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比起這邊,雲城的“禁膏”之事,更是迫在眉睫。

伽貳三人一路快馬加鞭,除了有時遇到賣叫花雞的,伽貳要丟下碎銀買幾隻外,其餘時都不敢多做停留。

不過饒是如此,吳大夫還是嫌伽貳耽擱工夫。

他薅著伽貳頭發歎道,“唉,等我老頭子忙完這陣兒的,可得研究出個解饞丸,好好治治你們這些吃貨的饞病!”

從京城到雲城,一路需要六七天的工夫。

不過,他們一路急趕,隻用了四日,就來到了城門前。

等一進到城裏,看到街上景象,他們三人都不由瞪大了眼,震驚得不行。

隻見街市上,不僅好多人帶著煙杆子。

更要命的是,就連煙館都開起來了!

東、西兩街上,原本賣吃食的鋪子,如今卻都改了門麵,做成了煙館子。

門口煙霧繚繞不說,還時不時有些衣衫不整的男女,眼神迷離地進進出出。

林春來瞪大眼睛,驚得舌頭都快打結了,“這……這裏抽膏子之風,竟然猖獗至此,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當街聚眾抽煙膏?”

伽貳更死死勒住馬的韁繩,氣得臉上爆紅。

“他奶奶個腿的!什麽賣川菜的、賣糕點的、賣驢肉火燒的,竟然都不幹了去開煙館?美食那麽好吃,哪裏就不如一些臭煙膏了,這我第一個不能忍!”

吳大夫就更不用說了。

他雙目怒瞪著街上,抓起藥箱裏的人中黃,就朝煙館門口的一男人砸去。

那男人捂住後腦勺,本還想扭頭罵人。

可吸食了太多罌粟膏,早就讓他孱弱不堪,走了沒兩步,就摔在了地上,嘴裏還嚷嚷著要膏子。

“抽抽抽!把自己的身子骨都抽廢了,你們還不知道利害呢,趕緊戒了吧。”吳大夫痛心疾首道。

然而,煙館的客人們見了此景,卻是一臉的毫無波瀾。

他們照樣步履蹣跚,又滿眼渴望,白著一張瘦臉朝館子裏麵進……

仿佛那裏麵,有什麽能吸人精神的鬼怪,勾著他們的魂兒呢。

吳大夫痛心到不行,咬住牙齒道,“看啊,罌粟都快把這裏的人給毀了!”

伽貳和林春來也雙眼泛紅。

話不多說,他們三人這就衝進衙門,把小糯寶的手令甩給田知縣。

一聽是公主有吩咐,田知縣哪敢有二話,急忙把衙門讓出來,讓衙役都聽他們差遣。

林春來身為兵部侍郎,官位最高,所以此次的禁膏一事,便由他來主持坐鎮。

按照小糯寶的吩咐,他們立刻出動。

先去告知百姓們膏子的危害。

再讓眾人盡快戒掉,再把罌粟膏毀掉。

然而,此事哪有那麽容易。

等伽貳帶著一眾衙差,封查所有煙館子,以及收繳煙膏時,卻遭到了好些百姓的反抗。

一些染癮不深的,倒還好一些,一得知再吸此物就會送了性命,也就都不敢再碰了,躲著官兵們走。

可那些個吸食過多的,或是些蠢笨無知之人,可就講不通道理了。

一見煙館被封,有兩個正在門口等買膏子的男人,當場就激動大吼,抓著銀子直往衙差懷裏塞。

“官爺求求您了,讓我再抽一次吧!”

“抽一次再封也行啊,不然我真得受不了了,你們是想要我的命啊!”

兩個男子臉頰凹陷,臉色都比鍋爐灰還難看了,見衙差不肯,他們索性撲上去要咬人,眼睛紅得像瘋狗。

伽貳氣不打一處來,衝過去一人踹了兩腳,把他倆死死踩在地上。

“這時候了還想抽?想找死就直說,老子成全你,總好過你抽煙膏抽死,起碼還能少折騰點你老娘的棺材本!”

然而,才剛製服了這兩個“煙鬼”,前麵的媚香樓,卻又爆發出一陣哭聲。

“憑啥不收我,你們不是說了嗎,凡是肯賣了自己的,都可以給二兩煙膏子嗎?”

