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外, 陳釗表情有些有幽深,熟悉他的人還能看出他隱隱有些不安,因為他抱著保溫杯已經很久, 但都忘記喝了, 不像以前那麽閑散。

“哥, 你怎麽了?”

陳釗回神,看辦公室人有點多, 不好說話, 就沒說什麽,等過了一會才拉著小兄弟楊正到了操場外, 看了下四周,說:“我看這事兒有點懸, 萬一還是那麽搞,搞出事來,後果會很嚴重。”

楊正撓撓頭,說:“可她的確也是有很大嫌疑嘛,局裏的懷疑也沒錯, 師傅你是不是太緊張了。”

陳釗不好說根據自己的直覺,那個少年人應該不是凶手,如果他不是, 那這背後肯定有真凶設計, 可他不敢說啊。

“反正這個案子你盡量隻負責查案,別的一概糊弄過去,比如....”

他再次看了下四周, 確定沒人, 才靠近楊正, 低聲說:“審問還是提交證據這些, 都按正經來,如果有人讓你做違規的,別答應,就裝傻充楞別理會。”

楊正聽出了陳釗話裏的嚴肅,本來沒當回事的,現在也謹慎點點頭,應下了,“那師傅,咱們還查嗎?”

“廢話,當然得查,咱們是警察!”

陳釗帶著楊正很快離開了警局,一路上楊正這個大學生有理有據,在本本上寫下了今日目的地。

“咱們先去林家查看鎖鏈的事,再去山上看看有沒有錢跟三輪車的痕跡,還有...師傅,咱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跟著嫌疑犯的指引走,感覺好丟臉。”

陳釗開著車,聞言皺眉,說道:“順著她指引,才能看到她的目的,如果她有問題,那正好抓她,如果她沒有,咱們也算盡力了,可怨不得咱們...”

中途陳釗接了個電話,遲疑了下,問楊正:“你吃飯沒?咱們先去吃個飯。”

車子晃晃悠悠開去了大排檔。

跟幾個同事吃飽喝足後,兩人來到了林家,再次搜查後,在庫房這邊找到了老舊的鎖鏈跟一些鞭子。

楊正跟陳釗麵麵相覷,這算什麽?求錘得錘?

不過兩人倒是在閣樓隱秘的角落找到了一個老舊的保險櫃,但它被打開了,裏麵空空如也。

“師傅,這保險櫃被藏得這麽好,還很幹淨,說明是林家夫婦常用的,沒被撬開,那就是被自然打開,那得是他們自家人才知道的吧。”

“的確。”陳釗覺得那林三平嫌疑更大了,“看她言辭鑿鑿的,這麽一查,都是漏洞,她這純屬是自作聰明?”

陳釗搖晃了下保溫杯,想不出其他結果了,本來他想著就這樣算了,他已經盡力了,反正以前那些案子都是雞毛蒜皮的,查出來了,查不出來好像都沒事。

日子就是這麽一天一天過去的,等年紀到了退休美滋滋。

這人生在世不就是這樣麽。

鬼知道這小地方忽然出了這麽惡劣的案子。

陳釗覺得很煩,又害怕又煩躁,想著就這麽算了,反正他已經比其他人好很多了,起碼他還來查了不是嗎?

但想起那個少年坐在審訊室裏說話的樣子,以及最後她隔著審訊室玻璃看出來的眼神...

她好像在警告他們。

真奇怪了,他為什麽會怕一個少年人。

陳釗煩躁之下,蹲在保險櫃邊上想要抽一根煙,忽然,他皺眉,俯下腦袋看著這個樓地板上。

“阿正,你來看看,這裏是不是有個印記。”

他挪過去,瞧見閣樓地板上有一塊黑汙印記,但很淡了,隻有少量。

“這是血?”

“不知道,弄一點帶回去看看。”

如果是血液,那應該被清洗過了,而且這裏為什麽會有血?陳釗好歹也是刑警出身,心裏隱隱有個想法,後來他們又跑到了山上,找了一圈沒找到錢款這些,倒是真找到了三輪車印,循著車印,他們找了半個小時,終於在山坳下麵找到了從上麵摔下來的三輪車。

在三輪車上,他們找到了下麵的標記,農村人都這樣的,怕自家的三輪車被別人搶了偷了,尤其是型號一樣的,也容易弄混,所以多數會有自家的特殊標記法,楊正找到了下麵右側上的白漆印,“蔣東家。”

“師傅,這是蔣東的,蔣東是誰?”

“去鎮上問問。”

兩人用了三個小時摸到了蔣東的家裏,後者一聽是自己的三輪車找到了,頓時激動了,“我車子被租的,那個人要找我租車,說是用一天,給了我五十元,五十元也不少了,我哪裏知道她取走了車子都好幾天不還回來,我正找她呢,該死的,這輛車可買了我八百塊!”

“那小子看著人模狗樣的,沒想到是個騙子,虧我信他。”

這人罵罵咧咧,楊正有些激動,“是男孩?多大?長什麽樣?”

