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因為蕭秋雨的傷,當花滿樓聽到山廟那邊傳來上官飛燕的歌聲時,晚楓並沒有跟上去,而是留在馬車上照顧傷員。

這裏已經是萬梅山莊的附近了,量青衣樓的人也不敢在這裏殺人。

等兩人回來,晚楓發現花滿樓的臉色有些黯淡,心情似乎也很低落,不禁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走在後麵的陸小鳳。

“發生什麽事了?”晚楓問,花滿樓的情緒一直都很積極向上,極少出現如現在這般低落晦澀的情緒。

想到之前花滿樓是因為聽到上官飛燕的歌聲而過去的,晚楓忍不住猜測是不是那個漂亮的女孩子遭遇了什麽不測。

“我們過去的時候,沒看到上官飛燕,反而看到死掉的獨孤方,一樣留著血債血償的青衣樓筆跡,還有上官雪兒。”陸小鳳解釋了一下山廟裏發生的事。

晚楓往陸小鳳後頭看了看,確定沒看到第三個人:“那你們就把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一個人丟在山神廟裏了?”

“沒有,她家裏人來找她了,把她接回去了。”陸小鳳說道,接著又抱怨起來,“那小謊話精還說她看到了丹鳳公主殺了柳餘恨,結果她才說完這話,柳餘恨就出現了,他來接她回去了。真是一個字都信不得……”

獨孤方死了?

晚楓轉頭看向車廂,蕭秋雨還在裏麵昏迷著。

如果不是恰好遇到自己,這會兒蕭秋雨也應該去陪著獨孤方了。

小女孩眼中的光閃了閃。

獨孤方,蕭秋雨,柳餘恨。

這三人與陸小鳳第一次見麵時,就殺了青衣樓的勾魂手和鐵麵判官。

而現在,青衣樓的報複行動來了,蕭秋雨險些喪命,獨孤方已赴黃泉,隻留下一個柳餘恨……

“你們說,柳餘恨以前是青衣樓裏的人?”晚楓問。

“丹鳳公主告訴我們的,柳餘恨本是青衣樓主獨孤一鶴最得力的親信,昔年風度翩翩、傾倒無數少女的‘玉麵郎君’也是因為他才變成如今這麽模樣……”陸小鳳歎了口氣,道,“雖然下手削去他一半臉的人是閻鐵珊。”

晚楓的眸子閃了閃。

這次陸小鳳注意到了:“丫頭你想到了什麽?”

小女孩想了想,道:“我覺得,比起保護蕭秋雨來,你們更應該去保護柳餘恨,如果他是清白的話。”

“什麽意思?”花滿樓問。

“蕭秋雨和獨孤方都因為勾魂手和鐵麵判官被青衣樓下追殺令,當初對著那兩人動手的是他們三人,如今兩人死了,剩下那個,沒道理會被放過。”

“但是,殺了勾魂手和鐵麵判官的是人蕭秋雨和獨孤方。”花滿樓道,“柳餘恨手上,並沒有沾上那兩人的命。”

“但當時是他們三人一起動手的,直接殺人的人該死,那幫忙壓住死者反抗的人就能被放過了?”聽陸小鳳說過那段事的晚楓回答道,“蕭秋雨和獨孤方都在這一天之內死了,你們看獨孤方的死亡時間,也和蕭秋雨遇到咱們的時間差不多,隻有柳餘恨到現在都活蹦亂跳的。為什麽青衣樓會獨獨放過柳餘恨?蕭秋雨見到我們的時候,一直想告訴我們什麽,但是因為喉嚨被割開了說不了話,他那時候的神情是怎麽樣的?”

陸小鳳記得蕭秋雨那時候的神情,憤怒,絕望,悲傷,恐懼。

他本來以為那些情緒是因為蕭秋雨要死了,憤怒恐懼也好,絕望悲傷也罷,都是麵對死亡的緣故。

但是如果一個人如此怕死,怎麽還會有那麽執著的精神要告訴旁人什麽事呢?

蕭秋雨和柳餘恨是生死之交,大金鵬王交給他,幫助他調查的三個人裏,獨孤方和獨孤一鶴有不共戴天之仇,柳餘恨的臉是被閻鐵珊毀掉的,他們都是因為本身的仇恨才聚集起來。

隻有蕭秋雨,因為他是柳餘恨的生死之交,所以他選擇站在柳餘恨身邊幫助他。

蕭秋雨那時候為什麽會憤怒、絕望、悲傷?

大抵是……被什麽重要的人,背叛了吧?

晚楓下了結論:“如果近幾日內,柳餘恨不死,或者青衣樓沒有人去刺殺他,那麽……”

他絕對有問題。

陸小鳳下意識地又去摸嘴唇上的胡子,結果手上摸到的卻是一片光滑。

陸小鳳從萬梅山莊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加上當時他身邊還有那個存在感極為強烈、幾乎吸引了她所有目光的西門吹雪在,所以晚楓那時候並沒有仔細看陸小鳳的模樣,隻隱約覺得似乎哪裏不太對勁。

現在陸小鳳一摸嘴唇卻摸了個空,神色變得怪異起來,頓時把她的目光吸引了過去:“……你的眉毛好像少了兩根,是我看錯了嗎?”

