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如果此時正在船上的是萬花穀的諸位師兄師姐們,亦或者是某花蘿的三位江湖師父手下諸位徒弟們的話,他們絕對不會因為這個扒在船舷邊專心啃桂花酥的表情而陷入認知否認:就算時不時被家養花骨朵兒的天然萌給刺激得忘記東南西北,他們也絕對不會忘記,再軟再萌再可愛那也是食人花!
就算還小但是殺傷力一點都不低於成人版……不,應該說,因為還小,所以某些方麵的殺傷力更甚於成熟期食人花!!!
不過有鑒於諸位師兄師姐們還在另一個大唐世界中繼續著追耗子打惡狗推倒秘境大首領等等有愛活動,對於穿越時間和空間的距離過來提醒這一點著實是無心也無力,所以,與花骨朵兒接觸時間尚短的楚留香和無花並不知曉所謂食人花的……凶殘。
小丫頭左看看右瞧瞧,想說的話基本上具現化在其臉上:你們在說我什麽?
滿臉問號的模樣看起來似乎毫無威脅性。
“但是,丐幫弟子並不這麽認為。”無花道,“不管怎麽說,現在並沒有證據說明她是無辜的。”
楚留香苦笑了一下,這也正是他所犯難的地方。
但是,如果能夠找到那個一路湮滅他所尋找目標的人的話,說不定……
少年僧人看了一眼似乎是想明白了什麽,保持沉默看著他們的小丫頭,道:“若是楚兄信得過貧僧,便將這位小施主交由貧僧照看可好?”
楚留香揉揉鼻子,看向小丫頭:“晚丫頭,最近濟南城裏都是丐幫弟子,而且連他們的代理幫主南宮靈都來了,你……”
楚留香很清楚,如果丐幫弟子發現了這孩子的話,最好的結果不過是活捉她到任慈前輩的靈堂前活祭,最壞的結果……
“是讓這位大師來保護我到香帥洗刷我的冤屈為止嗎?”楚留香沒有說完,但是小丫頭立刻猜到了,點點頭,“好啊!每天躲著那些丐幫弟子也好累呦!”
楚留香心頭一定,便抱拳對無花道:“那就拜托無花了!”
無花皺眉笑道:“如此良夜,你我卻隻是談些俗事,也不怕辜負了清風明月?”
楚留香道:“我本是個俗人,尤其是此刻,除了這些俗事外,別的事我全無興趣。”
他突然站起身子,大笑道:“你若要談禪、下棋,我事完之後自會尋你,而且保證身上一定是幹幹的。”笑聲中,一躍而入,全未濺起絲毫水花。
無花笑道:“談禪下棋之約,千萬莫要忘了。”
楚留香在水麵上露了露頭,高聲笑道:“誰若會忘記無花之約,那人必定是個白癡。”
目送他遊魚般地滑去,那僧人在月下微微笑道:“能與此人相識,無論為友為敵,都可算是一件樂事。”
然後他轉過身來,看向依然留在船上的另一人。
十二三歲模樣的小丫頭,原本別在腰側的臂長墨筆被解了下來,在她不及他一半大的小手中轉啊轉,時不時拋到半空中,然後蹦蹦跳跳地去接,一個人玩得開心極了。
“貧僧無花,不知小施主如何稱呼?”無花溫和道。
這是明知故問,江湖上誰不知道那毒醫是叫鬱晚楓?
“我姓鬱,叫鬱晚楓!”小丫頭小跳起來接住落下的墨筆,腳下的小舟依然平穩,絲毫沒有因為她蹦蹦跳跳的行徑而動蕩,“你可以隨便怎麽叫啦!阿晚啊,晚丫頭啊,楓楓啊,楓丫頭啊什麽的!別叫小施主就可以了!”
這小娃娃的小名還真多……無花心想,然後道:“那些名兒,都是小施主的家人叫的?”
小丫頭歪頭想了想,點頭:“是啊,他們總喜歡自己選個稱呼叫!”
當然,最奇葩的要算她的大師兄,什麽阿晚阿楓都不叫,偏偏喜歡拿她的姓當昵稱……
不過比起那個來……
“這位大師,你知道嗎?”小丫頭停下轉筆的動作,歪頭看他,黑漆漆的眼睛晶亮得像夜色中泛著波光的大明湖。
“知道什麽?”無花從善如流地問道。
“我很討厭你的法號。”
無花笑了笑,正想說什麽,卻話未到嘴邊,就被截住了:
“說起來,大師,你還未曾回答楚香帥的問題呢!”