“是啊,比你小個五六歲吧。”

“你看看,是不是這個人。”

陳釗把林三平的照片一拿出來,蔣東眼睛一亮,“對對對,就是他。”

楊正皺眉,後舒展開,“師傅,咱們快破案咯。”

陳釗嗯了一聲,但看了看蔣東,又看了看被拉回來的破爛三輪車,一時說不出話來。

跑了一天,陳釗兩人把結果回報了局裏,而距離其他警察的調查結果也大同小異。

以下是一些熟悉林家人的鄰居或者知情人筆錄。

“這個林三平從小就不太愛說話,但因為聰明,成績好,邊上的人也都誇了,後來他精神病發了,亂打人咬人,瘋起來誰都拉不住,那咱們也都是有孩子的,哪裏能讓他跟自家孩子一起讀書,就一起跟學校說了,林家夫妻倒是可憐,求了我們很久,但是...最後還是那個孩子硬氣,說自己先回家治病,等好了再讀書,後來就沒見他回來過了。”

“他妹妹啊,小婉?小婉可憐啊,那麽漂亮優秀,招人疼,從小跟她哥哥感情好,但長大後,有一段時間我剛好在二樓,就是陽台上看見那林三平氣壞了,打了林小婉一巴掌,林小婉哭著跑了,我當時以為是林三平發病了,現在看來是他早就欺負他妹妹了呢,精神病麽,說不準的。”

“畢竟不是自家孩子,知人之明不知心,聽說林小婉成績特別好,林永還打算送她去大城市那邊讀書呢,房子都打算買過去了,但帶不帶林三平就不知道了,不是自己生的,還是精神病,光是吃藥看醫生就得多少錢?這要是你,你能做到?”

這些大同小異的口供無疑集中了四個點。

精神病,疑似即將被拋棄,曾有暴力行為,聰明。

“現在就缺關鍵證據了,光是一個J液不夠,那三輪車的證明,還有保險箱上...”

眾人商量後,等著結果出來。

薑曳在羈押室裏等了兩天,律師那邊沒什麽動靜,但警局這邊,她明顯感覺到了波瀾洶湧下的暗流。

此前審問她的頻率跟長度很高,但忽然變少了,好像把她冷遇扔在那。

薑曳知道,這是裏麵的人在審時度勢,因為被她嚇到了,不敢亂來,但也意味著他們再次出場,那就一定是定乾坤的時候。

薑曳按了下眉心,思索著之前的引導,突然,門打開,警察來傳喚了。

重新坐在這張椅子上,薑曳看出了對方的神態...她的手指緊了。

陳釗低著頭,一樣一樣把證據擺出來。

“三輪車把手上有你的指紋,保險箱上也有,而且根據口供,你確實跟別人租了一輛三輪車,用了五十元的價格,而從我們對林家親戚以及鄰居們的問詢,他們都說林家夫妻平常也會給你零花錢,最重要的是我們在你房間的抽屜下麵就找到了五百塊,說明你是有錢的。”

“林永夫妻的確打算離開這裏,去大城市生活,但他們好像沒打算帶你,這足以讓你這個心高氣傲的人瘋狂了吧,因為你要被拋棄了!為此你還打了林小婉,這些都有人證。”

“你現在可以老實交代了,你到底如何殺害他們三人的,又把錢放在了哪裏?”

薑曳伸手抵住了額頭,皺著眉思考一會,問:“保險箱真的是自然打開的?有沒有可能是脅迫?以傷害林小婉去威逼...”

薑曳剛想說可能是對方脅迫了一家四口,以林小婉的性命脅迫林永夫妻交出保險箱密碼,而且逼迫原主去開箱子,因為本身就製定了計劃讓原主去背鍋,這種策略是可行的。

可惜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警員打斷了,“現在證據確鑿,我們可以零口供辦案,我勸你認罪,否則沒你好果子吃。”

陳釗剛聽到“脅迫威逼”這個字眼,忽然想到閣樓地上的血跡,想要說些什麽,卻被同事打斷了,而後兩人出去。

“那個化驗的結果出來沒?如果是林家人的,那就...”

“不知道啊,我這裏沒有,你再去問問?”

陳釗納悶,遇上自己跑去化驗室,化驗室的人一聽,找了一翻,拿到了一份報告給他。

陳釗拿來看了下,上麵顯示不是血跡。

他鬆了一口氣,那就塵埃落定了。

薑曳也知道自己完了,要被搞死了這個局裏有內奸,有人把她說的那些話完全告訴了凶手,凶手再依法炮製順應解決了這些BUG,加上早就埋好的線,足以收尾把她定居為凶手。

薑曳不得不再提出訴求跟疑點,“那個陳三包的事你們怎麽查的,他明明就....”

