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恨男?從其名字就可以看出她有多恨男人。”一劍笑道。

“師父本叫柳如月,投在馬祖師婆門下後才改名叫‘恨男’的。”

“柳如月?這名字很好聽啊,她改名叫‘恨男’,想必一定經受了讓她銘刻一生的傷心之事,不知何事讓她如此刻骨銘心地傷痛?”一劍收斂了笑容,一聲籲歎道。

“不錯,師父她老人家的確經曆過一件讓她傷徹肺腑之事……”

“負心男是誰?”一劍問道。

“你怎知傷她的是男人?”菁兒奇怪道。

一劍道:“自古便有‘癡情女子負心漢’之說,大凡令女子傷徹肺腑者,不是男人又是何人?何況你師父更名叫‘恨男’?”

“這你卻又錯了,她的傷痛並非因男人而起。”“哦?這又是何故?”一劍吃了一驚。

“師父其實至死都對那個男人念念不忘,更無恨他之說;師父臨終時甚至是喊著那個男人的名字而死……”

“那,一劍就不明白了,她既然對那個男人念念不忘,‘恨’又從何而來?”

“師父其實恨的是另一件事!這裏有個緣故,師父本是江南一候門大戶之千金,自幼深得家人寵愛,養尊處優、日子過得富足而奢華,其父江右知府對她更是寵如掌上明珠,幾乎有求必應!論理,她是根本不必到江湖上來闖蕩、過風雨飄搖的日子的。在她二十歲那一年,有一件事情改變了她的一生。”

“她一定認識了一個男人。”一劍接口道。

“不錯。”菁兒臉上現出一絲微笑,“夫君莫非也知道這件事?”

一劍道:“推理——能夠改變她一生的人不是男人會是什麽人?”

“你可知道一個女孩兒家長到二十歲還沒有嫁人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情形?就算她自己還不著急,她的父母也一定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菁兒第一次用上了比喻,“夫君應該知道,女子長到十五歲,也就是所謂的及笄之年,往往也就到了談婚論嫁之時。她的家人一定會央求媒妁四處為她尋找合適夫家;而到了十六歲,大多數女子更是已經出嫁,沒有誰還會待字閨中。到了二十歲還沒有嫁的女子,你可以想象得她的家人會有如何焦急。因為到了二十歲還沒有嫁出去的女子,往往說明了一件事,這位女子或者因為長相太醜、或者因為脾氣不好,或者因為家風在當地口碑不佳(這主要是受父母之累——比方父母太吝嗇、太刻薄)。但是我師父這三條都不是。當時我師父家的門檻幾乎沒被媒婆踏破。”

“那到底是什麽原因?”一劍好奇道,“是不是你師父眼界太高,男人在她眼裏都成了汙濁之物?”

“的確如此,蓋因所有的男人在師父眼中都是俗不可耐,我師父根本就看不上眼。其實說去說來,是我師父對她的父母給她挑選的‘金龜之婿’看不上眼,她要自己擇挑。”

一劍搖頭道:“象她家那種候門世家,恐怕容不得她自己擇挑中意之人。”

“錯。她父親江右知府柳昆達其實是個最開明之人士,對他女兒幾乎是言聽計從。對他女兒的任性倔強從無半句怨言,他甚至默許他女兒自己去尋找中意之人。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他女兒看上的是什麽人。”

“他女兒看上的是何人?”不待菁兒回答,一劍又自己試圖找到答案,“肯定是門不當戶不對,要不就是官沒有她父親大,或者錢沒有她父親多,或者根本就是個窮鬼、窮書生,終於引起了她父親的不滿!”

“錯!她父親絕不是嫌貧愛富之人。隻要是她喜歡的,就算是個叫化子,她父親都會把她嫁給他,而且會資助他們的生活費用!問題是,她愛上的根本就是一個可以做她爺爺的比她整整大二十五歲的老男人、一個有婦之夫!而且這個男人竟然曾經是她父親的恩師!”

