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大夥都羞怯起來,小糯寶邁開短腿,走到人前,雙手叉著小胖腰。
“這東西不是白給噠。”她抬起葡萄似的大眼睛,語氣像個小大人兒:“這些是為了咱們村子的。孩子和老人是一個村的根本,隻有善待老幼的村子,才能積攢福報過好日子。”
“要是老人能做到愛護小輩,孩子也能做到尊老,人人都不生事端,那這些東西,自然也就不算你們白拿。”小糯寶眨巴著眼睛,語氣變得歡快。
區區幾十兩銀子,她倒不咋在乎,隻想換來村裏祥和,薑家順遂。
鄉親們一聽,頓時感到窩心極了。
眼睛一時都要湧上熱流。
糯寶真不愧是他們村的祖宗,小小年紀,竟能說得出這話。
這般見地,可比他們好些大人都要強多了!
於是大夥也不再扭捏,不管老人還是年輕人,都直抹著眼睛,不停感謝薑家好意。
而薑家人看著小小一坨的糯寶,在一堆大人麵前,發號施令,覺得頗有喜感。
馮氏眯起眼笑。
她隱約覺得,大柳村有她閨女在,這日子用不了多久,就要起飛了!
……
很快,福善堂給村裏的福惠,便一一都到位了。
學堂的桌椅、紙墨,薑豐年全都采買了回來。
老人堂那邊,每日也由孫春雪,過去送些新鮮的菜蔬。
大夥看到薑家言出必行,雖然嘴笨不知說啥,但心裏早就佩服得五體投地。
自此之後,也再沒人說李引兒閑話,整個大柳村,都洋溢著團結積極的氣氛。
這天初五,又到了福善堂發工錢的日子。
劉婆子她們領了銀子,感慨自己可比男人能掙多了,對著馮氏連聲道謝。
回到家後便挺起胸脯,腰杆硬得像是剛下了蛋的母雞。
孫春雪和李七巧手裏有了積攢,也不再苦著自己,這就說笑著坐上驢車,要進城閑逛采買。
隻有李引兒是空著手回去。
畢竟她的工錢,早就同馮氏說好,全部存在福善堂,免得被李嬸子偷拿了去。
眼看著劉婆子家又吃上了豬肉,楊二媳婦家也買了炊餅,李嬸子饞得哈喇子直淌。
她給李引兒的屋子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見半個銅板,氣得直砸枕頭。
“你個臭丫頭,掙了銀子不說讓娘幫你管著,還全都留在那老人窩,你咋不認那馮寡婦當娘!”李嬸子餓得眼睛都凹陷。
李引兒不躲不閃,任由她鬧。
“要真能有馮嬸子做娘,倒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了,她肯定不會為了從女婿手裏摳點銀子,就眼看著閨女被打得沒人樣兒。”李引兒平靜地道。
李嬸子被噎得老臉一白,手爪子都直抖:“……女人挨點打能緊緊皮,守得住規矩,那是為了你好!”
“那以後爹再打娘,您也幹脆別再躲了,畢竟是為了您好。”李引兒小聲反駁,她和糯寶在一起待久了,也不再似以前懦弱。
李嬸子牙都快要咬碎:“你、你個不孝的,我咋生了你這麽玩意兒!”
她氣得跳腳,罵完便拔腿要往福善堂去。
閨女掙的銀子,她得討要回來,文才下半年的束脩,可還沒著落呢!
這會兒,太陽快要落山,薑家人都不在福善堂。
迎著夕陽斜下的紅暉,老人們正坐在門口,溫著兩壺白茶,圍看吳大夫和蔣老爺下象棋。
李嬸子人還未到,嚎聲就先傳了過來:“薑家的,你們也太喪良了,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哪有夥計的工錢,要在東家手裏攥著的,我看你們這就是克扣,想白用我閨女幹活。”
眾人被這破鑼嗓子擾得蹙眉,都不由看向門外。
李嬸子赤急白臉地趕到時,見吳大夫他們都在,心裏還挺得意,以為能攪一攪薑家生意。
她腆著老臉,正還要繼續跳腳,誰知這時,一口老痰就呸了過來!
“就是你?”吳大夫蹙緊眉間,上來就大啐一口。
他瞪眼道:“你就是引兒狠心的娘,眼看著她快被揍瞎,也非把她往婆家逼的那個?”
李嬸子一怔:……
敢情她還挺出名?
蔣老爺也摔了棋盤:“哼,閨女在婆家遭罪不見你出頭,現在薑家給了她掙錢的機會,你倒還知道自己是個能喘氣的了,真是髒了老子的眼!”
