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是有棱角的, 非平麵圖形,但地麵是平麵,棱角跟平麵相遇的結果是什麽?

要麽彼此相容, 要麽彼此相克。

這時候比拚的就是質感。

顯然, 這位第六案主玩家BOSS仗著天時地利人和給薑曳帶來的麻煩不是一般的大, 幾乎壓著打,但做人不能太囂張, 老天未必在看, 但風水必然輪流轉。

什麽是風水?

她就是風水!

鼻梁骨被撞平後,血水咕嚕嚕冒著, 連著鼻涕水一起,他疼痛難忍, 張著嘴巴吐著血水獰笑道:“你贏了又怎麽樣,還不知道林家人是怎麽...”

話還沒說完,薑曳就已經拿出一根針,裏麵早就裝好了藥水,捏住他的下巴, 對著他的舌根注射。

“我剛剛問了一個問題,你沒回答我。”

“太沒禮貌了。”

“口舌上的禮貌都沒有,那要口舌有何用呢?”

她也算心平氣和, 甚至打針的技術還很不錯, 都沒傷到其他地方,大概是想看看一個人的口舌在被藥劑刺激後能發生什麽樣的化學反應。

蔣肖雲壓根沒有訴說林家人慘狀的機會,哪怕他隻是出於失敗者絕境, 或者類似灰太狼“我還會回來的”的倔強, 想要最後讓她也難受。

但薑曳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劇本主角, 她直接鎖死這個機會。

舌根被注射後, 藥劑很快發生了作用,從舌根開始的劇痛酥麻以及恐怖的瘙癢,他張著嘴巴,吐著血水,忍不住用手去摳抓。

但沒用,真的沒用。

最後痛苦到自己企圖撞擊地麵自殺,可是...薑曳用繩子捆綁了他,然後一根一根折斷他的手骨跟腿骨。

他舌根血肉模糊,難以言語,隻怨毒盯她,像是在說:你怎麽敢!不怕被判刑?就算認定我是爆炸案的凶手,你這樣也是私刑!

薑曳卻微笑:“寶貝,你太天真了,這種藥是我從後世魔方新研究出來的,在這個世界就不存在,我沒去申請專利,它找不到藥品出處,刑證條文就沒法寫,而且....”

她當著他的麵把他的手指頭按在上麵,“你殺害了自己的父母,行為被我發現,怕被抓,決定自殺,但藥性不夠,隻能讓你全身組織全部壞死,腦部半癱,從此不能說話不能動作...若非我搶救你,你已經死了。”

“警方也會在你製作炸藥的地方找到這種存貨上次我去你家的時候,放了一些進去,沒跟你說,不好意思啊。”

“但是不用客氣。”

她好溫柔啊,像一個天使,就這麽看著他身體抽搐著大小便失禁...

腦子再好有什麽用,沒有表達跟行為能力,就是一塊木頭,但木頭也有感覺,感覺裏麵都是痛苦。

這就是佛家所說的一種獄。

無間地獄

持續的,不可終結的,永無救贖的煉獄。

警方趕到的時候,果然看見林三平正在搶救蔣肖雲,一邊搶救一邊扇他的臉。

“醒醒,醒醒,你不可以死!你還得告訴我真相!我爸媽妹妹到底是怎麽死的!”

“你忍心殺了自己的父母,就不能承認殺了我的爸媽?請問你變態嗎?”

“你說啊,你說啊!!!”

啪啪啪一直扇...那臉都腫了。

本來就算是殘殺百人的殺人犯一旦被毆打,警方也有必要阻止的,但警局的這些警察實在被從監獄王者歸來的薑曳給吊打怕了,愣是沒敢阻止。

薑曳就這麽扇到手麻,最後才接過陳釗戰戰兢兢遞過來的毛巾擦拭手上的血水,站起來時有些腿麻,敲了敲腿關節。

“謝謝?”

陳釗本來心裏一喜,以為薑曳不計較他以前的冒犯,但很快意識到對方用的是散漫的反問語氣,頓時心髒發麻,尷尬且綿軟問:“林先生,你報警的時候說你在包子店裏,那是怎麽從包子店出來的呢?”

