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哇,好厲害的‘女’人!”小丫頭嘖嘖舌,一臉驚歎,卻沒有多少害怕的情緒。

“石觀音雖然厲害,卻比不上另外一個‘女’人,真正厲害的是神水宮的水母‘陰’姬!她不但是世上武功最高的人,也是世上最可怕的人!她的‘性’格根本無法捉‘摸’,脾氣更是喜怒無常,既不明是非,也不辨善惡。隻要她高興,她什麽事都做得出,殺死個把人,在她說來簡直比捏死隻螞蟻還容易……”老乞丐抱著小丫頭剛剛給他倒的一小杯三年釀汾酒,眼珠子都挪不開了。

……這聽著有點像七秀坊的高師伯?

“她乃神水宮主,此處隻收‘女’子。江湖傳聞那裏頭的‘女’子個個貌美如仙,卻無人可得一見。傳聞水母‘陰’姬極恨男子,故而神水宮裏頭連隻公蒼蠅都飛不進去……”老乞丐咂巴咂巴嘴巴,回味著剛剛那口汾酒的滋味。

……隻收‘女’弟子……好像七秀坊啊!

難道是葉師伯發揚公孫前輩的改名傳統,又把七秀坊改名成神水宮了?

為什麽要說又呢?

因為七秀坊一開始是叫憶盈樓,後來才改名叫七秀坊的,做出這一偉大舉動的人就是憶盈樓(七秀坊)的創建人公孫幽老前輩,人稱公孫大娘。

不過揚州七秀坊歌舞之技冠蓋中華,聲名遠播,平日裏訪者雲集。有江湖豪客,有一方巨富,有高人名士,也有朝中大員,更有外方人士,前來觀賞歌舞之人龐多繁雜,江湖中人甚多,倒沒這等男子不得進入的規矩……

小丫頭歪頭想了想,她的師父是曾經的七秀之函秀、後來嫁給畫聖林白軒的琴聖蘇雨鸞。因著師父的這層關係,她與秀坊弟子一向同稱師姐妹,遇上七秀中的其他幾秀則稱師叔師伯,譬如琴秀高絳婷高師伯,燕秀小七七師叔等等。

一手創立了七秀坊庇佑孤苦‘女’子的公孫前輩早已隱退,江湖傳聞她找到了自家胞妹便把坊主之位傳給了徒兒從此和自家胞妹在一起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傳出這條消息的人目前下落不明),而那位得到公孫老前輩認可而擔任坊主之人,正是七秀之首,同時也是天下三智之一的綺秀——葉芷青。

晚楓曾跟隨師父前往七秀坊拜訪過幾位前輩師伯,自然也見過那位武林傳奇人物葉芷青。當時她雖年幼,卻也看得懂葉師伯每日裏有多忙碌。

萬‘花’穀遠在秦嶺青岩,七秀坊卻是坐落於揚州瘦西湖畔,往來不易,師父嫁入萬‘花’穀後,往往數年才得回坊一次。自然,葉師伯恨不能在七秀坊中日日陪伴師父。然而,便是如此難得的見麵,葉師伯也總是被俗務打擾,常常在師父處坐了沒多久,就有弟子來傳‘門’派事物、外坊急事,享不得清靜。

而這神水宮卻完全不同,據說是隱於長白山的某處深山老林中,唯有神水宮弟子知曉如何進出……

小丫頭‘摸’‘摸’下巴:

莫不是葉師伯終於覺得天天招待那些往來訪者煩不勝煩男兒又是臭不可聞於是關了秀坊搬進幽靜深穀學我大萬‘花’穀避世了?

不待思維各種暴走的小丫頭繼續無意抹黑某些四海豪客,那頭老乞丐酒一落肚,就打開了話匣子:“不過神水宮主極少在江湖上走動,要說這江湖上現今兒名氣最大的是誰,老乞丐我可沒法分個高下,隻能一個一個地來說,這第一,就是那‘盜帥夜留香,威名震八方’的楚留香……”

小丫頭托著腮聽了半天,這風範倒是有點兒像俠盜、號稱長風萬裏的盜中之王衛棲梧,不過衛七可沒這麽風流,人一顆心思全栽在了葉家的婧衣姐姐身上了……

老乞丐似乎是說上癮兒了,又喝了一口酒,抹把嘴道:“說了楚香帥,咱們再來說說那妙僧無‘花’!此人乃是佛‘門’中的名士,不但詩詞畫書,樣樣妙絕,而且武功高強,乃少林本代弟子中第一人……”

一聽那名號,小丫頭先在心裏頭給打了個叉:無‘花’無‘花’,置我大萬‘花’穀於何地?

……不對,這地方沒我大萬‘花’穀了。

在心裏頭哀歎著提醒自己這個事實,小丫頭繼續聽下去,然後開始轉印象:這人的風範,聽著倒好似我萬‘花’穀出來的弟子,少林寺裏那群天天拿舍身決閃瞎人眼的大師中,也能出此等人物?

