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問回到船上。他離開時隻有紀嫣然知道,回來亦隻有紀嫣然看到。
送君莫問出征,紀嫣然神色平靜,他得勝而歸,紀嫣然的心情同樣不很激動。僅僅展顏笑道:“祝賀君劍聖得勝歸來!”
看見紀嫣然平和的表情,君莫問不覺心裏有些失望,故作不滿道:“好不容易安全歸來,還以為你會高興得哭起來,然後撲到我的懷裏。”
“想得美。”紀嫣然嬌嗔一句,接著道:“沒有為你準備想要的歡迎儀式,真是抱歉了。”
君莫問聳聳肩,不置可否。紀嫣然忽然輕靠上來,將頭輕輕依在他的肩上。
“擔心了你半天,嫣然也有些累了呢,就稍微靠一靠啦。”
君莫問微微一笑,輕輕摟住紀嫣然的纖細蠻腰,看向水霧朦朧的雲夢澤湖麵,一些魚兒氣悶在水麵上下跳來跳去,輕快無比。
“王兄,為你默哀送行!”若是王詡看到君莫問懷抱佳人為其哀悼,恐怕要大歎沒誠意,交友不慎了。
君莫問望向方才決戰之地,心裏思緒起伏,久久不能平複。今天知道的秘聞太多了,也不知是不是鬼穀子重複了太多遍的緣故,他也出來了一絲莫名感觸。或許早些破碎虛空離開是個好主意。
這時,紀嫣然開口打斷了君莫問的沉思。
紀嫣然仍然微閉著美眸,倚靠著君莫問,語氣淡淡道:“你是不是和琴清有什麽特別的關係?”
“哈?”君莫問疑惑道,“我和琴清隻見過一次麵,你是知道的,沒什麽特別聯係。”
“哦!”紀嫣然抬起頭,注視著君莫問,似乎想看出他的話是真是假。
“那為什麽嫣然對她說你想隨行,還沒來得及勸說就即刻答應了?”
麵對紀嫣然一副“你一定偷吃了”的表情,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道:“也許琴清大家以為有劍聖保護安全吧!”
紀嫣然又凝視許久,躺回了君莫問懷中,淡淡道。
“即便你和琴清有關係也沒什麽,反正和我沒關係。”
君莫問看了眼懷中玉人,心裏暗道,此時此靜此情,你的話好沒說服力!
楚都,壽春。
戰國七雄的楚國,本是周初封地楚蠻之地的子男之爵,後來逐漸強盛,到春秋戰國時代已經敢逼周天子晉升其爵位,遭拒後,更是自稱為王,成為天下諸侯中第一個敢於自己稱王的國君。到了楚莊王時,楚國已經強大到擊敗周王室嫡係的中原諸侯國,問鼎輕重!
可惜,如今的楚國早已沒有了春秋五霸楚莊王時期的威風。
楚國原本的都城是雲夢澤範圍的郢都,可自秦將白起攻入郢都後,楚國王室向東敗走,兩次遷都,離秦越來越遠,知道定都壽春,終於避過了秦軍鋒芒,得以偏安。
壽春之地本屬陳,陳國同樣是周王室的嫡係一脈,封地氣候溫和,林木鬱然,良田無數,人口稠密。楚國以此為都城,甚至勝過了原本的郢都。
說到底,楚國實在是太大了,即便放到後世大一統帝國來說,楚國的國土也是幅員遼闊,戰略縱深廣大。何況春秋戰國時期,所謂的國戰,在後世看來隻是一省一地之爭,對於此時的軍事家名將,受到地域眼界限製,遠離故土,勞師遠征,從來都是不好打的仗,所以才能造就楚國的偏安中興局麵。
從一個王國的都城建築就可看出這個王國的國力強弱,壽春都城方圓三、五十裏,可說是當今最宏偉的城市之一,規模不下於鹹陽。
終究是戰國亂世,壽春城防嚴格,城郭入口處有可以升降的懸門,城外有護城河,日夜有楚軍把守,守備森嚴。
琴清的船隊由淮水入壽春,就被攔住了,直到琴清好友莊夫人出麵。莊夫人是楚國王室劍聖景浩之妻,景姓是楚國王室的旁姓,莊夫人於楚國威望就如琴清在秦國的威望,比秦國的國威軍威還管用,阻礙立刻沒有了。
君莫問此時扮作琴清的護衛,身份並不為楚國重臣所知,否則一位劍聖隱藏身份來到壽春,還不馬上引起一場地震。你一個劍聖隱姓埋名來壽春,還是在帝國使節團裏,你想幹什麽,實在不得不令人產生遐想。
琴清和莊夫人攜手並肩,護衛身份的君莫問正在其後,莊夫人的嬌美容顏對於眼睛已經養刁了的君莫問不算什麽,倒是她的楚服更吸引君莫問的注意力。
當世七國各有各的文化,楚國的女服和別國就很不同,顯得特別寬大華麗,幾乎垂到地麵的連身長裙,腰係白色寬帶,衣領斜交,延結褶疊於背後,袖和下擺均有寬沿。差點讓君莫問以為見到了婚紗。
琴清和莊夫人的交情真的很好,直接安排君莫問等人居住在府上。也許是同病相憐的關係吧,兩人的夫婿皆是劍聖,而且皆是被曹秋道殺死的劍聖。
君莫問為自己陰暗想法懺悔,接著對琴清、莊夫人和紀嫣然三人的女人話題不感興趣,出府散心了。
淮南曆來是膏腴之地,物資豐富,呃,對於古代中國來說,所謂物資豐富不是指花樣種類繁多,而是多指用作耕戰的糧食豐厚。
可是糧食並不缺少的壽春,為何會有如此多乞丐,當兵太小,做工不用,畢竟這裏不是資本主義時代,這個時代做工可是奴隸居多,何況這還是一個想做奴隸而不可得的時代。
平民不及家奴!
