜,牆麵正中掛著一麵黑白遺像,下麵是香爐,旁邊有祭奠用的香,供往來賓客取用。
入目之處都是黑白,唯有遺像兩旁的花圈是有色彩的。
相框裏,江喬眉眼舒展,笑得燦爛肆意,唇角一顆小虎牙若隱若現,看起來可愛極了。
謝晨樂望著那照片,一時失神。
他幾乎控製不住自己,想要伸手去摸。
可最後,他還是控製住了這不合時宜的想法。
上香時,謝晨樂忽然想起了那天在咖啡館裏見到江喬的時候。
那時他明明已經看出了江喬的局促和難為情,卻一個勁兒的隻想要江喬嚐嚐自己以前當“小弟”時的不痛快,於是裝模作樣,假情假意的了一番,結果被江喬當場戳穿。
謝晨樂將手中的香插進香爐中厚厚的香灰裏,突然很想要得到扭轉時空的力量。
再給他一次機會,再讓他在咖啡館裏見到江喬一次。
不對。
如果重新再來,謝晨樂發誓,絕不會再受誰的攛掇,動用家裏的關係,把白念從國外接回來。
他根本沒想過,自己這一舉動,會導致江喬死亡。
聽說江喬被發現的時候,手上有綁痕,眼睛也被蒙住,雙腿夾在變形的車子座椅裏,一動都不能動,其他人都是因為撞擊當場死亡,可他卻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在死亡降臨以前,江喬該多害怕,多疼啊。
謝晨樂無法想象,嬌生慣養的江喬,會受到那種可怕的折磨。
上完了香,他卻再不敢抬頭看一眼相框,轉頭匆匆走了。
門口,江父和江書洲依舊在和來往賓客客套寒暄,這是無論紅白事都必然要經曆的過程:喜事,來人恭喜賀喜你;喪事,來人可憐慰問你。
來人都是A市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算是傷心欲絕了,也絕不能哭喪個臉連人過來說話都不理。那生意還做不做了?人脈還要不要了?
江父大多時候沉默,都是江書洲負責說話,無論來客是誰,他都能記得對方的名字和職務,甚至還能根據對方近日的動態,做相應的慰問,心態和記憶力簡直超乎常人。
謝晨樂自認是沒有這般功力的,於是他隻能佩服。甚至江書洲的這份鎮靜與淡然,給了他一種錯覺:江喬其實並沒有死,一切都隻是一場戲。
但謝晨樂不敢找任何人求證,站在路邊抽了根煙,他開車回了公司。
在開車的夢境裏,謝晨樂被鬧鈴吵醒,明媚的晨光透過陽台的玻璃門透進來,他才意識到又是新的一天了。
新的一天,就要收拾好自己,不讓夜晚的情緒追上來。
衝澡洗漱換衣,對著鏡子簡單地抓了個發型,謝晨樂拿起車鑰匙便要出門。
而在出門的前一刻,狐朋狗友之一的何樹給他發來了消息。
何樹在家裏排行老二,上頭的哥哥非常強勢,家主之位肯定是沒他的份了,於是何樹也就安心擺起爛來。這人生平愛好不多,就喜歡包小明星。
最近聽何樹說,有個導演要拍新劇,何樹那個小情兒無論如何都想進組,何樹想方設法的給導演塞錢,誰知道世界上還真有不為權勢所折腰的人,咬死了不願意接收看不上的演員進組。
謝晨樂看了眼手機,上麵說那個導演有了心儀的演員,是個一部戲沒拍過,隻跑過龍套的底層小藝人,那個小藝人的經紀人不夠安分,於是偷偷透出了消息。何樹想要謝晨樂陪他去找這個小藝人,讓他知難而退,同時勸勸導演,把何樹的小情兒給弄進組。
這種破事,謝晨樂以前也沒少幹,沒多想,便同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