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意見
蘇封的眼神微冷了下來，將酒壇放到一旁不再碰了。
“沒有，我的酒量我自是清楚，這點兒酒如何能讓我喝醉？再來，怎麽不倒了？”
“你醉了，葉某現行告辭，我會差人去葉府送信，葉兄且稍等片刻。”
蘇封站起身，小七趕緊上前將那一小壇酒抱在胸前，葉皓文已經趴在桌上，嘴裏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麽。
廂房的門開了又關，屋裏隻剩下葉皓文一人仍舊嘟囔著。
“都說我沒醉了，怎麽就不相信呢？我醉沒醉，難道自己不清楚？”
葉皓文抬起頭來，伸手在懷裏摸了摸，居然摸出另一隻小酒壺來，將杯中的梨花醉倒掉，斟上了酒壺裏的酒液。
清亮透明的酒液帶著醇厚的香氣，葉皓文端起來在鼻尖輕嗅，然後淺淺啜了一口，眼中再清明不過了。
“幸好事先留了一些，否則這酒不就白要了？”
葉皓文嘴角彎出了弧度，片刻後又鬆了下來。
他原先以為蘇封對曼玉不過是好奇，可現在看來，似乎比好奇要更加嚴重些。
隻希望自己的話，蘇封能聽進去，蘇家絕不是曼玉的良配，退一萬步說，即便是蘇封和曼玉兩情相悅，蘇家能同意？太太能甘心？
更別說曼玉對蘇封隻有排斥了，還兩情相悅？
蘇封的身份不愁沒有美人紅袖，若是他肯歇了心思，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欞條雕花窗，醉人圓明月。
蘇封從小壇子裏將酒注入碗中，破碎的明月倒映逐漸平靜清晰，醇香濃厚的酒氣浮動在周圍。
入口輕緩柔和，落喉辛辣刺激，蘇封閉上眼睛。感受著這份沉醉，複而又慢慢張開眼睛。
到底這個小丫頭還有多少能讓自己驚歎的地方？
葉皓文裝醉說的話，蘇封不是不明白。
蘇府就是自己都不想待在裏麵，葉曼玉性子靈動慧黠，攪入蘇家的渾水中，是太可惜了。
可是想到葉皓文說的，曼玉會嫁入平凡的家中，相夫教子、掌家操持，難道不可惜？
她的容色，她的靈慧。她的果斷和氣度，都要在平凡中磨礪殆盡，多麽暴殄天物？
蘇封一口將杯中清釀全數飲入，不行，這些酒果真會令人頭腦不清醒，自己怎麽會有想要讓曼玉進蘇家的想法？
他放下杯子，讓小七將壇子重新封好。
葉曼玉幼年的時候自己就見過她，那會兒小丫頭已是不俗，綿延之行。更讓他們兩人朝夕相處，自己也隻是覺得這是個特別的罷了。
沒想到時隔數年再見，葉曼玉的身影在自己心裏居然還真有一席之地。
不過，誰知道呢。
蘇封站起身。走到清冷月光遍灑的院中，皇上的想法一天一個樣兒，說不準明日就能不顧自己的意思賜個公主下來，即便不是。蘇家這些人對自己的親事也惦記得緊。
若是想以後的日子都不這麽無聊，或許自己也不能隻這麽冷眼瞧著了……
“祖母，這藥酒有些辛辣。您興許一開始喝不習慣，不過每日隻需要一小杯即可，您試試？”
差不多一個多月，曼玉的藥酒就開瓶了。
藥酒並不是泡的時間越長越好，隻要將藥物中的藥性泡出來足以。
曼玉特意找出一隻雕玉蘭花果犀角杯，這個來曆……，是蘇封那些小報酬中的一個。
犀角杯算是十分珍貴的酒杯，犀角本身就是一味珍貴的藥材，用來飲用藥酒再好不過了。
葉老夫人看著曼玉特別誠懇的臉，和她手裏小巧精致，價值不菲的杯子，伸手接過來，仰頭一飲而盡。
曼玉嚇了一跳，急忙去尋茶盞，這可不是普通的酒啊，祖母也太彪悍了吧！
誰知道葉老夫人將酒吞下去之後，完全不動聲色，表情都沒有變一下，看得曼玉都驚呆了。
“祖母，您不用喝這麽急的……，若是覺著難受您別憋著，孫女兒也不敢笑您的。”
“三小姐……”
錢嬤嬤黑線地上前，給葉老夫人送上水淨了淨嘴，“這藥酒雖濃烈，但對老夫人卻不算什麽，三小姐多慮了。”
“祖母豪傑……”
老夫人的表情快撐不下去了，這丫頭怎麽一點兒都不怕自己呢？葉家其餘的子孫，雖說也沒有太多的敬畏，但會這般同自己說話的，她還是頭一個。
“錢嬤嬤，這藥酒我就托付給你了，祖母每日隻需喝一小杯，對腰酸腿疼、風濕痹痛十分有效果。”
曼玉將酒壇交給錢嬤嬤，功成身退地打算離開。
“你等會兒”，老夫人開口叫住了曼玉。
錢嬤嬤帶著小紅退了出去。
