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夢醒時分,大雪紛飛

林安兒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春暖花開,她站在桃花林中,風兒吹過,花瓣迎風飛舞,花落處,一個人背對著她站在那裏。

她看不到他的臉,甚至看不清他的輪廓。

她想跑到他前麵,看看他是誰,可是無論她怎麽跑,那人和她之間都假隔了萬水千山,她累得氣喘籲籲,卻仍然無法靠近。

然後眼前的場景換了,她看到小小的她躺在床上,爹爹和哥哥圍著她,他們給她喂藥,她嫌苦把藥全都吐出來,哥哥從懷裏掏出一顆糖塞到她嘴裏,她把糖嚼得咯崩崩的,笑得很甜。

她想說她想他們,可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傻傻地笑著。

四周很暖和,就像是春日裏開著鮮花的山上,她和哥哥在山上追啊跑啊,可是哥哥越跑越遠,她邁著兩條小肥腿追不上他。

她跑進一片紅楓林,她又看到那個背影,這一次她知道了,那是金玖,金玖一定是很嫌棄她這個替身,他定是還生氣她想過自己的生日暴露身份,他不理她,隻是拿個背影衝著她。

她很著急,她想告訴金玖,咱倆買賣不成交情在啊,我都不想怪你了,你還不搭理我,可是她說不出話,她急得抓耳撓腮,一著急便醒了。

“紅豆,我要喝水。”

四周好熱啊,林安兒口幹舌燥,難怪她在夢裏說不出話來,嗓子幹得快要冒煙兒了。

可是屋子裏靜悄悄的,自從四個大丫鬟先後嫁了,每晚睡覺就是紅豆在外間小榻上值夜,紅豆懂事。一叫就來,可今天這是怎麽了,她都快要渴死了,紅豆也沒有出現,甚至沒有答應一聲。

林安兒完全清醒過來,這才發現這既非她在別館的閨房,也不是金家老宅。

身下熱呼呼的。林安兒要用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這是傳說中的土火炕。

她全都想起來了,她到紅楓林找金玖,然後她便被人裝進大口袋。那口袋裏香香的,她好像是中了迷香。

她長在南方,而京城的冬日也並不太寒冷,她還是第一次睡土炕。難怪會這麽熱。

這是哪裏,是什麽地方。怎麽會有火炕?難道這裏不是京城?

她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一間布置考究的屋子,華麗程度並不亞於金家老宅。

屋子裏很暖和,她掀開厚厚的錦被。看到身上穿著米分紅色的寢衣。

林安兒心裏有些不安,這是誰給她換的衣裳?

炕下放著一雙繡鞋,並非她那日穿的那雙。這雙鞋是嶄新的,一看就是從未穿過的。

她汲著鞋子。走到窗前,推開窗子,一陣冷風立刻灌了進來。

窗外北風呼嘯,鵝毛般的大雪漫天飛舞,紛紛揚揚,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

林安兒從沒見過這麽大的雪,京城的冬日偶爾下雪,但沒有這麽大。

一片雪花被風吹了進來,落在她的臉上,冰冰涼涼。

林安兒穿得單薄,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外麵好冷啊。

她關上窗子,開始細細思量自己的處境。

她是被人綁架了,而這裏不是京城。

對了,那天是她的生日啊,還是十月深秋,而現在卻已大雪紛飛,要麽是她來到北地嚴寒之地,要麽就是她已經昏睡了很久很久。

北地?

這是傳說中的地方,這裏長年累月冰天雪地,出行要用雪爬犁,想吃魚要在冰上鑽個洞。

天啊,活了兩輩子,她都是南方人,把她綁到這麽寒冷的地方,這不是要了她的小命啊。

不知道輕功在冰上能不能使出來呢?

“你終於醒了!”

一把冰冷的聲音傳過來,林安兒嚇了一蹦,這小聲音冷的,就像窗外的雪片子。

和這雪片子般的聲音一起出現的,是一張冰天雪地般的臉蛋。

臉蛋的主人和她差不多的年紀,是個挺漂亮的小姑娘,可就像是在大雪天時冰了一晚上,冷冰冰,硬梆梆,像個冰疙瘩。

林安兒被她凍得縮縮脖子,嗖的一聲,跳到炕上,鑽進被窩裏。噗,難怪都說老婆孩子熱炕頭,這是人生最美的事。

“冷姑娘是吧,這是哪裏啊,我睡了多久啊?”