伽貳跑過去一看,就見一個年輕婦人跪倒在青樓前,滿麵妝容斑駁,不停給那老鴇磕頭。

“你們就把我收了吧,就算我不值二兩,哪怕給我一兩煙膏也好啊……”

她哭過後,又扯開自己的衣襟,直往媚香樓裏撲,央求道,“有人願意要我?我不要銀子,給我抽兩口就行,兩口煙我就能陪你們一次!”

伽貳眸色凝固住了,滿眼爬滿了又怒又哀之色。

為了一口煙膏,男人們敢拿命去惹官差,女人們肯舍出身子去自賤……

罌粟膏這玩意,真是可惡至極啊!

“真不知是哪個癟犢子,把這禍害東西傳進雲城的,要是讓我抓到背後之人,肯定把他腦袋都擰下來!”他合上眼睛恨道。

為了震懾百姓,伽貳隻能用狠勁了。

他當街大喝一聲,“從現在起,再有敢對煙膏執迷不悟者,連牢飯也不必吃了,一律當眾問斬!”

然而,毒物的癮頭太過“迷人”,哪怕他說了這話,仍有一個中年漢子,大搖大擺地當街抽著。

“舒坦啊,哈哈,什麽家破人亡,這明明是能讓我見到仙子的神藥,你們這些臭當官的,少多管閑事。”他哼哼唧唧地樂。

這男子明顯是吸食上頭了,舉著煙鬥一路搖搖晃晃,仗著有些家底兒,就狂妄起來。

伽貳眸色猛一沉下。

他二話不說,拔出腰間佩刀一橫,一道血花飛天後,那男子的腦袋便應聲落地!

直到看到鮮血狂湧,街上迷瞪的百姓們才被驚醒,一個個大叫著朝家跑去,不敢再提什麽膏子。

伽貳趁熱打鐵,帶著一眾衙差,不僅抓來了好多賣毒物的小販。

同時那些上癮嚴重的男男女女,也被他挨家挨戶搜羅出來,一律送去牢房裏戒癮!

吳大夫忙到腳打後腦勺,簡直成了活體蚊子,在牢房裏“飛來飛去”,時不時就要紮上兩下,幫這些癮君子們,止一止痛苦。

不過牢房位子有限,加上男女又得分隔開,很快就不夠用了。

好在這時候,大柳村便來助攻了!

李引兒把仙泉居騰了出來,跑來報信,“吳大夫,咱仙泉居擠一擠,應該能住好幾百人,住不下的就往這邊送吧。”

“好咧!”吳大夫立馬應下,又踢了踢地上犯癮的男人們,“哼,這些個已經病入膏肓,就別往那邊送了,省了臭了咱仙泉居的好地兒。”

“讓林春來派幾個人手,把這裏症狀稍輕些的婦人、老人,還有半大孩子們弄過去,要是有不聽話的,就直接捆住手腳,找個人給喂飯,餓不死就成。”

“不過也不能讓他們白住。”吳大夫生怕薑家吃虧,又哼哼道,“等將來這些人好了,都得給我在村裏幹活,住了多少天,就得幹多少天當報酬!”

很快,在林春來和伽貳的雷霆手腕下,再配上“活體蚊子精”吳大夫,城裏的煙膏很快就有了控製。

沒人再喊吸食。

更沒人敢去兜售了。

接下來便隻管戒癮就好,就是這個太遭罪了,那些上癮之人即便被五花大綁,但一旦犯起癮來,也仍能扭得跟個老蛆似的,眼睛都快鼓出來。

不過旁人也倒罷了。

偏偏大柳村這邊,也出了這麽個“活祖宗”。

菊嬌前後抽過八、九次,被劉婆子兩口子綁在炕上,一日至少要哭三遍,眼淚都能把炕淹了。

“娘,求你就給我弄點膏子吧……”

“娘!我真得快不行了,不抽我會死的啊!”

“嗚嗚娘,咱們有糯寶的情分在,就算我真的再抽了,也肯定不會被流放和砍頭的,你要是還想認我這個閨女,就快去給我弄些啊!!”