小姑娘很可愛地揉揉眼睛,似乎是在懷疑自己眼睛出問題了。

陸小鳳好後悔自己為什麽一思考就做那個習慣性動作。

晚楓饒有興致地盯著陸小鳳看。

看得後者直接關上了車廂門,阻隔了還在車廂裏的人的視線。

從離開萬梅山莊到山西太原的這段路上,小花蘿天天盯著小鳳凰看,就好似忽然發現陸小鳳的臉上長出了一朵花似的。

而且這朵花還每天都在換顏色。

聽到關門的動靜,花滿樓笑了起來:“晚楓隻是看著你而已,何必如此呢?”

“但是那丫頭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什麽稀罕物似的。”陸小鳳苦惱地摸摸自己的嘴唇,沒有摸到熟悉的觸感。

他已經把嘴上的兩撇胡子剃掉了。

這是請西門吹雪幫忙的代價。

陸小鳳威脅他要燒了他的萬梅山莊,那白衣劍客絲毫不為所動,反而建議他晚上燒,因為夜色下的大火必然會如煙花般美麗。

沒辦法的小鳳凰苦著臉問到底怎麽樣他才肯幫忙,結果西門吹雪看了他一會,要求他剃掉兩撇胡子。隻要他這麽做了,不管他去哪裏,他都跟著。

陸小鳳被氣了個半死,深感自己交友不慎。

氣過之後幹脆利落地剃了自己的胡子。

“你知道我從來不曾因為自己看不見而難過,”花滿樓語帶笑意,“但是現在我是真的很遺憾自己看不見。”

陸小鳳再次確定自己交友不慎。

晚楓的腦袋從窗戶口探了出來:“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珠光寶氣閣。”陸小鳳晃了晃手上來自珠光寶氣閣管家霍天青的請帖,“那可是天底下擁有最多珠寶的地方,到時候順路給你買幾件漂亮首飾。”

小姑娘嘛,總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對,陸小鳳一直這麽覺得的。百花樓裏不會有女孩子的首飾在,晚楓平日的打扮也很樸素,除了拿緞帕束發外,幾乎沒見她戴過什麽首飾。

尤其是在有了上官雪兒的鮮明對比之後,他更是覺得這個撿回來的小姑娘實在是可愛純善得不行,忍不住想送幾樣漂亮東西給她,好彌補一些愧疚——自己當初被她拿話擠兌時,嘴上雖然不說,心裏頭可沒少腹誹。

出身富商之家、自家兄長生意都做到海外去了、在萬花穀裏奇珍異寶更是沒少見過的小姑娘搖搖頭:“不啦,你們去赴宴,我留在客棧裏照顧蕭秋雨。青衣樓的人必定以為他死了,畢竟他受了那麽重的傷,所以隻要我們一路上小心些,別讓人看到他,我在客棧也沒多少危險。等他醒了,我再去珠光寶氣閣看首飾好啦。若是他們的首飾匠人手上功夫有獨到之處,說不得我就得多打些首飾,到時候好帶回去呢。”她一邊說,一邊盤算自己身上還剩下多少珠寶。

大唐錢莊發的銀票自然是無法在這裏用的,各朝各代打製金銀時用的規格也不一樣,她身上的碎銀自然是無法拿出去用的。

好在家裏的兄長姐姐們憐惜幺妹小小年紀就要在外麵走動,平日裏常給她寄來些中原少見的玩意兒給她把玩,珍珠寶石什麽的更是一匣子一匣子地送,好讓她找銀匠打自己喜歡的首飾用。她平日裏習慣在身上帶些珍珠寶石把玩,到了某地,看到當地有手藝好的首飾匠人時,便拿出來,讓他打幾件漂亮首飾,也好送給在外麵為了病人們奔波勞苦的師姐們。

若是遇到緊急情況,還能拿去當鋪抵押了換些銀錢,買上急需的藥材給忙於疫病的師兄師姐們送去。

陸小鳳想了想,這話說得有道理,便點頭同意。

到了太原,他找了個離珠光寶氣閣近些的客棧住下,又叮囑了一番要獨自留在客棧中的晚楓後,才和花滿樓去珠光寶氣閣赴宴。

既然是宴會,自然不會隻有兩個客人。

在席間的除了主人霍天青,應邀而來的陸小鳳花滿樓二人外,還有閻家的西席和清客蘇少卿,一位是關中聯營鏢局的總鏢頭馬行空。

除此之外,還有一位年輕的俊美公子,通身溫文爾雅的世家公子氣派。按理來說這樣的人物應該很有名才對,但陸小鳳卻認不出這是誰。

他立刻來了興致。

想他陸小鳳在江湖上走動,雖然比不上那據說什麽都知道的大智大通二人,卻也不能算是孤陋寡聞,但如今見到這般罕見的青年才俊,卻讓他毫無頭緒,著實少見。

待到霍天青介紹時,陸小鳳趁機笑問道:“正想請教公子尊姓。”

這年輕公子微笑揖禮,笑容溫柔而親切:“敝姓原,草字隨雲,無名小輩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