冰美人皺起好看的眉頭,嫌棄地看著她,就像看一個沒心沒肺的二貨。

林安兒挺汗顏的,身臨險地,她理應又緊張又害怕,哆裏哆嗦縮在炕角,捂緊咪咪高喊:“你別過來,非禮啊。”

林安兒下意識摸摸她的小飛機場,直覺這樣的橋斷並不適合如此年輕的她。

“我不姓冷。”

切,小小年紀一點幽默感都沒有!

“咦,我以為你姓冷,叫冰冰呢。”

冷冰冰,多好的名字,星味十足,有價有市!

冰美人眼中的嫌棄更深,她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也不知道大師兄帶個吃貨回來做什麽!”

林安兒真心視她如知己,這姑娘的話真是說到她的胃裏去了。

於是她果斷搶答:“內什麽,我好餓啊,有吃的嗎?”

冰美人的臉上滿滿地寫著五個字:你真是個吃貨!

不對,這是六個字啊六個字!

一碟子酸菜豬肉餡包子下肚,林安兒又喝了一大碗玉米麵大渣子粥,隻覺得周身舒坦,她打著飽嗝,笑眯眯地道:“麻煩轉告你們的廚子,下次不要放香油了,我不愛吃香油。”

冰美人的臉上立刻氣溫直降十度,大冰團子扔過來,冷言冷語:“我就是那廚子,我們這裏很多人家連過年都吃不起香油,你這京城的千金小姐還要挑三撿四,活該把你抓過來。”

林安兒有些不好意思,她跟著金玖太久了,不知不覺也變土豪了。

“對不起啊。我不知道這是你做的,你真厲害,這麽小就會做飯了,嘿嘿,我連雞蛋都煮不熟。”

冰美人看來已經懶得理她,對她的道歉充耳不聞,手腳麻利地收拾了碗筷。正要走出去。林安兒忽然叫住了她。

“你等等,內什麽,我怎麽覺得你這麽麵熟呢?”

冰美人又是一個大雪團子剜過來。冷冷道:“我可不認識你這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貴小姐。”

林安兒訕訕地笑了:“嗬嗬。”

原來她也是條寄生大米蟲來著呢。

以前她跟著爹爹哥哥一起時,也從沒吃過苦,她是枚粗茶淡飯的快樂小吃貨。即使後來做了臥底。她也沒受什麽苦,她是枚錦衣玉食的快樂小吃貨。

所以說。這是命,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吃貨,這是旁人羨慕不來的。

“對了,是你幫我換的衣裳吧。謝謝啦。”

很少有人被綁架還能這麽快樂的,林安兒就是這種少有的人,我們一般稱這種人叫二貨。

吃貨加二貨。林安兒對她的新形像挺滿意的。

冰美人狠狠瞪她一眼,便關上門出去了。

林安兒溜到門口。那門輕輕一推就打開了,既沒上鎖,門外也無人看守。

綁架她的是些什麽人啊,這也太低估她的能力了,以為她隻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小姐,就算他們把門窗四開,她也不敢逃出去。

林安兒冷笑又冷笑。

不過她還真的沒有跑出去,因為她發現了一件事,這屋子裏除了她身上這件單薄的寢衣以外,再沒有一件衣裳。

在這種冰天雪地裏,她若是就這樣跑出去,不到片刻就被凍成冰雕供路人瞻仰了。

矮油,這些人還真是狡詐呢。

原來蠢的那個是自己,人家就是算準了她不能跑出去,這才節省人力物力,連個看守都不配給她。

林安兒開始碎碎念,她很懷念京城衣櫥裏那幾件總沒有機會穿的狐裘。

別說狐裘了,給我件老棉襖也行啊。

總不能裹著棉被跑出去吧。

咦,誰說不行啊,當然行,一定行!

如果再沒有別的辦法,林安兒就準備披上棉被逃命去也。

她的棉被逃生大法還沒有實施,那位冷冰冰姑娘又來了。

這次她的手裏端著一碗藥,還冒著熱氣呢。

“你把這碗藥喝了。”

她的聲音不但冷,還很平靜,波瀾不驚。

尼妹啊,你給我喝的是鶴頂紅還是斷腸草啊,你讓喝我就喝啊!

“這是什麽藥,我為毛要喝啊?”