菊嬌起初隻是哭求。

到後來幹脆吼叫上了,眼底也從痛苦,變成了帶著恨意的威脅。

劉婆子心都快要碎了,頂著一雙腫眼泡,隻能拿苞米葉子堵住耳朵,坐在大門口流淚,強忍著不去聽閨女的喊叫。

說起來,這劉家也是倒黴。

原本劉婆子是頭一批在仙泉居幹活的,家底應攢得最厚才對。

可為了菊嬌,他們老兩口幾次三番的折騰,錢撒出去不少,才堪堪把菊嬌嫁了出去。

菊嬌一心隻想高嫁,最好能嫁個當官的。

到頭來,她就隻找了個家裏有小官親戚的老頭子,給人家做了填房不說,還把大半家底都帶做了嫁妝。

若是從此能安穩度日,倒也就罷了。

但偏偏她又不安分,去城裏住了沒多久,就非要趕時興,學人家抽煙膏……

眼下,夫家怕惹上官差過來,把她丟回鄉下不聞不問。

劉婆子兩口如遭霹靂,隻能強撐著精神,先幫菊嬌把癮頭戒了再說……

引兒和文才路過劉家時,還替他們難受。

“看菊嬌嚎的,劉大娘心肯定都碎了。”李引兒搖頭歎氣。

李文才懂事道,“姐,要不你帶我去找吳爺爺吧,讓他教我怎麽施針緩癮,我學會了菊嬌姐就沒那麽難受了。”

隻不過,他們姐弟的話被張秀才聽見。

秀才放下書本,一瘸一拐地走出來,擺手道,“不用費勁了文才,菊嬌就是個倀鬼,這一次要不是旺福,咱村的幾個老人都要被她害了。”

“像她這樣坑爹娘害鄉親的人,你就算幫過一次,也照樣有下一次。”張秀才苦笑地搖頭,“倒不如讓她多吃些苦頭,弄不好她還能長點記性,以後少幹蠢事。”

引兒和文才張了張嘴,卻又說不出什麽來,因為細想想看,好像確實如此……

隻是苦了劉婆子啊,當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不過不管怎麽說,雲城這邊兒的禁膏一事,還是有了大起色。

為了讓糯寶安心,林春來也趕快寫了書信,把這邊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寫下來,讓人快馬送去。

等到信送到京中,小胖丫看完後,果然安心了不少,她這就抓著信紙,跑到裏屋,奶聲奶氣給馮氏讀了一遍。

馮氏聽罷也稍鬆口氣,但一想到菊嬌,心緒又複雜起來。

這時李七巧放下飯勺,歎氣道,“菊嬌這姑娘啊,原本隻當她是又饞又懶,可想不到她竟這麽不省心。真是可憐了劉婆子,她都快把心掏給菊嬌了,卻還是弄成這樣。”

她不怎麽心疼菊嬌,卻很是同情劉家老兩口。

不過馮氏細想想,卻搖了頭,“可要是深究起來,劉婆子若肯不那麽溺愛閨女,別事事都慣著菊嬌,說不定也未必能到這一步,其實說到底,也是劉婆子自己種的因。”

所謂父母之愛子女,便是要教養其德,正其行,而並非一味順從。

馮氏摸摸小糯寶的腦袋,“乖寶啊,愛之深才責之切,娘今日告訴你,隻說好話不懂糾正,那不叫愛,而是害,等你以後長大了,對身邊人也要記住這點。”

小糯寶見識過劉家的情況。

所以她用力點點小腦瓜,“放心吧娘,糯寶明白!”

好在,她的老娘最是拎得清,在薑家,絕對不會出現溺愛到不分黑白的情況。

這也是家門之幸啊。

小糯寶眯眯眼睛,又撓了撓胖乎乎的小腰,正慶幸想著。

然而這時,薑豐虎聞聲進屋,順便看看兒子在做什麽。

結果他突然發現,春哥兒竟拿左手握筆杆,正費力八叉地寫著課業。

“兒子,你也不是左撇子,幹啥拿左手寫,看你那字寫得跟狗爬一樣。”他過來敲了下小春哥。

春哥兒奶聲奶氣,“其實我拿右手也寫過一份,不過那是給小姑姑寫的,我再拿左手給自己寫,這樣區分開筆跡,李少師就不知道我在替姑姑寫課業了。”

這話一出,全家齊刷刷的,都看向正一臉心虛的胖丫頭。

春哥兒老實,生怕搶功,還抬頭補充道,“不過爹,這麽聰明的法子我可想不出來,都是小姑姑教我噠!”

馮氏眼皮頓時突突跳。

這才剛說,待孩子不能溺愛呢,她要是不管,豈不是啪啪打臉!

“糯寶你這小丫頭!怎麽連課業都讓侄子寫,那你還能學到東西嗎!”馮氏氣呼呼擼起袖子。

小糯寶忙抱起腦袋瓜,小短腿蹭蹭飛奔,滿屋子狂竄求饒。

“娘,糯寶再也不敢啦,就這一次,嗚嗚還被你們抓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