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閣就在東市,離泰和坊不遠,沒一會袁小狗就帶人抬著一個大箱子回來了。
那女子見淩晨真給的起錢,隱晦的望了一眼那對墜子後,依依不舍的出門離去了。
門外早有一輛豪華馬車等待,十幾個護衛守在一旁,女子坐進馬車後,表情略微有些失望。
於師的手藝聞名於世,他打出的首飾在京中女子圈一向備受追捧,如今偶然間得遇收官之作,卻不想被那人得去。
雖然也擺了他一道,但終究是有些遺憾。
“什麽人?站住!”
“我家少爺有物奉與小姐!”
聽到車外喧嚷,她疑惑的叫侍女掀起簾子,見是方才那人的隨從,心下又升起一股得意,笑著招手,讓袁小狗走近前來。
“怎麽?你家少爺還要當街攔住打我不成?”
袁小狗不卑不亢的雙手奉上一個盒子說道:“我家少爺說了,君子不奪人所好,況且方才那對墜子,本就有兩副,另一副就收藏在家中。他觀小姐確實心愛,便命小人贈與小姐,隻求小姐告留芳名。”
那女子莞爾一笑,命侍衛收下,簾子重新放了下來。
“告訴你家少爺,妾姓杜,薄名一個姑字。對了,可否告知你家少爺名諱?”
“淩晨。”
“知道了,替我向他道一句,多謝了~”
說罷,馬車便在護衛的擁簇下噠噠離去。
袁小狗剛回到金玉閣的門口,淩晨便一臉焦急走上前來:“怎麽樣?打聽到她叫什麽了嗎?”
“打聽到了,叫杜姑。”
“杜姑?”淩晨一臉懵逼的喃喃道:
“丫指定是外地人,北海府就臨淄杜家一家望族,他家我熟,沒這號人。你去,給牙行的吳田、府衙的陳契還有閆大傻子都通知一遍,一有此人消息,立刻前來告知我!”
“是。”
劉凝望著袁小狗匆匆離去的背影,將手中那款一模一樣的金滴雨露遞到芸香手上,有些擔憂的對淩晨說道:
“莫要惹事,那女子一看就是高門望族出來的,不要因為些許小事染上麻煩。”
“嗯,我知道,但這口氣如何能咽得下!你放心,我不會跟一個女子動真格的,但這場子必須找回來,不然我還怎麽在大魏混!”
在已經行遠的馬車裏,那女子從侍女打開的盒子裏取出墜子,拿在手裏仔細打量了一會,又想起方才的事,不禁笑出了聲:
“噗~原來讓姑姑又誇又罵的那個小官,就是他啊……”
——
淩晨不開心,很不開心。
因為他動用了所有的人脈,也沒有查到那個討厭的小娘皮是誰,家住哪裏。對方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整個北海府找不到任何有關於她的蛛絲馬跡。
看來以後還是得低調做人,大魏能收拾自己的人不要太多,一個太學裏的普通大叔就把他折騰的夠嗆,現在隨便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娘們,竟然也把自己玩的團團轉。
真不敢想象朝堂上的那幫老狐狸得有多陰險難纏。
更別說把那些老狐狸治的服服帖帖的太後了。
外麵的世界果然還是太危險了,留在北海府是對的。
正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隻有鍾婷占兩樣”,淩晨還在鬱悶中呢,府衙又來找他了。
按理講,自己現在已經不是官了,政務怎麽也輪不到自己幹涉,但文宣還是把他召集到了郡尉署,叫他拿上郡尉印信,帶上威戎軍去北海治下各個郡縣鄉鎮巡邏,因為最近北海府又冒出了不少流寇。
誰叫他收拾黑惡勢力有經驗呢~
如今的北海府雖說還沒有達到路不拾遺的文明程度,但也是家有餘慶,戶有存糧。從淩記糧鋪各地分部反應上來的情況看,最起碼吃飽肯定是沒有問題的,怎麽也不會淪落到去幹殺人越貨的勾當。
老百姓的訴求其實很簡單,能填飽肚子活下去,就行了。
能不被欺負,有尊嚴的活著,就更好了。
那麽這個時候出現的流寇,就隻能是外地來的了。
是的,晉國又又又又又揮師北上了,開啟了第N次北伐。
身處亂世,真的是一刻都不得安寧,這些統治者不是你征我就是我討他,反正隻要一有空就打仗,好像不打仗就跟沒喝到大力一樣,渾森難受!