一劍的表情簡直可以用遭到雷擊來形容,無論聽到怎樣一種結局,他都不會如此震驚。一個比她大二十五歲的老男人,又是有婦之夫,還是她父親的恩師,這麽錯綜複雜的關係,注定了那柳如月的愛是一場悲劇!可以想見,她的父親就算再開明,再愛他的女兒,也絕不會允許她去愛上這樣的一個男人!雖然,她的愛在現在可以尋找到許多的論據,甚至也確實有不少的女青年正在這樣做,她們喜歡有婦之夫,她們喜歡年長的男人,認為那有“成熟感”。那些男人對這種“豔福”也是來者不拒。這才造成了越來越多的原本美滿的家庭破裂、多少怨婦浸泡在淚水中,多少紅顏在別人的痛苦中歡笑。原本穩固的婚姻現在都變得越來越脆弱,社會的不安定因素就如一個暗藏的夢魘一樣在增長,在吞噬著人們的善良和誠信。越來越多的人感到迷惑和彷徨,愛情是不是就是不擇手段、不講道德、可以隨意破壞別人的家庭和幸福?

一劍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嚴肅,看來他對那柳如月已經由剛開始的好奇、同情完全變成了憎惡、鄙視!

菁兒也察覺到了一劍表情的變化,欠了欠身道:“不錯,這的確令人意想不到。但我師父又非是你想象的那樣。”

“為何?難道你認為你師父是對的?”

“你聽我把話說完再下結論好嗎?”菁兒央求道。一劍點點頭,無論如何,看在菁兒的麵子上,他也會把這個故事聽完,盡管它是那麽的荒誕無稽、那麽的背離社會道德……

“那個男人叫司馬壽,也是一個官,同我師父的父親有師生之誼。這個男人同時出身武術世家,有一身精湛的好武藝。十六歲那年,他的父母給他張羅了一門婚事,娶妻劉氏。但他一點也不喜歡這門親事,一點也不喜歡劉氏,甚至婚後幾十年,都未和那劉氏同床共枕。那劉氏自然也從未給他生過一子半嗣。但是這劉氏卻性情溫和,雖然得不到丈夫的愛,卻幾十年如一日勤事公婆,毫無怨言。(一劍旁白道:“這劉氏看來也是一個可憐人。”)我師父的父親和這司馬壽也常有來往,我師父幼時跟著父親還曾去過那司馬壽家中幾次。那司馬壽的確是個英俊蕭灑、風度翩翩的美男子,能文能武,和我師父是一見如故,自然也就成了我師父心目中的偶像。剛開始是崇拜,到後來則是愛慕,終陷情中不能自撥。司馬壽也曾經想休了劉氏,迎娶我師父。但劉氏的賢惠、善良讓他始終不能忍心那樣做,而司馬壽的家人則是堅決反對他休妻。司馬壽也曾考慮納我師父為妾,但這一條在我師父這邊根本就行不通。我師父的父親連這門親事都不允,還會容自己的寶貝女兒去給別人做妾?我師父一直試圖讓她父親改變主意,答允這門親事,甚至甘願不要任何陪嫁物品。當她第三次央求她父親答允時,她父親撥刀自刎了。隨後她的母親也投環自盡……”

“為何會這麽慘?為何要弄到如此地步?”一劍聽得眼眶都紅了。

“我師父後悔莫及,含淚葬了雙親,並在墳前結廬守孝三年。三年期滿,她也欲自刎隕殉,向九泉下之父母謝罪。但司馬壽拚死攔住了她。這三年裏,司馬壽也一直在照顧她,安慰她、鼓勵她,讓她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她父母的後事也是司馬壽幫著料理的。我師父其實心裏也同樣掛念著這個司馬壽,對他的情愫越加深迭。她也許還有企望,企望這個男人能夠娶她。但這個男人終於沒有娶她,而且在一個月圓之夜舉家遷移,杳無所蹤。我師父踏遍江湖尋他不得,終於有了遁世的念頭。一個偶然的機會,她闖到了‘撫琴台’,投到了馬祖師婆的門下。馬祖婆聽她含淚講了自己的際遇後,隻對她說了一句話:‘好孩子,記住,男人都是不可信的,你千萬不要相信任何男人的花言巧語。’並給我師父改名叫‘恨男’。”

“原來如此,你師父的名字是你馬祖師婆取的。也就是說,她實際上並不‘恨男’,是你馬祖師婆把自己的意願強加給了她!”一劍恍然大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