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故人
宋香蓮陪著笑應承著，想著趕緊弄完了她好回葉家複命，瞧著王氏也挑不出什麽錯兒，便客氣著準備打道回府。
“大嫂，那頂轎子裏坐的是誰？”
葉曼璟盯著後麵落地的一頂青布小轎，娘的嫁妝裏不可能會有這麽個東西。
“那個啊，三妹妹說是芳華院伺候的下人，這會兒身子不適，才用轎子給抬過來的，芳華院的人葉家也不好做什麽，還是交由二妹妹處置吧。”
宋香蓮的表情有一絲僵硬，快速地解釋了一下，似乎很著急一樣，打了招呼便坐了馬車離去。
“少奶奶，您額上都是汗，奴婢替您擦一下。”
馬車裏，小丫頭執著一方絲帕，剛要過去給宋氏擦拭，宋氏就自己接過去，沒什麽形象地隨意擦了一擦。
她就怕有人會問起那轎子裏的人，若是她們不願意收下，難不成自己還抬回去？
沒想到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三妹妹，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下手並不比太太慈軟，那轎子裏的也能叫人？
真是太可怕了！
……
芳華院裏伺候的下人？
葉曼璟皺起了眉，芳華院中身契在母親手中的幾個貼身下人，都已經跟著回來趙家了，怎麽還會有旁的？難道是……
葉曼璟忽然挑了挑眉，莫非葉曼玉將容嬤嬤給自己送來了？她這是想要討好自己，日後在蘇家能讓她有一席之地？
這個想法讓葉曼璟心情很好。要說芳華院裏的下人，也就容嬤嬤比較重要了。
葉曼璟的嘴角微微有些弧度，慢慢地走到轎子麵前。
容嬤嬤害的她和娘親落到今日的田地，害的她們被葉家休出來，從此寄人籬下，這口氣，葉曼璟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她可要好好兒地想想法子，如何才能讓容嬤嬤也嚐到痛不欲生滋味。
“刷！”葉曼璟猛地挑起轎簾，臉上輕蔑並且殘忍，然而待她瞧清楚裏麵癱軟的人時。她準備說出口的狠話全部化作一聲尖利的驚叫。
轎子裏斜靠著一個人。泛著青灰色的臉，皮膚鬆弛塌陷，頭上的毛發掉得稀疏，閉著的眼睛。睫毛也落得一根都無。紫色的嘴唇。**在外形容枯槁的雙手，一根根骨節用眼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一看，以為轎子裏攤著的是一具屍首。隻有胸口微微的顫動，才能證明這人仍舊活著。
“啊！……這、這是什麽人？”
王氏被葉曼璟的尖叫吸引過來，看到了也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幾步，拍著胸口問道。
葉曼璟渾身發寒，雖然此人的麵容已是變了太多，可她居然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芷香，曾經被自己要過來，讓她去給老太太喂藥的芷香！
她居然還沒死？從前也是個極鮮亮的丫頭，一顰一笑嬌媚可人，再看看如今的樣子，如同惡鬼一樣！葉曼玉究竟對她做了什麽？！
“我……”葉曼璟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她一刻也不願見到眼前的人，“我也不甚清楚，許是他們弄錯了吧。”
葉曼璟先前的傲然不存在，匆匆說完轉身回了趙府。
王氏又瞧了一眼芷香，眉頭輕輕地挑了挑，她也不清楚？不清楚倒是反應挺大的。
嘖嘖，葉家都是能人啊，將人折騰成這樣還能活著送過來，趙蓮雲作孽不淺呐。
芷香讓王氏直接給送到趙蓮雲母女那兒了，葉家可是說的清楚明白，是給她們的，如何處理就隨她們去了。
剛剛經過調養，好不容易有些精神的趙蓮雲，險些沒被芷香給嚇瘋了。
“這是誰？！快抬出去！抬出去！”
葉曼璟這會兒反倒鎮定了許多，“娘，不過一個下人，葉曼玉能送過來，隨便弄死了往哪兒一埋就成了，您別擔心，不會有事兒的。”
趙蓮雲喘著粗氣點了點頭，芷香的模樣太怕人了，早些處理掉也好。
丫頭們正憋著勁兒準備將芷香往外拖了，不防一直昏迷著的芷香忽然醒了，慘白的眼珠睜開，嚇的丫頭都鬆了手，沒命地叫喚起來。
葉曼璟給嚇了一跳，待瞧見芷香那般惡鬼的模樣，也是心中一顫。
她定了定心，“都叫什麽叫！還有沒有規矩了！？”
“二……小姐？”
