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蕭弈不容置喙,這就命人把方勝帶下去。

此事他已是勝券在握,眼下唯還有一事,讓他心中不安。

自從阿犬前去試藥,就再也沒有回來,像是人間蒸發了般。

蕭弈眉心微微凝著,走到庭院裏,打算再派幾人出去找尋。

“你,還有你,賭坊也別忘了找,看看可有阿犬的蹤跡?”蕭弈聲音剛出口。

可這時,牆頭忽然窸窣了一下,傳來一點腳步聲。

“這是什麽動靜……”蕭弈狐疑抬頭,向牆外看去……

……

很快,一日過去了。

到了開堂這天。

因是事關公主,普通的衙門不好接下,於是這燙手山芋就交付給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門前,此時已擠滿了圍觀的百姓。

就在他們看熱鬧時,卻沒人察覺,薑豐虎正領著一個婦人,還有兩個衣著不俗的男子,悄悄繞到了大理寺的後門……

此時,薑府。

小糯寶知今日要大出風頭,所以站在爹爹買的大銅鏡前,小胖腚左扭右扭,格外用心挑選行頭。

最後,她看中了一件奶黃對襟小衫,再配條桃粉漸變的百迭裙,全是輕軟的花綾所製,雖無繡花點綴,但上麵的暗紋精致有光澤,反倒更顯貴氣。

“糯寶,咱們這麽安排,真得能行嗎?”臨出發前,馮氏有些緊張,忍不住多問一句。

小糯寶抓住娘的大手,彎起眼睛嘿嘿,“放心吧娘,我說能行就能行,再說啦,我又何時失過手?”

這話像個定心丸,聽得馮氏一下子踏實不少。

臨出門前,小糯寶還掐了下手指,為今日算了一卦。

卦象一出,正是吉上加吉之兆!

小胖丫滿意地眯了眯眼,這麽說,就是雙吉啦?

雖不知另外一吉,會應在什麽事上,但看樣子,今日多半會有額外之喜了。

於是小胖丫一聲令下,全家這就團結一心,邁步上了馬車!

馮氏和李七巧揉揉手腕,坐下後堅定抬頭。

想欺負他們薑家?

哼,當真是不開眼的,他們薑家這一路走來,什麽妖魔鬼怪沒見過!

等到薑府的三輛馬車,大搖大擺地駛向大理寺時,圍觀的百姓都呼喊起來。

“快看快看,薑家來了。”

“今日當真是有好戲看了。”

為了給糯寶還有薑家撐腰,蕭老太和吳夫人也穿了一身鮮亮,早早就到了。

莊上的大夥怕薑家吃虧,緊趕慢趕,全都一起來了。

小武擼起袖子,小聲哼道,“我就在這邊兒看著,等堂審結束了,要是誰敢說咱東家壞話,我就辣手摧花,直接給他撓個大花臉!”

村長抓著煙鍋子敲他一下,胡子一撇,“傻小子,光撓臉有啥用,應該拿麻袋給人套上,丟到京郊,咱倆一起給打上一頓!”

小糯寶一身華貴,走下馬車時,就看到村長他們帶頭,朝他們使勁招手。

看著大家一個也不少,小糯寶心裏不由一暖,連步子都邁得更穩當了。

她對著大家點點頭,然後就挺起小腰杆子,走到大堂中間,代表全家來和方勝對簿公堂。

這會子,方勝也被帶上來了。

他嘴皮子偷摸動兩下,賊眉鼠眼,還在背著蕭弈教他的那些話呢。

大理寺卿坐在最上,他極力不打哆嗦,深呼兩口氣來,才敢對著小公主和方勝發號施令。

“啪!”

隨著驚堂木一拍,大理寺卿正色道,“來人,升堂!”

“堂下何人,有何冤要訴,不管今日雙方是何身份,本官都定會鐵麵論案!”

聞言,方勝趕緊往前兩步,委屈道大喊,“草民方勝,是八十年前,京城富甲一方的方黔之重孫。”

“我那曾祖父一心癡迷仙境,花了大半家財打造仙景,他老人家走了以後,這些本應由我們方家後人繼承,但如今,那薑家卻不問自取,霸占了我家祖業不說,竟還拿我曾祖父的心血大做生意,如今又死不承認,實在是欺人太甚!”

方勝一邊說著,一邊捶著心窩口,一副聲淚齊下的模樣。

未等大理寺卿開口,他又繼續搶白,“不過大人,眼下草民隻想給曾祖父討個公道,我們平頭百姓和權貴鬥不起,所以那小九重天,我願意雙手讓給薑家。”

“但薑家,需得給我曾祖父一個道歉,我身為後人,不能看著他的心血,就這麽被他人這麽輕視啊。”

方勝說完,又捂臉痛哭。

外麵的人們都瞪大了眼。

竟連家業都不要,也要求個公道,這人當真是至誠至孝啊。

與此同時,他們看向薑家人的眼神,也變得多了幾分不忿。

小糯寶眯了眯眼。

哼,高啊。

看來這方勝背後,不僅有人,而且還是個會點撥的高人。

不過,光憑這點把戲,就想讓她翻車,未免也太小看了她!

大理寺卿早知案情,猶豫轉頭問道,“敢問公主,此事可否屬實?”

麵對著眾人不滿,小糯寶卻絲毫不怵。

她大大方方的,先上前彎了下軟嘟嘟的小腰,行過禮後就扁嘴哼道,“回大人,您可聽說過人有魂魄一說?”

“隻怕,要是方老爺子在天有靈,都要在天上急得團團轉了,竟被一個無賴給認上了親!”

方勝立馬抬頭,“你這是什麽話?”