李嬸子語塞:“……”
“薑家給你們吃啥迷魂藥了?你們是花錢來享福的,維護他們幹啥?”李嬸子不服地梗起脖子。
“哼,不用迷魂藥,人都是拿真心交真心,這般道理,像你這潑皮再活十輩子都不能懂!”吳大夫這就拿著藥筐攥在手裏,蓄勢待發。
見狀,老人們都跟著起身,有的舉起棋盤,有的提溜著拐棍和掃帚。
吳大夫眯眼冷罵:“以後要再敢來找薑家麻煩,還得問過我們老幾個同不同意,再不滾,我們可打了!”
話音一落,吳大夫抄起藥筐,就朝李嬸子的大臉砸了過去。
蔣老爺他們緊隨其後。
一時間,拐棍和掃帚滿天亂飛!
李嬸子一個猝不及防,老臉就先挨了兩悶棍,鼻血都給打出來了。
眼看大夥要一窩蜂地圍上,嚇得她腳底一滑,撒丫子轉身就溜。
“別打別打!”
“我走還不成嗎……啊,別打我腦瓜啊,我再也不來了!”
“啊文才,快救娘啊!鄉親們救我啊,有外人欺負我!”
村子裏,李嬸子的嗷嗷聲響了有小半天。
隻是甭說鄉親和李文才了,就連村口的大黃狗,都破天荒地安靜下來。
在全村的默許下,李嬸子被打得滿臉淌血,眼窩下全都青紫一片,回去時,正好被從城裏回來的孫春雪她們看到。
孫春雪和李七巧相視一眼。
二人都覺得痛快。
妯娌倆這就進屋,笑嘻嘻的,把買回來的東西堆在炕上。
不用說,這大包小包裏,有大半都是買給小糯寶的!
孫春雪給糯寶買了酥糖,幾罐子梅子蜜餞,還有兩隻黑漆漆的瓜皮帽。
李七巧覺得那帽太醜,不像女娃娃戴的,就給小姑子買了一大把絨花棒。
絨花棒可以隨意擰著造形,做出各種花樣來,要是弄得好看,還能戴在頭上做簪子。
小糯寶最是愛美,立馬就被五顏六色的絨花棒給吸引住,大眼睛亮閃閃的,忙抓了幾根就擰來擰去,開心地直呼新奇。
李七巧還給自己買了隻纏花發梳,用不了幾個錢,但樣式倒挺俊俏。
她拿起發梳,放在鬢邊比劃:“老二,你看著這個咋樣?”
薑豐虎稀罕得要命,哈喇子都快淌到鞋上:“這顏色嬌嫩,正配你呢,好看!果然是我媳婦兒,戴啥都好看!”
李七巧被誇得心裏一美,嬌嗔地推他一把。
見狀,孫春雪忙學著弟妹,把新買來的胭脂塗在嘴上。
“老大,你倒是快看看我啊。”孫春雪眨著眼睛,一臉期待。
薑豐年正在掃地,一抬頭就被嚇了一跳:“媳婦你幹啥呢,抹得像以前村口那唱戲大娘!”
孫春雪癟嘴,又把另一盒粉膏打開,擦了兩下。
“這個也不成。”薑豐年直躲著她:“看上去像是那千年幹屍,臉上都沒個血色了。”
孫春雪:“……”
聞言,小糯寶噗嗤一聲,差點把嘴裏的酥糖,笑噴到春哥兒的臉上。
薑豐苗也捧著肚子,嘎嘎笑個不停。
“大哥,大嫂是要你誇她美呢,你那是啥榆木腦袋。”豐虎看不下去,歎著氣提醒。
孫春雪踢了薑豐年一腳,這就趴回東廂房生悶氣去了。
薑豐年還不知自己說錯了啥。
隻當孫春雪是不滿意那胭脂水粉,於是抓起來,直接就幫她扔了。
“媳婦別不樂意啊,你眼光不好,咱給丟了,改天再買新的就是。”
小糯寶笑得小臉都要起皺,大哥真是個大直男,太不懂女人心思了。
她抓起根絨花扭扭棒,扭了個花形,就要去東廂房安慰大嫂。
孫春雪是個性子粗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見還是小糯寶貼心,她拿過買的布料就咧嘴笑:“我小姑子真好,這料子本是要給你大哥做汗衫用的,哼,現在看他也不配用了,大嫂就扯下來給咱糯寶做件小衫子,你說好不好呀。”
小糯寶剛想敷衍點頭。
可一看到那繡滿了“福祿壽”的大紅布料,她就頓時腦瓜嗡嗡,這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醜料子,竟被大嫂給買到了。
大嫂這審美,糯寶忽然就有些理解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