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小糯寶瞧見了四哥的難過,肉乎乎的胖手伸了過去。
豐景摸住妹妹的小手,像是汲取到了力量似的,飛快反握回去,這才堪堪止住淚花。
不多時,李文才便把他這些天的遭遇,統統都道了出來。
原來這孩子從那賊窩出來後,沒地方去,便隻能到處去酒樓、茶館附近撿泔水吃。
隻是這幾日,城中多數人閉門不出,就連剩飯都見的少了。
沒法子,餓急了他才想到去偷,剛就拿了賣貨郎的幾個花環,想回頭換個包子吃。
薑家人越聽越是心酸,這便趕忙把桌上吃食,統統推到他的麵前。
“餓壞了吧,你先填飽了肚子,吃完嬸子帶你回家。”馮氏抹了下眼睛,酸澀道。
李文才咽咽口水,盯著那些精致盤盞中的魚肉蝦蟹,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
薑家人怕他不好意思,連催了幾遍,他才終於能放開膽子,抓起一個大雞腿就餓虎般咬上去。
看這孩子是餓壞了,幾口下去差點噎住自己,薑豐虎倒了水放他邊上,又歎口氣,小聲跟媳婦嘀咕。
“文才這幾天在外頭沒吃沒喝的,咋也不知道回咱村呢,唉,回村起碼不用餓肚子啊。”
李七巧嗔他一句,壓著聲音道,“還用問,要不就是他對活著沒盼頭了,要不就是怕給他姐添負擔,這孩子心思細,心氣又高,身子現在成了這樣,以後真不知該咋辦。”
這話倒是沒錯。
眼下文才雖還能狼吞虎咽,但不過是靠著求生本能在吃。
實則他早就想過,就算回了家也不過是個累贅,還要受全村同情。
與其這樣,不如在外麵活一天是一天,也不用拖累了誰。
眼下出了這事,今日的燈會就算再有好景,怕是也逛不成了。
何況好不容易找到文才,要是不快些告訴引兒,馮氏擔心會生變故。
於是,等李文才塞到肚子快撐不下時,薑家人便起了身,去找秦不同道別。
隨即大夥便一起上了馬車,要往大柳村趕了。
離開秦菜居前,小糯寶正垂頭耷腦,不敢想回去後引兒姐姐要有多難受呢。
不過就在這時,忽然一抹死屍氣息,從秦菜居地下隱隱傳出,惹得小糯寶怔了下,挺直了身子回頭看。
“咱快走吧,讓蕭老夫人的馬車走在咱前頭。”馮氏沙啞的話,打斷了小糯寶的發現,
眼看馬車就要動身,糯寶不好叫停,這便暫且放下此事,捧著小圓臉,偎在娘的腿上等著回家。
這一夜,於大柳村而言,注定難以平靜。
那個全村數一數二善學的孩子,被李嬸子炫耀是宰相根苗的孩子,眼下,去了他爹那裏一段時日,竟成了個缺胳膊短腿、雙眼失神的小乞丐……
李引兒看到弟弟這般,登時就跌倒在地,抱住文才哭得悲慟。
村長他們也紅眼不語。
一個個眼裏布滿了不忍。
他們隻恨李大康鬧事那日,沒把那貨給丟去寄死窯,直接了結這畜生得了!
“賣了兒子後來又想賣閨女,他還真是……咱村的敗類,豬狗不如的玩意!”村長眼睛都快瞪出淚,從牙縫裏擠出句來。
劉婆子直掐人中,拍腿罵,“他就不是人揍的,生了倆好孩子不知珍惜,就隻想著糟踐,老天爺咋不打個雷,給他劈死得了。”
看著引兒嚎啕大哭,倒在錦娘懷裏快哭死的樣子,小糯寶也心疼得直咬小牙,心肝難受得都快碎掉了。
她多想現在就甩出一道天雷,應著劉婆子的話,把那李大康劈成燒鴨!
不過,小糯寶算出此人福德耗空,悲慘的日子還在後頭呢,便先不賞他個痛快,免得便宜他了。
“劉奶奶別急,賣兒賣女之人活不久的,以後有他遭罪的時候!”小糯寶握拳哼哼。
村裏人一聽,都解恨似的用力點頭。
“糯寶的話就沒有錯過的時候,咱就等著看李大康完蛋。”劉婆子擦了眼睛。
“惡有惡報,遲早會報,那個狗東西還有拍花子的,都甭想逃過!”老李頭黑著老臉。
這時,村長擦幹淨了眼睛,拍著胸脯上前保證。
“引兒別擔心,以後文才就算是咱全村的孩子,大不了咱一起養,絕不會讓你們姐倆沒依靠!”
