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級的木料刷上最高級的木漆,何沉煙麵前的這把琴,不用手去感受也知道,這是一把相當奢華的樂器。
重複夾菜動作的手指有點僵硬,她稍微活動了一下,努力將回憶當中的負麵情緒剝去,隻留下彈奏時的酣暢淋漓。
輕輕地撥動琴弦,何沉煙感覺指尖處傳來一陣酥麻的感覺,一個刺耳的聲音震地所有人都打了個寒戰。
“當——”
何沉煙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這個聲音給打懵了,腦袋也跟著嗡嗡地響。
周圍的看客也不遑多讓,剛才還挺熱鬧的場合一下子死一般的沉寂。
看到何沉煙出醜,楚香玉和何巧晴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
特別是楚香玉,當那個很震耳朵的聲音出來之後,她第一反應還不是嘲笑,而是抬起下巴,輕蔑地看著自己的皇兄楚驍。
看看吧,這就是你中意的燕王妃,這個女人隻不過是有一張好看的皮囊,內在就是一包雜草。
她坐在席位上,趾高氣昂地看著對麵的楚驍,就差從鼻孔裏出氣了。
周圍的人也不禁幸災樂禍起來,燕王妃的無能也是牽扯到了楚驍的臉麵,他們可是太樂意見到燕王府的人出醜了。
但是他們心裏的慶幸隻是暫時的,在這短短幾秒鍾之內,何沉煙打了個冷戰,迅速調整好狀態,還未收回的手指緊接著又撥動了一下琴弦。
又是一聲猛烈的琴音,聽得楚朝暉的精神為之一振。
僅僅兩下琴聲,聽起來就是瞎彈,但是細細品味的話,其中仿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組合起來有種詭異的和諧。
何沉煙在心中默念:冷靜,冷靜,就像之前一樣。
十多年的壓迫式訓練,練就了何沉煙沉著冷靜的心態,她怎麽可能會因為一點點失誤就亂了陣腳。
如果說第一下是何沉煙手生,那第二下就是她故意的。
由於前兩聲實在是過於激昂,剛才還在看笑話的人逐漸冷靜了下來,懂行的人已經開始意識到,這首曲子恐怕不是那麽簡單。
果然,接下來,何沉煙狀似隨意地撥弦,慷慨激昂的樂聲像是飛奔的駿馬一般,馳騁入每個人的心房。本來鳥語花香的禦花園,仿佛變化為了地勢險峻的巨大山峰。
雄鷹,戰鼓,瀑布,飛馳而過的利劍,琴音勾勒出了一幅波瀾壯闊的壯麗景色。
伴隨著最後一聲高亢的琴音,一曲終了。
“呼……好久沒彈了。”剛才沉浸在彈奏當中還沒有覺得,一停下來之後,何沉煙感覺自己整個上半身都好累。
禦花園內隻有風吹過的聲音,楚驍端起的酒杯的手還停滯在半空,杯中倒影著他驚詫的麵孔。
宴會上的人都被何沉煙手下的琴曲吸引住了,不少人還在回味剛才由琴音帶來的震撼感覺,被勾起的那份恣意暢快久久不能平息。
“沒想到,有朝一日,朕還能夠在這皇宮之內聽到如此壯闊的樂曲。”楚朝暉當年也是年紀輕輕就馳騁於疆場,何沉煙的這一首曲子,恰好勾起了他對於那段意氣風發,張揚青春的回憶。
楚驍也是怔怔地看著何沉煙,他是知道何沉煙的性格的,但是他還沒有想過,何沉煙小小年紀,為何會對戰場上的事那麽感同身受,或許今天的這首曲子就是答案。
周圍一片寂靜,何沉煙還以為自己剛才彈錯的音調被人聽出來了,連忙站起來說:“兒臣獻醜了,哈哈哈,父皇,諸位,見笑了,見笑了。”
說完她就準備迅速回到楚驍生病,卻聽見高高在上的楚朝暉叫住了她:“慢著!”
何沉煙心裏那根弦一下子就繃緊了,戰戰兢兢地回頭:“父皇……還有什麽事嗎?”
剛才的曲子實在震撼,與其說是何沉煙的技巧高超,不如說是她的選取和情感特別到位。
“你……剛才那首曲子是跟誰學的?”
麵對楚朝暉的發問,何沉煙疑惑地“誒”了一聲,聯想到原主的各種遭遇,以及剛才何巧晴演奏的樂曲,心想難道自己選材有問題?
“回父皇,這首曲子乃是我在城外,偶然間發現的石碑上雕刻的,並沒有任何人教導。”雖然這是她編的瞎話,但是眼下也沒有別的借口好找了。
楚朝暉將信將疑,又追問道:“那你說的那塊石碑,現在在何處?”
剛才的曲子除了開頭較為淩亂,後麵都是非常工整的譜寫技巧,定然不是何沉煙信口胡謅的,難道真的有這塊石碑?
“額……那塊石碑……”何沉煙支支吾吾,沒想到楚朝暉怎麽連一塊石碑都想要,難道是懷疑自己了嗎?
楚秋城也是懷疑地看向何沉煙,剛才那首曲子她彈得太好,技巧雖然不是頂尖的,但是其中卻包含了十成十的感情,不說發揮了這首曲子的十成魅力,也應該有九成上下。
楚朝暉半眯著眼睛,情緒仿佛又回到了年少輕狂的時候,那時候的他可沒有現在這麽好說話。
“怎麽?為何不說話?難道這首曲子是你編撰的,你又想在朕的麵前隱藏些什麽,才不好回答?”
一個被父母扔出家門的棄女,她為何能將一首曲子演繹到這般境界,若非有仙人相助,那就是有鬼。
何沉煙眼看著楚朝暉的越來越懷疑自己,自己也實在是找不出什麽特別的理由,隻能眼睛一閉心一橫,說:“其實我就會彈這一首,還是在某天夢裏,仙人托夢給我,我才學會的!如果父皇不相信,我可以當場抄錄下來!”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此話當真?”楚朝暉收回了疑慮,竟然開始思考起其中的可能性。
何沉煙呆若木雞,沒想到這麽離譜的謊言會被接受,難道這個世界的人和那喜婆和丫鬟似的,相信世界上有狐仙之類的東西?
但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萬一下一秒楚朝暉就反悔了怎麽辦,於是她連忙點頭:“沒錯沒錯,是真的。”然後看向楚朝暉身邊的劉晚廷,“能否請大人幫我拿來筆墨,我現在就把樂譜抄錄下來。”
劉晚廷遲疑地看著楚朝暉,楚朝暉靜默半晌,說:“準了。”
文房四寶就擺在眼前,何沉煙認命地拿起清水往硯台裏麵倒,忽然聽見楚驍的聲音:“阿稚,去幫忙。”
或許是害怕何沉煙一個人承受太多,楚驍下完命令之後歎了口氣,自己能做到也隻有這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