無花的的身體微微一怔。
楚留香問了幾個問題,第一個是問無花是否見過兩個人,然後他提及了中原一點紅的名字。無花聽了這個名字,立刻將手中的琴丟入水中,楚留香的注意力頓時被移到了那沉水之琴上,為之歎言,無花卻沒有接話而是問了第二位是誰。楚留香繼而說第二人學會了忍術,詢問無花是否知道中原有人學會忍術,而無花則是給出了二十年前有伊賀忍者渡海而來在閩南居住三年的消息,楚留香的注意力立刻被集中到了那黑影是否是閩南世家的人這件事上。
這麽一看,雖然無花似乎至始至終都好好地在回答問題,但是最本質的,有關於他是否見過那兩個人的問題,他卻是絲毫沒有回答!
不僅如此,在楚留香詢問第二人時,無花就已經把握了整個談話的節奏,讓楚留香的思路跟著他走!
“大師如此苦心岔開話題,可是因為……”小丫頭嘴角依然帶著一絲淺笑,隻是在月色下,看在無花眼中,不亞於冷笑,“出家人,不打妄語?”
出家人,不能說謊話。
但是,可以避其輕重!
月色下,那名滿天下的少年僧人靜靜地站在那裏,雖然溫文爾雅依舊,卻有種不知名的壓迫感,從他身上傳來!
“小施主此言,”無花注視著那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話的小丫頭,嘴角依然帶笑,“差矣!”
這“差矣”二字自無花口中吐出,聲如驚雷,震得整條小船都晃了起來,周圍本來寧靜的水麵更是一瞬間以船隻為中心蕩開了驚人的波紋!
若是內力稍淺些,這佛門獅吼功便足以讓人氣血翻騰不止而內傷!
然而,在無花的佛門獅吼功出聲之時,晚楓以極快的速度揚起手中墨筆,朝無花發出一道無形氣勁!
厥陰指!
內含於心,外在於脈,氣主熱。
功效,對目標造成混元性內功傷害,並能打斷其運動,成功打斷則使目標不能運動,持續時間視對方內息修為而定。
氣勁普一接觸到人體,無花就察覺到不對:自己流轉自如的內息,竟然被瞬間阻斷、停滯!
若非如此,以他佛門獅吼功的威力,又豈會僅僅隻是小船搖晃的結果?
不僅如此,那一縷與佛門陽剛內息完全不同的柔軟氣勁竟然侵入他的經脈,雖然僅僅隻是一瞬,依然對他的經脈造成了一些損傷!
無花仿佛是第一次看清楚那孩子一樣,仔細打量那年不過十三歲的小丫頭。
大明湖上,那一身素淨墨底綠邊衣裳的小丫頭眉目沉靜如水,手持墨筆,凝神屏氣,其氣度神態,絲毫不該是一個普通的十三歲孩子所該有的!
無花忽然笑了起來:正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哪能在這等豆蔻年華做到內力外放這等江湖名宿都不一定能夠做到的事?
“另外,我也很討厭你的行為。”小丫頭轉了轉筆,沒有去看那頭被自己的厥陰指打斷運功而受了些許內傷的少年僧人,而是盯著自己手上的筆。
如果小丫頭那個最重禮儀的三師父在的話,他會很嚴肅地糾正這丫頭說話不看人的動作:這是不尊重與自己交談的人的行為。
“你道‘人能髒水,水不髒人’,既是如此,琴之一物,其音之空靈與否,又關那人名字作甚?”小丫頭總算是肯正眼看人了,隻是那表情卻是說不出的皺眉不喜,“大師你這行徑,當真不是做戲?”
“我很討厭你。”
她又重複了一遍,停下手中轉筆的動作,看著那不久前七弦琴落水的地方,將墨筆別上腰畔,竟是一言不發,徑直躍入水中!
無花一驚,本能地上前一步,被厥陰指阻斷了三息功夫的內息終於擺脫凝滯重新運轉,但是那孩子已經躍入水中,再尋不得蹤跡。
留下那少年僧人在船上,看著那孩子落水之處,神色不定。
半晌,他才忽然笑了起來。
“鬱·晚·楓?”
無花輕輕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一遍那本已耳熟的名字。
其聲之繾綣,其神色之溫和,簡直讓人疑心那是少年人在無人處輕聲呼喚著自己的心上人一般。
但是,若是有人能夠看到這名滿天下的少年僧人周身之氣勢凝滯,卻決計不會如此誤會!
鬱家的小丫頭……麽?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