起碼大家族的家奴不能隨意殺死,而平民由著貴族任意屠殺。
君莫問走在壽春街道,不由得心生慨歎。
堂堂一國之都城,這麽多乞丐孤兒流浪街頭,食不果腹,晚間更是饑寒交迫,甚至其中大多數少年乞丐可能是楚軍將士遺孤,卻無絲毫撫恤,隻能在父兄為國捐軀後,緊接著死於國都街頭,在淩晨時分被卷出城外亂葬崗,不得不說是諷刺。
這是亡國之象啊!
君莫問沒有一點出手解囊的意思,這世的他對錢財可是毫無概念,而且隻想不做的他不過是在感悟人生。幸好,幸好。幸好現在是夏天,而且南方之地,冬天也不是太冷,隻愁吃不愁穿。
咦!
君莫問忽然看到一個小乞丐將另一個小乞丐推到了。不是所有的小乞丐都可能是黃蓉的,君莫問當然不會好心無聊到為乞丐之間的紛爭調解……
一個小乞丐從好心人手中乞討到了一個刀幣,還沒有捂暖,另一個稍微壯實的小乞丐直接伸手奪了過來。
對於乞丐來說,這一枚刀幣甚至可能有著生命般的重量。所以反抗開始了,但現實不會因心念而轉移,瘦弱的小乞丐被壯實的小乞丐一拳擊倒在地,很長時間爬不起來。
“很有意思。”君莫問輕聲自語,不是這場戲有意思,而是那個壯實小乞丐發出的一拳,快,準,狠,一般的劍士都不一定發得出這樣一擊。而且以君莫問的眼力看出,這個小乞丐沒有絲毫武學功底,發出著近乎劍師技巧的一拳,完全是本能,或者說先天的武學天賦。
若非君莫問馬上就要離開此世,真想收為徒弟,傳承自己的衣缽,真正的劍術衣缽。
搶的錢的壯實小乞丐對躺著地上的手下敗將“呸”了一聲,又以凶狠的目光趕走圍觀,期望做漁翁的其他乞丐,才轉身輕鬆地離去。
他正要去買些吃食,好久沒有飽餐一頓了。可眼前一花,有人擋住了去路,是君莫問。
“你自己也可以乞討,何必強搶同道中人的成果。”
“我和他們不是同道中人,因為我不會乞討,隻會搶!而我又搶不過那些身強力壯的,所以隻能搶這些一起的乞丐。”小乞丐冷冽道。
君莫問瞬間驚異了一下,知道同道中人的含義,這個小乞丐很不一般,自古以來,在寒微之時不忘讀書求取知識的人,總是不一般的。好比大唐雙龍寇仲和徐子陵,就經常去私塾偷聽。
“你們同是流浪街頭,無所依靠的孤兒,不覺得物傷其類嗎?”
豈不聞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動物都因同類遭到了不幸而感到悲傷,何況是人!
小乞丐冷冷道:“這句話我已經回答過了,他們不是我的同類!”
君莫問大聲笑了起來:“確實,一方是虎,一方是羊,老虎怎麽會為羊的死而悲傷。”
小乞丐冷冷的打斷道:“我是龍!”
“龍?”不得不說,這個小孩給了君莫問太多驚訝,要不是見多了古代人傑,幾乎覺得他是穿越者了,太早慧了。
“何為龍?”君莫問稍顯認真道。
小乞丐神色也嚴肅起來:“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於江河;升則飛騰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即便潛龍之時有龍困淺灘之難,待風雲際會即可飛龍在天。”
他還讀過易經,恐怕身份不簡單,古代不是網絡發達的時代,何況占卜書籍曆來是古代王朝禁書,《易經》這本占卜書之祖更不是誰隨便就能目睹的。
“給。”
君莫問拿出懷中錢袋遞給小乞丐。
小乞丐後退一步,道:“我也不要施舍。”
君莫問輕聲笑笑,道:“這不是施舍,施舍的話我不會將身上所有錢都拿出來的,我是要和你交朋友。在下君莫問,不知有幸和閣下交個朋友嗎?”做不了師徒,就做朋友。
一直臉色冰冷的小乞丐忽然笑了起來,仿佛寒冬過去,春風襲來,萬物生發。
“我叫蒼璩!”
“蒼姓,蒼天之蒼,好姓氏。”
君莫問借著錢袋和蒼璩握手而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