晉國過去的北伐都是固定在“襄陽——南陽”、“江夏——汝南”、“徽州——壽春”這三條線路。這次卻一改往常的出兵方向,朝著北海府南邊的廣陵府來了!不過這次人數不多,隻有3萬人入侵魏境,還沒淩晨上次在遼東玩的大。
領頭的叫司馬如慧,晉國皇室成員,臨安郡王,姑蘇太守。
這個時期的人好像都喜歡起一些帶有佛教色彩的名字,像什麽司馬如慧呀~獨孤伽羅呀~長孫無忌呀~等等等等……
他司什麽馬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貨是個王爺。
觸發了奇怪羈絆的淩晨,不禁從內心生出偷偷南下,把這貨綁來送給高弘獻獻殷情的心思。畢竟能得到府尹大人的賞識,以後在北海府也能紮的更穩不是?
再說了,把這家夥綁了送到京城,太後還會擼自己的官嗎?嘿嘿~她得給個更大的官才行!
誰不想進步呢?
但他的小心思早就被文宣一眼洞穿了,三令五申,嚴禁他率兵南下!隻許在北海府境內活動。
文宣是好心,晉軍可不像高句麗軍隊,組織性不強,隻以殘忍凶狠聞名。他們有著嚴格的軍紀、高效的製度和堅定的信仰,並且配合默契、經驗豐富,是真正的戰爭機器。
淩晨這樣的優秀後輩,應該在長輩的帶領下多加曆練,再沉澱上幾年,才有能力、有資格和這樣的對手交鋒。
他是真把淩晨當成自家子侄培養,怕他剛過易折。
從廣陵府流竄過來的那些流寇,他們禍害人的手法太業餘了,威戎軍裏隨便拎出一個青龍寨的老人,都能當他們祖宗。三兩下解決完這些人後,淩晨就沒事幹了。
回去北海府吧~指不定又有什麽雞毛蒜皮的事安排給自己呢!思來想去,淩晨決定帶著威戎軍給北海府的父老鄉親們做點貢獻,整整境內稀爛的基建。
平整官道,修建橋梁,幫助孤寡老人修繕房屋院牆,蓋義塾招募落魄書生教學,讓有興趣的孩子讀書識字,給寡婦挑水,幫赤腳郎中采藥,查訪治下的民生百態。
南拒海夷、北複遼東、兩厥名王的被貶庶人淩晨,帶著他的那支謎一樣的威戎軍,每天就在做這些事情。
高弘作為北海府長官,對於淩晨這種不安定分子,怎麽可能不關注?隻是他的身份不便與淩晨直接接觸,隻能通過下屬了解。
以前是通過徐棗,現在是通過文宣。
“他每天都在修橋補路,義行善事?”
府衙中堂裏燈火通明,高弘坐在上首椅子上,看著手裏的紙向坐在下首的文宣發問。
“是,這孩子……下官看不透。”
高弘蒼老的麵容上也浮現出疑惑之色,放下紙張後,他捋著胡須搖頭歎道:
“對敵人暴虐狠毒,對百姓如子事親,這世上竟真有這樣愛憎分明的人……他的確不適合朝堂。”
文宣罕見的浮現一絲憂色:“可太後的意思……”
高弘聞言,也是一陣沉默。
如今的天下,比之過往更加征伐頻頻,將一柄鋒利快刀束之高閣,是不可能的事。
高弘和文宣也意識到了,神州華夏持續了兩百年的混亂局麵很可能就要結束了,黎庶蒼生早就厭倦了連年征戰,迫切希望有一個和平統一的生存環境。
眼下,各方勢力無不竭力用兵,力求一統寰宇,立萬世之業,複秦漢之興。
那些有能力的年輕人,不管願不願意,都被會卷進這輛曆史的車輪裏,或是被殘忍絞殺,消散如煙。或是殺出一條枯骨鑄就的王侯路。
而淩晨,就是這些年輕人裏最耀眼的那幾顆之一。
但是,一個人的軍事成就越大,他麵臨的政治壓力也就越深,從來太平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
更何況,他才不滿20歲!