村裏都是這般仗義,李引兒頂著腫到睜不開的眼,摟著文才一一道謝。
馮氏吸吸鼻子,也早就拿定了主意,大不了就從仙泉居的盈利出錢,每年撥給文才五十兩,供他們姐倆好生過活。
小糯寶已經拍拍小手,從供品裏弄出好多米麵糧油,偷偷放到引兒家地窖。
鄉親們也這就回家,紛紛拿來酸菜、雞蛋、鹹魚等吃食,一聲不吭地便往引兒院子裏放。
當然,眼下引兒能掙銀子,家裏還不缺這口吃的。
眾人這般做,就是為了想表個態,讓引兒知道全村會一塊照顧她家。
反正有鄉親們在,誰都不會讓他倆虧著,蕭老太太和韋院長看得眼酸,忍不住感慨。
這村人真是夠仗義,夠良善,若是他們能長久住在此處,那真是一樁幸事。
第二日上午,陽光曬得暖和,最是幹活的好天氣,可因著文才的遭遇,鄉親們興致都不大高。
逢人見麵也就低聲嘮幾句,再歎兩口氣。
馮氏把被褥拿到院裏曬了後,便去了引兒家,告訴她在家多陪陪文才。
這幾日仙泉居的事情,會由她和楊田梅接手。
到了中午前後,西山村那邊忽然來了人,說是李七巧娘家侄子滿月,讓她過去參加滿月宴。
李七巧不喜和娘家多來往,從前的時候,娘家也少來找她。
眼下不過是看薑家有了出息,才想讓她過去長長臉,李七巧難免不快。
看出兒媳的為難,是怕去了會不自在,又怕不去被說有錢了便不認人,馮氏索性就帶上全家,一起陪她到西山村吃席。
“省得你自己個兒待著難受,咱一塊去能好些,到時留下二百文做禮金,誰都挑不出錯來。”馮氏很是暖心。
因著小糯寶醒得太晚,馮氏不舍叫她,等她伸著懶腰睜眼時,全家都去西山村了。
隻留了韋院長在家,看著她和小春哥兒。
韋院長雖是個獨居男人,但卻不通家務活,眼下,正背著春哥兒蹲在灶邊,鼓搗著咋點火熱飯呢。
他忙活了好半天,灶下的柴木愣是沒見燃燒,隻成縷地往外冒著黑煙,嗆得他倆直咳。
“咳咳!”
“咳卡咳卡~”
這一大一小都可難受,在外屋響起了狼狽“二重奏”。
等小糯寶聽見動靜,踩著板凳下地時,就看見他倆臉都被熏得發黑,一抬頭,光露出可憐巴巴的兩雙眼睛。
小糯寶一時沒忍住,抱著肚子就咯咯了起來。
“哈哈,院長叔叔笨笨,連燒柴都不會,連蕭鍋鍋都比你厲害呢!”小家夥幸災樂禍地笑著,卻完全忘了,午飯該咋解決。
韋院長沒了法子,實在擺弄不明白,隻好拎著她後脖頸衣裳,給她放到炕上商量。
“要不,院長叔叔去仙泉居看看,那邊有啥剩下的吃食,咱就墊吧一口吧。”韋院長央求。
說罷,他又窘迫地摸摸頭。
“隻是等你娘他們回來後,可不許把這事說出來,不然,他們就算嘴上不說,背地裏也是要笑我的。”
堂堂一個書院院長,竟連燒火都不會,這傳出去,怕是連韋氏書院都要跟著丟臉。
小糯寶笑得在炕上打滾,直到韋院長答應給她編兩個花手繩,她才呲著小白牙點頭。
而另一邊,馮氏哪裏知道家中的笑料,正和兒子兒媳們一起,坐了前排桌子,吃得可是盡興。
借著薑家人的麵子,李七巧娘家得了好大風光,一個個笑得殷勤,還專門給他們這桌,多上了一個大豬肘子。
眾人正吃得賓主盡歡。
這時,卻忽然有兩個婆子撞開門,跌進來就咋咋呼呼地喊。
“壞了壞了,你們聽說了沒!”
“城裏剛傳回戰報,說是長白城那邊咱打仗輸了!那個親征的國師太著急,帶著一個叫啥啥營的幾百號人,直接殺進竊北的地盤,結果進人家的圈套了!”倆婆子喊得一臉悲痛。
馮氏的筷子停在半空,啪嗒一下,掉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