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回答謝綰姝的問題。

裴羨之拉過謝綰姝,上下左右地探看一圈。

甚至掀起她的衣襟,往那攤血漬所粘連的皮肉處看了看。確認她的確沒有受傷後,呼出一口氣。

謝綰姝順從地任他擺弄。待裴羨之停下動作,才又問了一遍:“又,是什麽意思?”

她並不記得之前與裴凜川有過交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裴羨之為何會那麽說?

裴羨之正要開口解答,卻被眼底冰冷的裴凜川冷聲打斷:

“陳年舊事,便別提了罷。”

玄羽和季風帶領著眾侍衛快速地查探一圈後,恰在這時往回走。

裴羨之見他們回來,拉起謝綰姝便想往回走,“大哥,我們就不打擾你們辦正事了。”

裴凜川的視線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又意味不明地看向謝綰姝。

謝綰姝覺得,胸前的那灘血跡似長出了觸手,直往她的心裏鑽。

她別開眼,扯了扯衣襟,試圖拔掉那份黏膩,磕磕絆絆地與裴凜川道別。

裴凜川沒有攔他們。隻將目光定格在兩人依偎的背影上,沉默無言。

“王爺,屬下們找到了這個。”玄羽見謝綰姝走遠,將帶回來的一賊人落於裴凜川的麵前。

那人尚餘一絲氣息,卻已是動彈不得。

他的衣領散開著,胸前繪著的,是一隻展翅的雄鷹。

裴凜川收回目光,看了看那圖騰,“還有別的嗎?”

季風回道:“武器、裝扮倒是沒什麽特別,隻是他們的功法招式,不似大瓊中人。”

裴凜川點頭,心中已有大致猜想。看來,皇帝信箋中所書之事,並非偶然。

這些刺殺他的刺客,全都是經過偽裝的東突蠻夷。

他揮動手中的劍,皮肉割裂的聲音混著那賊人的哀嚎,在空曠的天地間回**開來。

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謝綰姝一顫。她似乎敏銳地捕捉到了那皮肉穿透的聲音。

方才,裴凜川擋在她的麵前,被箭矢刺傷的畫麵再次浮現於眼前。

她忐忑地回過頭去。正撞見裴凜川手持長劍,生生剜去那賊人胸前的皮肉,收入懷中。

那賊人又在地上痛苦地蠕動了很久。

而裴凜川,於手起劍落間,連眼睫都未曾眨動。那副居高臨下的姿態,恍若戲文中來自地獄的無情判官。

謝綰姝被震懾住。想要挪開視線,身子卻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怎樣也無法動彈。

裴凜川的視線再次向這邊看過來。謝綰姝呼吸急促,全身都緊繃起來。

“小姐,當心腳下,別踩到血水了。”身旁的梨月拉了謝綰姝一把,顫著聲音提醒道。

定身咒終於被解開。謝綰姝轉回頭去,卻踉蹌著差點跌倒在麵前的那灘血水中。

裴羨之伸手,攔在她的腰間,將人穩住,“怎麽了,姝娘?沒事吧?”

謝綰姝覺得自己的背後似有烈火灼燒。她沒敢回頭確認那是不是裴凜川的目光。

磕磕絆絆地說了句:“沒事。”也顧不得與裴羨之保持距離。任他托著自己,加速往裴袁氏的方向走去。

裴袁氏這會兒已緩過了神。見到謝綰姝,先是一頓數落。

“你怎麽跑到大爺的車裏去了?男女大防都不顧了嗎?”

這會兒,謝綰姝方才所見,仍舊烙印在她的眼底未散。

裴袁氏說了什麽,她並未聽清。隻呆愣愣地看著裴袁氏。

梨月替謝綰姝辯解道:“夫人,車內不止大爺和小姐二人。我也在的。還有大爺的侍衛......”

“主家敘話,輪得到你一個丫鬟插嘴?真是沒有規矩!劉媽,掌嘴!”

劉媽應聲上前。梨月低下頭往謝綰姝的身後躲了躲。

謝綰姝的身子被帶得一歪,猛然從恍惚中抽離。

“要幹什麽?梨月是我的人,要罰,也沒有別人動手的道理。”

柳扶夕在一旁說著風涼話,

“姐姐,你的丫鬟,還不是為你受過。如果你當真心疼她,今後,便檢點些,不要是個男人的車,就隨意上。”

謝綰姝冷哼,“我為何會留在大爺的車上,當真要我攤開來說嗎?”

她寒如冰霜的目光在柳扶夕和裴羨之之間掃視,明顯早就知曉一切。

柳扶夕訕訕地閉了嘴。

裴羨之忽然發話,“好了,多大點事兒,經曆這麽一遭,能好好活著,已是不易。娘親,你就別計較了。”

“我計較?”裴袁氏不平,“娘親這麽做,可全都是為你。”

裴羨之並不知曉裴凜川對謝綰姝有意之事。他甚至覺得,裴凜川能救下謝綰姝,全都是因為自己。

見裴袁氏誤解謝綰姝與裴凜川的關係,裴羨之憤憤地道:

“夠了,娘親。這件事到此為止,今後,誰也不許再提。”

擔心賊人卷土重來,眾人簡單收拾一番,便重新上路。

剩下的路,謝綰姝與裴羨之和柳扶夕擠在同一輛車上。

柳扶夕喋喋不休地訴說著自己的恐懼,試圖往裴羨之的懷裏鑽。裴羨之礙於謝綰姝在場,沒敢太過放縱。

謝綰姝倒是十分安靜。剛剛經曆的一切,在她的麵前一幕幕重放。

最後,又全都定格在裴凜川沁著血、遙遙望向她的眼神。

直到這一刻,謝綰姝才真正了解到,什麽是上位者的冷漠與殘忍。

想到自己為達目的,竟還利用過他。身上的冷汗便又滲出一層。

她吞了吞口水,自我安慰:好在,那樣危險的事,以後不需要再做了。

今後,再見到裴凜川,多避著些,別露出馬腳便好。

謝綰姝悄悄抬手,壓在小腹間,不安的思緒亂飛。

到達瓊京的時候,恰好到了宵禁時間。眾人眼睜睜看著城門關閉,裴府眾人哀聲一片。

白日裏,經曆過那樣的事情,每個人都已是筋疲力盡。如今,城門關閉,夜裏宿在何處,又成了大問題。

裴袁氏強裝鎮定,吩咐劉媽帶幾名家丁,去周圍尋找可以落腳的客棧。

卻沒看到,玄羽已帶著令牌,前去城門口叫門。

令牌出,城門再次打開。

“還可以這樣!裴家大爺,真是個有本事的。”

連柳扶夕都震驚於裴凜川的權勢,從裴羨之的懷中直起身子,打開車簾,去看這場奇異的盛景。

“大哥可是當朝權臣,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為過。”裴羨之壓低著聲音,一臉驕傲。

謝綰姝的心頭又是一緊。她放下車簾,對這滔天的權勢,不敢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