試問二三十年後,如今的掌權者都不在了,到那時,大魏朝廷裏還有誰能壓得住他?
高弘和文宣身處高位,自然思慮深遠,他們考慮的是政治問題,軍事隻是政治的延續產物。
看不清五年內的局勢走向,你連金鑾殿的門都踏不進去。能算準十年後的權力分布,你就能和袞袞諸公在太後麵前吵架了。
當然了,他們考慮事情的前提,還是以凡人的角度出發,所以要深謀遠慮,步步為營,一步三算。
因為落子無悔。
而且一招不慎,滿盤皆輸。
但淩晨又不是普通玩家,你是下象棋的,我是下萬寧象棋的,大家根本就不是一個賽道的玩家。
哪怕你是胡榮華、王天一,手中的棋子也無非就是車馬相士將炮卒。
我界河以內全是車,你玩個蛋!
心情好了,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心情不好,你說你是什麽?
現在的淩晨心情就挺好,暗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爭鳴,和平凡的百姓混在一起,思他們所思,想他們所想,喜他們所喜,悲他們所悲。為他們解決困難,和他們一起勞作,完全融入到了人民群眾中。
整個大魏,整個天下都知道北海府有個大傻……大善人,用自己的錢給百姓謀福祉,樂善好施,平易近人,賢名遠播。
呃…當然了,高句麗境內可能會有一些不同的意見和聲音,不過瑕不掩瑜,問題不大。
淩大善人不光為百姓排憂解難,還在官員和百姓之中斡旋他們的關係,使得這些官員的工作量和工作難度也減輕了不少。整個北海府政通人和,海晏河清,經濟繁榮,道路暢通,成為大魏治下比京師府還要安全、繁華的樂土。
你還挑不出一點毛病,因為他每幹一件事,都會把“高府尹”掛在嘴邊:雖然今天給你家送糧食的是我,但我是受高府尹所托。明天我會給他家修牛棚,也是高府尹讓我這麽幹的。
大魏和晉國目前實行的區域劃分製度是府——郡——縣——鎮(鄉)——村。
而府尹,是一府之地的一把手,幾乎擁有絕對的權力,軍政一把抓,隻有稅收是由朝廷控製的。
地方軍隊,比如北海府兵,是由郡尉統領,聽命於府尹,除非府尹扯旗造反,否則郡尉要無條件遵從府尹的命令。
府兵招募由兵部申請,中書省、門下省合議,戶部撥款,尚書省下令並監督執行,規定府兵人數不能超過5萬。最近這兩年雖然有些小變動,不過隨著遼東光複、內亂平定,那些超出規定的州府都已經乖乖把人數裁回去了。
目前隻有晉陽府和遼東府的府兵人數超過規定,是得到朝廷許可的。
而京師府又與其他州府不同,京畿重地,除了本身就有5萬府兵外,還有十二衛禁軍、衛尉部隊、京城衛戍軍,以及拱衛皇宮的禦林軍。
林林總總加起來有20萬人。
這20萬精銳,才是大魏坐擁中原、虎視天下的真正底牌。
所以說,高弘就是北海府的半個土皇帝,除了郡尉、郡丞和度支司北海分部的員外郎他動不了之外,其他人他都可以決定任用或者罷免,不過要給吏部寫清楚緣由。
因為郡尉、郡丞的官級是中中,直屬吏部,他管不著。度支司的員外郎官級是中下,直屬戶部,他也鞭長莫及。
大魏實行九品中正製,將官員按照“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劃分為九個級別。
這玩意是曹丕和陳群搗鼓出來的,獨屬於魏晉南北朝時期,和隋唐科舉製之後誕生的那種“一品大員”、“九品芝麻官”並非同一種製度,不過也很好理解,凡是官級帶“上”的,見到先給他磕一個,錯不了。
這就是淩晨如此賣力的把高弘掛在嘴邊的真正原因。
借高弘的雞,生自己的蛋。
畢竟高府尹人雖然好,但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平日裏真見不到,也不知道他長啥樣。
但淩大善人可是天天能看到,越看越俊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