“你爹前兩日找我說話，提及了你的親事。”
“祖母，二姐姐都尚未定親呢，爹爹是太著急了。”
祖母嗤笑一聲，“二丫頭是個心氣大的，她和太太究竟什麽想法，我心裏知道，你爹是憂心你的親事，怕太太隻顧緊著二丫頭，而忽略了你。”
曼玉心裏暖暖的，即便自己不是這裏的人，她也明白女兒的親事都是由當家主母來操持，爹爹卻沒有將她忘了，還偷偷來跟祖母商議。
“我知你是個淡薄的，又懂事乖巧，不攀附名利，你爹也是這麽想，不需要富貴熏天，你自會經營出屬於你的日子，祖母說的可對？”
“玉兒的心思瞞不過祖母。”
“所以你爹請我替你物色一些人選，既不會讓太太反對，又能讓你日後過得舒坦，可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呢。”
曼玉“嗬嗬嗬”地笑，“讓祖母操心了。”
既不會讓太太反對，那麽就必然不能家世顯赫，最好是家徒四壁，夫君人選又紈絝頹廢，越是提不上筷子，大概太太越是不會反對吧。
但要讓自己日後過得舒坦……
曼玉望天，她的前世有一種說法，找個年過古稀家財萬貫最好又身患重病過不了多久就一命嗚呼的人嫁了，能少奮鬥多少年，但在隨朝應該行不通吧。
不是還有守寡這麽一說？那就太可憐了，萬一再遇到心儀的連偷偷臆想都不行，多慘呐……
曼玉不知道神遊到哪兒去了，但葉老夫人瞧她臉上的表情，定然不會是自己希望她想的。
“咳，所以，我想先知道，你心中的良配是何樣子的。”
隨朝居然這麽開放嗎？還能自主挑選？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可以了嗎？
曼玉漸漸冷靜下來，她想著興許是祖母知道自己的底細，所以跟她才會說得這麽直白，因為雖然太太也會跟葉曼璟私下探討，但她們是親母女，而祖母跟自己是隔了輩的。
“祖母，曼玉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平靜安寧，不求夫君位官職顯貴，隻要人品謙和，便是良配。”
“你倒是能想得透徹。”
曼玉又傻笑起來，“孫女兒不是像祖母嘛，祖母如此睿智，孫女兒自然也不能太差了。”
“……”
老夫人端起茶水猛喝，他們葉家還真沒出過這樣的性子的孩子，真真是稀奇了。
自老夫人問過曼玉的意思了之後，這事兒就再無消息。
曼玉知道，太太是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自己的親事還不定會出什麽幺蛾子呢。
最壞的打算，也就是嫁給個好吃懶做前途黑暗家裏窮得叮當響的，有爹爹在，自己應該不至於連個正妻都混不上。
不過曼玉並不氣餒，窮不可怕，實在不行賣藥去，人隻要能扶得起來就成，若是扶不起來，或者是個無惡不作的惡棍……
曼玉笑了笑，那自己連罪惡感都用不著有了。
“三妹妹，這是娘讓我拿給你的，平日小瞧了三妹妹，不過去了一趟尚書府，候四小姐便給你下了帖子邀你過去鑒賞名畫，姐姐可是去了幾次呢，都沒有這個殊榮，妹妹不如教教姐姐？”
葉曼璟隨手將一張燙金的帖子扔在桌上，用手裏的絲帕在鼻子跟前兒扇了扇，“你這兒怎麽總一股藥味？聞著讓人頭疼，也不讓下人熏些香遮一遮。”
“二姐姐有所不知，祖母年歲大了，免不了湯湯藥藥的，玉兒身為祖母的孫女兒，自然要親力親為，所以藥味才這麽濃，不過許是日日聞習慣了，倒也沒覺得什麽。”
曼玉將帖子拿起來看，果然是候四小姐的，說是她得了一幅名師大家的畫作，想要邀請自己去鑒賞一番。
曼玉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欣賞出其中的妙處，但菡淩這丫頭，曼玉倒是怪想念的。
“整天侍弄這些湯藥，你也不覺得膩味？”
葉曼璟皺著眉頭，明顯不想再待下去，可不知道為什麽，她也沒有立刻離開。
曼玉心知葉曼璟仍有話要說，便讓采薇去沏一壺茶，木檀去拿些可口的茶食來。
“二姐姐若是不嫌棄的話，妹妹這裏有剛做好的點心，不如姐姐用一些？”
葉曼璟從善如流地坐下來，卻也沒有去碰那些茶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