“你病了這麽久,當然要喝藥,以往都是我給你灌下去,現在你醒了,就自己喝吧。”

啊,原來這不是第一次喝藥啊!

“你說我病了,我什麽病?”

林安兒的大腦開始使勁回憶,從她在紅楓林裏被人裝進袋子人事不知,一直到她在土炕上醒來看到大雪紛飛,也不過就是睡了一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而已。

“你感染了傷寒,高燒不退,昏迷不醒,已經病了兩個月了。”

林安兒張大了嘴,好半天都沒有合上。

原來從她在紅楓林中被帶走,迄今已過了兩個月。

金玖再不在乎她這個替身,這會子可能也在到處找她,還有林家,他們視她如自家女兒,說不定已經找金玖去理論,兩家人十有八九打起來了。

“這位姐姐,我想問問,這是哪裏,你們是什麽人,為何要抓我,是想要錢嗎?”

林安兒自覺她還是應該挺值錢的,不論是金玖還是林家,都會花大價錢把她酬回去的。

“哼!”冷美人滿臉鄙夷,那表情足能讓林安兒羞愧地想鑽到金子堆裏藏起來。

“你以為世人全都愛錢嗎?你這種富貴人家的小姐,根本不懂什麽叫做大忠大義,你隻知道錢,以為有錢能讓鬼推磨,可是你卻不知道,世上有一種東西是錢買不來的,那就是忠肝義膽!”

額滴神啊!

林安兒扁扁嘴,我不過就那麽輕輕問了一句,你就講了這麽一通大道理。

還忠肝,還義膽?

哪門子的忠肝義膽讓你們綁架未成年少女了,不對,女童,十歲女童!

“嗬嗬。”林安兒除了嗬嗬好像也沒有多餘的話了,大義凜然的話都讓人家說了,她詞窮。

小老虎落平陽,她不想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領袖爺爺說過: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眼下她能否逃生,都要看自己這副小身板能不能抗住嚴寒了。

所以她捏著鼻子,把那碗藥湯子一骨腦喝了下去,苦得她五官差點挪位,她最怕吃藥了。

可能是她那副苦不堪言的表情太過悲催,也可能是未成年囚犯值得同情,冷姑娘竟然從荷包裏摸出一塊麥芽糖做的小糖瓜。

“吃了就沒有那麽苦了。”

看著捏著麥芽糖的那隻手,林安兒感激地笑了,這隻手雪白晶瑩,很好看。

“謝謝姐姐,也謝謝姐姐這兩個月來照顧我。”

林安兒彎腰,來了個九十度大鞫躬。

冷姑娘一怔,她沒想到這個小吃貨竟然會對她道謝。

“你不用謝我,我也是按大師兄的吩咐做事。”

好吧,又是大師兄,不知道她的大師兄是何方神聖。

更不知道這位大師兄和自己有什麽仇什麽怨,忠肝義膽地把自己綁標了。

“姐姐,我越看你越麵熟,很麵熟呢。”

林安兒並非故意套近乎,她是真的覺得麵熟。

冷姑娘又是一怔,喃喃道:“你倒是挺像一個人,可惜你瘦骨鱗旬的,沒有她可愛。”

我瘦我瘦我瘦?

林安兒一向認為自己長大後會是楊貴妃那個類型的,美貌與脂肪並存。

雖說後來長高了,人也苗條了,但全身上下摸不到一塊骨頭,從臉蛋到屁屁,全都是肉肉的。

她下意識地捏捏自己的臉蛋,又捏捏自己的手臂,泥妹啊,我怎麽瘦成這個鬼樣子了!

“不是啊,我原本可好看了,特別可愛,絕壁不是這副蘆柴棒的樣子。”

“整個京城的小姑娘站在一起,最富態的那個就是我了。”

“我說你們是不是賣肉的啊,趁我昏迷不醒把我身上的肉都剔了,隻留排骨?”

“我隻有十歲,瘦成這副營養不良的樣子,會影響發育的。”

這一次,冷姑娘沒像看二貨一樣看著她,反而疑惑地問道:“你說你以前很胖,是真的?”

“是真的啊,我小時候胖得像個小肉球,後來沒有那麽胖了,可也不是現在這麽瘦啊。”

冷姑娘使勁盯著她,好一會兒才道:“那也不對,我不認識你,你再怎麽套近乎我也不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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