這個問題也是蔣肖雲想知道的,他躺在地上苟延殘喘,卻還有聽力,於是聽到薑曳一邊擦手一邊淡淡道:“裏麵有地窖。”

蔣肖雲瞳孔微微縮放。

地窖他知道,甚至他在下麵也安排了炸彈,但顯然被她提前拆掉了,所以她一開始就知道所有的炸彈位置,但她隻拆了地下室的上麵的一個沒動。

他以為自己是運用高端算法做附加題的王者,實則她才是出題的人。

技高一籌,且用滴血不沾的手法讓他替她滅掉所有仇人。

她清清白白做人。

而要完成這所有設計,不僅僅是技術問題,智商問題,更需要對他們這些人的性格把握到了極致。

人性的弱點本身就是一個天然陷阱。

蔣森對黃誠發自內心的優越感跟不信任因為他曾經舉報過黃誠。

黃誠對蔣森夫妻的不滿以及自保脫身的狠辣因為他想讓自己家人當人上人。

肖璐對金錢的掌控欲以及不甘的心態,導致她不肯輕易離開,總想著能像以前一樣解決所有帶來麻煩的人就萬事大吉她認為本就是因為錢滋生的罪惡,罪惡解決了,錢必須還在,而且這種事他們以前成功很多遍,這次也一樣。

而他自己則是....也被拿捏了。

一環套一環,從她出獄那天就已經開始布局。

今日收網,最後的結果就是她擦著手上的血,直到手掌幹幹淨淨,然後隨手扔給陳釗,重新穿上外套,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最後走的時候才涼涼掃了眾人一眼。

“再給你們一次送我去警局的機會。”

“這次好好問。”

“畢竟我隻是死了全家,但你們可是死了局長全家啊。”

眾人戰戰兢兢,汗如雨下。

某位大律風塵仆仆趕來,再次陪著薑曳做了一次詢問,全程看到好茶好吃伺候著,警方的態度溫柔而友好。

證據鏈完美,沒有破綻。

完美到所有人都知道背後有她設計,但沒法推翻。

這就好比上次,所有人都知道她可能是被冤枉的,但最終還是沒法被推翻。

“不能”跟“不想”的區別,但本質一樣。

命運是一個圈。

最後結尾的時候,陳釗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林先生,你是怎麽找到包子店那邊的呢?”

警方已經在包子店找到了大量林家夫妻的血跡,有些內情,他們不敢想。

可怕的是這個林三平全程不問也不說。

陳釗之所以問,是覺得害怕,他害怕怕這個人再憋一個大的。

薑曳大概沒想到這個唯唯諾諾擺爛專業戶會這麽大膽子,還敢問她這樣的問題,她覷了他一眼,翹著腿,半身倚靠著扶手,手指揉著額角,一開始不想回答,但畢竟是最後一次來這裏了,她用左手大拇指撫摸了下右手食指。

這兩根手指其實是行動力跟掌控力的象征。

欲望+權力的施展。

她垂眸,眼眸睫毛很長,微微顫抖,聲若寒潭水汽般涼冷飄渺:“人一旦因為不夠強大,滿足不了自己的欲望,從而做了壞事,會把它歸咎於群體的欲望,認為大家都是一樣的,不缺他一個。”

“物質守恒,屍體也一樣,所以本來就沒有絕對完美的藏屍之法。”

“所以,他認為把罪惡分攤才是最完美的手段也是源自他賭徒的心態。”

“要麽成事,要麽失敗,若是失敗了,結果也必須是所有人一起承擔罪惡。”

當時的陳釗跟大律其實都沒聽明白,但她已經起身出去了,臨走時,對坐在陳釗身邊一直沉默的楊正忽說了一句。

“鑰匙扣上的娃娃挺可愛的,今天怎麽沒帶?”

楊正一怔,大律師眯起眼,打量了下他,眼中精光暗閃。

而陳釗還在思索薑曳那些話意思的時候,當天,楊正被逮捕了。

在他的公寓找到了一筆財物,而且其父親名下有一輛他人贈送的私家車。

最致命的是在包子店裏找到的子彈不止蔣森的槍械,其中一顆子彈來自楊正的配槍,化驗了子彈上沾染血跡的時間長度,確定來自林家夫妻死亡當天。

也就是說,這是針對楊正為凶殺主犯的致命證據。

更致命的是,他還被查出在警局內利用職權私自調換了化驗材料就是陳三包的屍體化驗材料,最終導致薑曳入獄。

聽說被捕當天,楊正整個人都驚呆了,被拿下時掙紮不過,高喊著自己是被冤枉的,殺人的不是他。

“是局長,是局長,是他讓我幹的!不是,我什麽都沒幹,人不是我殺的,陳哥,陳哥,你信我,我真的沒有,我隻是聽他吩咐遞交材料,我沒有殺人!”