粗糙如同用石子相互摩擦的聲音，讓葉曼璟不自覺地抖了抖，芷香慘白的眼瞳直直地盯著自己，葉曼璟也差點兒叫出來。
“是二小姐？是二小姐將奴婢救回來的？”
芷香裂開嘴，露出烏青的牙齦和脫落得隻剩下不多的牙齒，葉曼璟需要緊緊抓著趙蓮雲的手才能勉強讓自己站穩，而娘親的手心裏，已是滑膩一片了。
“葉曼玉都對你做了什麽？”
芷香反應了好久，眼神有些呆滯，“三小姐……，給我吃了她做的藥，奴婢好痛苦好痛苦，那都是太太讓奴婢做的，三小姐為何隻懲罰奴婢一人？”
手腕傳來劇烈的刺痛，葉曼璟低頭一瞧，娘親的指甲已經嵌入了自己的皮膚。
“放肆！你敢攀扯太太？活該被人用藥！”
芷香不知道為何忽然笑了，那笑容十分詭異，瞧得葉曼璟心裏涼颼颼的，“三小姐要讓奴婢自食惡果，她做的藥好可怕好可怕，其他人也都逃不了的……”
“拖下去！趕緊拖下去！”
趙蓮雲忽然大叫起來，手捂著胸口喘不上氣來。
葉曼璟見狀。趕緊取出隨身的藥瓶，倒出幾粒藥丸讓娘服下去。
“娘，您別著急，沒事兒的，她已經瘋了，您喝些水吧。”
芷香已經消失在屋子裏了，很快也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葉曼玉將芷香送回來，是因為她想擺脫前世的陰影，並且讓葉曼璟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欺負的。
隻是她沒想到芷香還能清醒得過來。更沒想到會同葉曼璟和趙蓮雲說這麽些話……
葉家暫時算安定下來了。
雖然沒了當家主母，但府裏的瑣事仍舊處理得十分妥當。
馨姨娘懷了身子，不好再操持繁重，祖母輕飄飄一句話。就將擔子扔給了曼玉。
“左右你閑著也是閑著。現在學這些。日後遇事了才不會慌亂。”
“……孫女兒不閑啊，這、這不還要繡嫁衣嗎？”
老夫人瞪她一眼，“這會兒想起來嫁衣了？算算也來不及了。不繡就不繡了吧。”
曼玉無言，大嫂怎麽還不回來啊。
不過葉家的正妻之位也不會空著太久的吧？以葉家的如今的風頭，爹爹的這個續弦怕是要搶破頭了。
葉老夫人壓根兒就不是征求曼玉的同意，隻是告知她罷了。
曼玉閑散慣了，對這些繁瑣的事務提不起一絲興趣，然而她再不願，也是要硬著頭皮將庶務給接過來。
……
“我可是待嫁女兒呢，哪家的待嫁女還要操心這些？”
曼玉皺著好看的眉頭，想著院子外邊兒還有排著隊等著她召喚的仆婦心裏就無奈。
掌家如此吃力麻煩，為何閨中女子爭搶得不亦樂乎？
“小姐，您這一頁瞧了好一會兒了，不若先將外邊候著的管事媳婦叫進來問話？”
“……好吧。”
曼玉坐直了身子，稍稍振奮了精神，大嫂也該回來了，自己隻要撐過了這幾日便可。
待宋氏從趙府回來，曼玉覺得她瞧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不過也沒什麽，曼玉仍舊如同往常一樣乖巧，將手裏的瑣事統統扔給宋氏。
“可把嫂嫂盼回來了，這幾日妹妹焦頭爛額，隻等著嫂嫂來救命呢。”
宋氏的笑容一點兒都不自然，聽見曼玉說“救命”兩個字，她腦子裏就浮現出轎子中如同死屍一般的身影。
“妹、妹妹言重了，既是祖母讓妹妹操持的，那還是妹妹……”
“大嫂，妹妹可就要嫁人了，這種時刻大嫂應是經曆過的吧，心中惶恐不安，整日坐臥不寧的，若是因此影響到了葉家，可就不好了。”
惶恐不安？坐臥不寧？這說的是哪位啊？
采薇無奈地撇撇嘴，小姐確實焦躁了，可每回焦躁，她也沒有表現得太明顯，隻她們幾個貼身的下人能感受到，小姐對蘇家公子是愈加遷怒了。
宋氏是真心想推辭的，這葉府裏，太太也沒了，嫡女也走了，就隻剩下個庶女。
備受疼愛，如今又得了大好的姻緣，老夫人給她置辦了豐厚的嫁妝，聘禮也是說了一樣不留，統統給葉曼玉抬過去傍身。
宋氏曾以為是曼玉命好，隻是瞧見了那轎子裏的人，宋氏才發覺自己太天真。
能從深閨中贏得如此命運，能讓嫡母嫡姐在府裏消失，光是命運可是遠遠不夠的。
“三妹妹，嫂嫂愚鈍，怕是……”
“嫂嫂就當心疼妹妹了。”
曼玉滿心隻想將燙手山芋拋出去，也不管宋氏拒絕，她可是葉家的大少奶奶，她不接，誰接？
宋氏這才勉強肯，不過她也想好了，在曼玉仍在葉家的時日裏，她可一點兒都不能怠慢了，不緊不能怠慢，更要捧著才好。
葉家後宅，主母妾室、嫡姐庶妹，形形色色的女眷中，唯有笑道最後的，才算是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