如果她自己這邊被人算計死了,陳三包就是唯一的突破口,看看能不能從對方身上找出破綻。

“你還怕我們找不出證據。”

“經過我們調查,發現陳三包以前在你們家飯店打過工,有一次還羞辱了你,說你是個神經病,這點樓下的客戶曾經聽到過,為此你爸將他解雇了。”

“你記恨他,所以殺了他,其實那天是你想殺他,用他來當替罪羊吧,至於你後腦勺的傷,是你們搏鬥時留下的傷勢。”

薑曳無語了,“那我為什麽要報警?我明明可以繼續埋了他。”

“那是因為你傷勢很重,必須早點逃下去保命,但你沒想到山下人那麽多,剛好撞上了不少村民,你靈機一動就反咬一口...我們也是有證據的,還記得你那天被送去醫院嗎?在你的身上,也是留在醫院的衣物外套上,我們找到了這個。”

“三輪車的車鑰匙,你沒想到吧。”

薑曳震驚。

這不是裝的,這次她是真的震驚。

她身上根本沒有什麽車鑰匙,隻有MP3,否則她當時也不會孤立無援,若有車鑰匙,她用它的尖銳口子戳開布袋就可以了,何必那麽麻煩。

可是,警方這裏總不可能把無緣無故的東西栽贓到她這吧,這麽囂張?

如果是真的從醫院找到的,醫院那邊憑什麽配合別人陷害她?

幕後凶手這麽大能量,能驅動這麽多人?

那萬一車鑰匙是真的存在呢,的確是在她兜裏?

薑曳迅速說:“我當時沒有車鑰匙,否則就可用它劃破麻袋,那個麻袋的材質並沒有那麽堅韌,還有你們說我才是真凶,是我反過來捆了陳三包要埋了它,那麽麻袋裏麵肯定有血跡,就是我後腦勺上的血跡,你們化驗過了?這能說得通?”

警員一時梗住。

陳釗比較保守,輕輕說:“可是那個車鑰匙...”

薑曳冷笑:“我說過了,他當時也在山內,你們就沒想過他也跟著一起下山?以我們的年紀跟狀態,他下山的速度肯定比我快,而且從襲擊我開始他就沒露過麵,也不怕我認出來,當我從山口出去,他就已經混在那些人村民裏麵了,我昏迷後,在混亂中把車鑰匙塞進我衣服內也不是難事。”

“你們應該去查一下...”

她說了,但警察會照做嗎?

陳釗忍不住轉著保溫杯,避開了薑曳的目光,私底下他倒也去問了下,發現那天人太多了,又是傍晚,根本沒法確定到底是誰有可能這麽做。

而且局內的態度是她一直在狡辯。

很快警方以殺人重罪起訴了薑曳,雖然林永夫妻的屍體還找不到,但林小婉跟陳三包的死基本確認了。

兩條人命就要這麽落在她身上。

談話室內,薑曳雙手戴著鐐銬,問律師是否做好了準備,後者滿口應下,信心滿滿。

薑曳看了他一眼,後者卻移開了目光。

在法庭上,在警方一條條羅列罪名跟證據後,薑曳看向援助律師,後者避開了她的眼神,做辯護的時候中規中矩,根本沒有提在此之前她吩咐教導的那些反駁條例。

必敗無疑。

薑曳站在審訊台上,雙手戴著鐐銬,眉頭緊鎖中,覺得腦袋嗡嗡嗡難受,尤其是旁聽席那邊很多人,烏泱泱許多人,之前一看到她進來就開始怒罵,都是林家的親戚,因為在他們看來,原主並非林家血脈,卻殘害了他們的親人,還是個神經病....

他們辱罵著,林永的兄弟也就是林三平的大伯甚至要衝過來打他。

被警衛攔住以及申斥後,這些人才安靜下來,但薑曳腦海裏卻閃出了一個學校裏的畫麵,一群同學驚恐且厭惡,一群老師嫌棄又震驚,還有同學的家長,那些往日誇讚他的人...都在一邊可憐一邊要求他離開...

是“他”不是“她”,這是原主的記憶。

對他造成巨大精神衝擊的記憶,薑曳覺得腦袋升騰,難以控製的情緒即將爆發似的,她明白了第六案的下一個難度來了。

這具身體有精神病,而它影響了她!

看到律師掉鏈子,薑曳懷疑這人背後也問題了。

她不明白,就算是為了林家的那點財產,也不足以支撐那個凶手動用這麽多關係。

利益不到位,付出就不值得。

為什麽?林家一定還有其他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薑曳本來要舍棄律師進行自我辯護的,現在卻腦袋一片繁雜,說什麽話都忘記了,隻有一骨子暴力的衝動,她握緊拳頭,為了避免當庭暴露出暴力傾向讓所有人認為她更有可能殺人了,她隻能強行控製,最後咬牙說出,“不是我,我不是凶手。”

她知道,她那天在局裏說的話也肯定被對方知道了,但沒用了,對方已經贏了。

而且對方沒準也在這裏看著她。

她看向旁聽席,按住了眉心,記下了每個人的臉,然後,因為強大的精神衝擊,她暈倒了。

倒下的那一瞬間,她閉上眼。

第六案,當前看來她失敗了。

而且如果她無法扛過這次精神衝擊,可能醒來的時候就失去了自己的意誌,變成了一個瘋子。

第六案的核心也許是原生的厄運,環境的牢籠。

她被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