“我沒有!我的槍一定是被他偷走的,他那天請我吃過飯,對,我喝醉了,我真的喝醉了...”

他再哭求也沒用了,警局內的同事們眼睜睜看著他被按住。

陳釗那天抽了很多煙,閉上眼,想起了這個年輕的同事弟弟一開始就極喜歡跟自己跑案子,也跟他特別合得來,曾經有一次他摸著警車鑰匙露出興奮的神色,他笑問:“喜歡開車?以後讓你開?”

“不了不了,警車又不是我的車,哥,你有考慮買車嗎?”

“哦豁,小夥子挺有想法,你想多了,就咱這點工資,哪裏買得起車,你這麽喜歡車?”

“也對,肯定買不起啊。”

說著,他又摸了摸車鑰匙。

一個月後,省級調查組下來把案子全部調查清楚,包括整個警局,立案審判。

人都死了,死人之後,什麽真相什麽罪名其實都沒意義。

反正薑曳是這樣的想法,所以她無所謂法庭判定如何,所以在現場,她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沒怎麽聽。

她多心不在焉呢,商洛跟大律師以及諸多科研界以及商業界為了討好她而特地前來的一些大佬都看出來了。

關於案情,最關鍵的證人竟然是黃誠的妻子。

她沒死,她的孩子也沒事,因為蔣森派去弄死他們家的殺手已經被製服了。

黃妻上來時,看向了薑曳,可惜後者沒有看她,就是在走神。

她想起了前段時間被對方打電話聯係被說服的事...其實不難被說服,因為她太害怕了。

而對方其實也隻用了一句話。

“你有孩子,想讓他們將來像他們的父親嗎?”

她咽咽口水,在證人席訴說了自己發現黃誠犯案的事實。

忽然多出來的錢,他衣服上的血,包子店內的一些血跡,林家的案子。

這些都讓她無比恐慌,而她的丈夫顯然知道她發現了,卻隻抱住她,溫柔安慰:“老婆,你放心,現在我們能過上好日子了,還有什麽比這個更重要的呢,你有我,有孩子,難道你覺得別人比我們還重要?”

“如果這樣,你會讓我很失望。”

訴說了這些話後,庭長詢問她是否知道黃誠將屍體隱藏的位置,因為警方在包子店內並未找到屍體,而在此之前,警方怎麽逼問她也不說。

庭長礙於案件的完整性,最後嚐試問她。

大概是出於對此地威嚴的敬畏,以及內心的恐懼,黃妻閉上眼,臉頰蒼白的肌肉**了下,說:“我...我隻是猜的...那幾天..他忽然讓我不要去包子店,讓我在家看孩子。”

“我那時也納悶,但的確孩子要緊,就回家了...直到後來...我在店裏發現了一些骨頭...”

法庭內部忽然詭異安靜了,庭長有些遲疑,握緊了筆,重複詢問具體情況。

“我不知道什麽具體情況,我...就是再沒有吃過店裏的包子。”

她最後崩潰,掩麵哭出聲來。

在場的人大部分人還有點懵逼,但陳釗等人都幡然醒悟,陳釗更是震驚,下意識看向薑曳。

商洛難以置信,但也本能看向身邊的人...大律師扶額,歎息,他後來想明白的事果然是真的。

那麽,這個人當時是以什麽樣的心態對他們說出那些話的呢?

而後者麵無表情,隻是眼裏平靜溫潤。

裏麵是一片大海嗎?

還是一個地獄呢。

“天哪!”

“嘔”

“我買過那邊的包子,啊!”

在場也有本地人,自然也有林永等人的親屬...

整個法庭炸裂,最後還是法警強製鎮壓才安靜下來,但不少人都離席去吐了。

審判逐漸結束,蔣肖雲那邊已經無意義了,跟活死人無異針對他的案子,林家的案子沒有證據說明跟他有關,唯一能關聯的是爆炸案。

最後判了無期徒刑。

本來可以死刑的,但薑曳請了律師,也就是大律,為這個活死人出具了精神病證明,為他爭取了無期徒刑。

永生永世的煉獄。

在場的人誰看不出來呢,連庭長都知道,但按照律法,按照當前的情況,她的訴求是合理的,沒法拒絕。

她甚至偉大到會聘請護工全程照料這個人...