小糯寶一臉鄙夷,小奶音洪亮無比,“因為此人,根本不是方家後人,隻不過是訛錢不成,才來找茬的無賴罷了。”

方勝氣得瞪大眼睛,“胡說八道,我就是我曾祖父的後人,你貴為公主,就能血口噴人了嗎!”

小糯寶不慌不忙,轉頭看他,“那你可有族譜為證?”

方勝早就有了準備,氣憤道,“哼,我方家家道中落,族譜早就遺失,你們抓著這個不放,才是故意找茬。”

“如若方黔非我血親,我又何必冒著得罪你家的危險,不要一分錢財,也要討這個公道,難道我是想找死嗎!”他故意轉頭看向門外,對著大夥喊話。

這話是蕭弈教他所說。

正中平頭百姓們,對權貴一手遮天的憤恨之心。

於是乎,外麵的百姓們,也都忍不住皺眉議論。

“說的沒錯啊,族譜那玩意兒就是一張紙,過去幾十年了,誰還能一直守住?”

“這小子不圖一文錢,就想要薑家賠個不是,他要不是方家真後人,誰閑得來幹這種事。”

馮氏他們忍不住攥拳,想要衝過來幫閨女反駁。

不過,小糯寶卻是不慌不忙,摸摸小下巴歎道,“哎呀別說,此話好像有些道理哦~”

方勝梗著脖子哼哼,以為要得逞了。

不過下一刻,就聽小糯寶話鋒一轉,“族譜可以不提,不過方勝,本公主有一事要問問你,你曾祖父過世多年,你可曾為他上過墳,掃過墓?”

聞言,方勝愣了一下。

他有些吃驚,沒想到會被問這樣的問題。

於是他憑著本能,下意識扯謊,“啊……這個……這不是廢話嗎!我當然時常去曾祖父墳前,為其燒紙供食,我可是後人!”

顯然,他的孝子賢孫“人設”不能倒。

若說沒給祖宗上過墳,那豈不是就露餡了。

小糯寶就在這兒等著呢,她小手一揮,滿意道,“好,那就請大人派人,隨他去方黔老爺子的墳前,核實一番吧!”

“什麽?”方勝神色一慌,“核……核實什麽?”

“你既說你是方老爺子的重孫,那便定知他墳墓在哪兒,隻要你帶人去了,找到了,到時候,我就認你不是無賴,別說是賠個不是,讓我薑家全部身家都賠給你,都絕無二話!”小糯寶冷聲道。

這話一出,門外的男女老少都睜大眼。

什麽?

願賠上全部身家?

這可是公堂之上,反悔不得啊。

於是乎,人們急忙喊話。

“快,那小子,你快帶人去啊!”

“你曾祖父的墓,你肯定知道在哪兒,到時候找出來,這潑天的富貴可就是你的了!”

小糯寶讚同點頭,她還指了指門外,“本公主知道大夥會有疑慮,所以,為了證明我薑家沒做手腳,沒買通官兵,隻要願意陪同方勝前去的,都可以一起跟上,全當做個見證。”

這下子,輪到方勝慌了。

他壓根就不知道,那方家祖墳在哪兒,更不知方老爺子的埋身處啊!

薑家人互相對視了眼,嘴角一揚,心裏的石頭猛的落地了。

難怪,昨天小胖丫喊他們去查方家祖墳,原來是為了這個!

據他們所查,那方家後人沒了,祖墳也早就不知了去向。

至於那方老爺子埋身於何處,就更是無人所知。

聽到公主同意,讓大家夥一塊兒陪同做個見證,外麵的百姓們準備拔腿。

方勝這會兒臉都白了,簡直是被架到火上烤,看不到退路。

沒有辦法,在大理寺卿的一聲令下後,方勝隻能帶著幾個官兵,還有一大堆的圍觀百姓,朝著方家村去了。

他尋思著,村裏的荒墳不少,興許能碰碰運氣……

然而,他們這一去,就是整整三個時辰,連半塊墓碑都沒有看到。

眾人從上午陪他走到傍晚,一天下來,水米未進,早就沒了耐心。

“喂,你這小子,自家祖宗埋哪兒都不知嗎?”

“你不是自己說,經常給祖宗燒紙,怎麽現在又找不到了!”有幾個人已經扯著嗓子嚷。

方勝心虛極了,他生怕被當場拆穿,於是想到從前被追賭債的那招,突然咬破舌頭,倒在了地上裝抽風。

眾人一看,還以為他當真是生了病,隻能扛上此人,又回了大理寺。

等到回來時,麵對還在等候的男女老少們,大夥隻是氣地搖頭。

“這小子根本找不到,不知道有什麽貓膩呢。”

這會子,還在門前等候的百姓,已經是一身疲憊,更早就失去了耐心。

他們一聽根本無果,也沒了對方勝的同情,一個個又吵又嚷,開始指指點點起來。

小糯寶抱臂看著,暗暗一笑,知道後麵還有更熱鬧的呢。

於是她走到人前,故意垂著小臉,換上一臉天真和同情。

“唉,本公主還想再和他對峙呢,他怎的就突然病了,人命大過天,快來人傳郎中,可不能鬧出了人命啊。”

方勝躺在地上,緊閉著眼睛,已經是如芒在背。

更怕真請了郎中來。

然而就在這時,郎中未到,一個雙眼通紅的婦人卻突然衝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男人。

“公主,給這種畜生請什麽郎中,請個獸醫他都不配!”

這婦人聲音嘶啞,猛撲到方勝身上,就要去摳他的眼睛。

“你這個天殺的東西,還敢上公堂,正好老娘也要狀告你呢,不如就今個兒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