“再就是那山西太原的武林第一世家,無爭山莊少莊主原隨雲!那無爭山莊乃三百年前原青穀所建,名號卻非他所取,而是當時的武林豪俠的賀號……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原隨雲少莊主是個‘神童’,長成後更是文武雙全,才高八鬥,而且溫文爾雅,品‘性’敦厚。”

小丫頭嗯嗯地點頭,世家公子嘛……這位倒是有點像葉家老五。

“但是,武林前輩們提起這位原少莊主,嘴上雖然讚不絕口,心裏卻都在暗暗的同情、惋惜……因他自從三歲時得了一場大病後,就已雙目失明,是個瞎子!”

小丫頭歪歪頭,毫不猶豫地下了定論:“那他一定是一個非常厲害、什麽都會什麽都‘精’、近乎完美的人,怕是連前頭你說的妙僧無‘花’也比不上!”

老乞丐打了個酒嗝,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小丫頭:“小小姐為何這麽說?”

“你想啊,若是一個人其他方麵都很出‘色’,唯有麵貌醜陋,那別人提起他來,一定會說這人其他什麽都好,就是人長得略不堪入目了點;若是一人貌若潘安,文采斐然,卻無武學傍身,那他人說起來,定是說可惜此人並未習武,手無縛‘雞’之力;若是一個人風姿卓絕,武藝高強,才高八鬥,幾乎人能夠想到的地方他都能做到最好,這個時候,別人就隻能瞅著他唯一的弱點說了。”

“如愛‘女’子,便說此人‘花’心不堪良人,如喜珠寶,便是庸俗守財,如癡美酒,便要說他是個醉鬼……”小丫頭攤攤手,“那位原家公子,怕是什麽都讓人挑不出錯來,這旁看的人無奈,就隻能揪著那唯一的一點白璧微瑕大書特書……”

“說到底,不過是一個眼睛看不見的人都做到了絕大部分人做不到的事,世人卻不甘被個瞎子比下去,又做不到他那般,隻得拿‘他千好萬好,不過是個瞎子,我千差萬差,依舊能見光明’來自我安慰了!”

就如她們萬‘花’穀掌‘門’東方穀主的父親、當年有“天下第一奇男子”之稱的方乾老前輩。

方老前輩不僅在武學方麵傲視天下,其他如琴棋書畫、詩詞歌舞、機關消息、奇‘門’八卦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家。然而江湖中人提起這位奇男子時,卻隻會說一句話:“可惜,方乾再是如何,終究是敗給了劍聖。”

一次天子峰邀戰敗了半招,從此成了方乾一生汙點——世人再想不起他曾經的驚才絕‘豔’,隻記得那唯一的一敗。

老乞丐愣了愣,笑道:“小小姐這話說得倒也極是!”自幼在街上乞討的人對人說人話對鬼說鬼話,哪怕是小時候對著當時城東那個惡貫滿盈的惡棍他也能將之誇得天‘花’‘亂’墜乞得那一點兒剩菜冷飯維生,更不用說對著這麽個年幼的小丫頭拍馬屁了。

這小丫頭的見地倒也不錯……小小年紀就有這等想法,長大了必定不是池中物,就不知是何家高足了……老乞丐雖然一壇子汾酒進肚酒意上腦,思維卻還清楚,借著喝酒的動作掩去了自己打量麵前丫頭的眼神。

“乞丐爺爺,那除了這些人,還有哪些呀?我可不信這麽大一個江湖,數得上名兒的,就這麽幾個!”

“小小姐當真是冰雪聰明!容老乞丐慢慢說來……”

正當小丫頭正等著老乞丐繼續往下說的時候,有人在身後喚了一聲:“鬱姑娘?”

小丫頭疑‘惑’地回頭,看到一個青衣男子站在身後,麵上帶著無意間相逢的些微驚喜。

“阿雲的那個……”一時沒想起來青衣男子的名字,小丫頭遲疑了一下,隨即道,“你在這裏的話……那……”

“阿雲果然也在附近吧?”

她轉頭在四下看了看,果不其然,不遠處,正停著一輛眼熟的馬車。

“正是,鬱姑娘不是準備去秦嶺青岩麽,為何會在這君山地界?”

“……這裏是君山?”

“正是君山地界,鬱姑娘……”青衣男子強忍笑意,沒繼續說下去。

小丫頭撇了一眼自家小‘毛’驢,‘毛’驢自顧自啃胡蘿卜,絲毫沒有帶錯路的自覺。

“嗯,你猜對了,我‘迷’路了。”小丫頭極其痛快道,隨即嘀咕了一句,“其實阿雲已經猜到了吧……”不然自己怎麽才進了這城沒多久,後頭就有人來了呢?

“公子可沒這等神機妙算的本事,不過是有事途經君山罷了……若是早知……咳咳,便一早帶著鬱姑娘上路了。”

小丫頭心虛地撇開臉:當時上岸的時候,阿雲倒是有提一路送她到青岩,畢竟他家就在太原,必會路過秦嶺。隻是他本身也是有事在身,須得先行往他處去辦完事了之後再行歸家,但是自己那時候急著確定這地方是不是大唐,不願繞道,就和阿雲告別了自行上路。

早知道這樣……咳咳,其實也不是沒有收獲嘛,這不一路還是長了不少見識的說……

“公子正辦完事準備歸家,不知鬱姑娘……”

不等青衣男子說完,小丫頭抬起頭來,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青衣男子:“求帶!”

阿雲求帶求順路求千裏送!

(好像哪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