當然,這個護工必然有過一些很不好的記錄,很惡劣的記錄。

蔣肖雲這邊判完,輪到楊正,楊正死活不認,要求上訴,他哭得像個孩子,一直說是蔣森為了自己脫身而栽贓他的。

有人信,有人不信。

但有意義嗎?

這種事,從來跟信不信無關,楊正的親人都很無助,也懇求重審,看得出楊家人都很在乎這個兒子,甚至他的父親一直信任自己的兒子,但今天卻有些沉默,因為法庭遞交出的證據很明顯。

曾經,這個孩子是家族的驕傲啊。

可是現在......

混亂中,法警正要壓著楊正離開,楊家親人擠過來,其中楊父紅著眼鄭重問他:“我問你,到底是不是你幹的?”

“我不是,我沒有,我沒有殺人!”

“那車子怎麽回事?你跟我說是你拿工資投資朋友生意拿到的分紅!”

“我...那是他送我的,我不知道,我以為真的是局長照顧我,我也後悔過,可我沒殺人,爸,爸!救我!”

楊父滿是糾結,十分痛苦,按住了自己的心髒。

楊正自知無望,要被法警拽走的時候,忽然用力撲到一個人麵前,試圖跪下去求饒。

但還沒跪到地麵,就被按住了肩膀提了起來。

薑曳麵對麵按著他,修長的手指頭握住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撫他,不等他求饒就先開口了,語氣也很溫柔。

“我查過很多資料,去過家裏,看到了牆上的獎狀,上麵都是我的,一整麵牆都是我的獎狀,其實我妹妹的獎狀不比我少,但她一張都不貼,都是我...她的房間裏,一切都是我,她的書架上都是醫學書籍,她的日記裏麵有很多次提到她想當醫生。”

“我的媽媽...她十分大大咧咧,能幹,精明,其實並不算賢惠,但每年都會為我織毛衣,我的房間總是很幹淨,她跟我爸一輩子要強,卻為了我跟那些學生家長下跪....”

“我的爸爸,他這輩子都沒什麽大本事,遇到的最大門檻就是我的病,以及我這個哥哥竟然跟妹妹相愛的事,雖然沒有血緣,但他還是很煩惱,怕我們在這個小地方被人指指點點,於是打聽了消息要去香港那邊找事做,因為聽說那邊更開放...結果誤打誤撞中了彩票,他那天特別高興,在香港買了一些禮物,有我們三個人的,唯獨沒有他自己的,或許太高興了,他才會跟黃誠喝酒,喝醉了說了彩票的事。”

“你知道嗎?我原本可以有一個十分相愛的妻子,有天底下最好的爸媽。”

“可是現在沒有了,他們不見了。”

“你知道嗎,直到現在我都沒有想起關於他們的記憶。”

“一點都沒有。”

在設計之前,她提前去了包子店,當走進去的那一瞬間,她就感覺到了來自內心深處的痛苦。

好像是原主林三平的鬼魂在陪她經曆了一切,他知道這裏遭遇過什麽。

那種情感投遞到了軀體的每一寸肌肉。

腦部,心髒,神經,每一個地方都在煉獄裏備受折磨。

但他不肯遠離人間,他想長久逗留,直到靈魂不容於世,化為飛灰。

一如他親眼看著至親至愛之人在眼前慘死,而他的精神病爆發...那種癲狂,癲狂到極致的感覺。

宛若世界毀滅時,世間最後一朵花腐爛掉了。

沒了色彩。

這是薑曳迄今為止降臨軀體後感受到的最強烈情感。

愛,太深的愛了。

對妹妹的親情與愛情。

對父母的感恩跟親情。

太深了,實在太深了。

莊嚴肅穆的法庭裏,她上前一些,按著楊正肩膀的手往上挪,在後者驚恐到極致而身體顫抖的時候....猛然握住了他的脖子。

“我告訴你,什麽是地獄。”

“我就是地獄。”

法庭內,所有人都陷入了極端的恐怖,而楊正終於崩潰了。

他這輩子都將困在這個地獄裏,哪怕他的確是被陷害的,但他正在承受一個因果輪回。

為虎作倀,是為倀鬼,於黑暗中苟存,永不見天日。

人間需要公正,但地獄之所以是地獄,是因為它是公正崩塌後的後果。

她知道一切,但默許了一切的發生。

一個因,一個果。

這就是她認為第六案的終極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