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蘭衣急得像隻兔子,一下子竄上前,就要攔住馬車,生怕老祖宗進村。
“祖母,您怎還親自來了,從京城到此路途遙遠,累著您身子該如何是好!”
蕭家老太太可是將門虎女。
年輕時還曾徒手殺過野牛,可謂是雷厲風行,說一不二。
她一把拎住蕭蘭衣耳朵,氣得眯眼:“兔崽子,在這兒打什麽哈哈?五日期限已過,你遲遲未回,老婆子我不來尋你,難不成還指望著你那兩條腿能長良心,自己跑回來不成!”
蕭蘭衣吃痛嗚出聲:“……奶……啊啊……”
蕭老太盯住他,未等他再分說,便扯開馬車門簾子,一躍穩跳落地。
路過的鄉親見狀,都愣得瞪大眼睛。
這婦人看著有六十了吧,竟然還如此矯健……身手了得啊……
蕭蘭衣一手捂耳,一手捂臉,生怕被鄉親們看見,怪難為情的。
不過他心裏也苦啊。
那驛馬極慢,書信光是送過來,就不止五天了,就算自己長了翅膀,也不可能在期限內飛回去啊……
不過蕭老太太可不管那麽多。
這時已經揪著蕭蘭衣進村,打量了一番後,忍不住皺起眉來。
這就是逆孫流連忘返,為此不肯歸家的地兒?
看起來,也無甚特別,她都懶得再往裏走。
“你這臭小子,我老婆子都給你相中好幾個門戶相當的姑娘,什麽禁軍統帥家的千金,禦史丞家的嫡女,欽天監掌事的外孫女,你都死活不肯回來,就是為了留在這小破村?”
“不過是個尋常鄉下,把它拆了給我蕭家蓋豬圈,我都嫌它不夠敞亮!”
蕭老太太無語極了,炯炯有神的眸眼裏,露出一絲不滿。
她二話不說,腳下這便拐了個彎,揪著蕭蘭衣就要往馬車拽,想即刻“押他回京”。
不過就在這時,不遠處,忽然走來一群錦衣華服、談笑風生的男子。
“此處景色甚好,尤其是那竹林裏,簡直就是桃源仙境啊。”其中一個大聲感慨。
另一個也搖扇頷首:“是啊,仙泉居的主人家,做事也妥帖極了,我和我夫人都甚是喜歡,實在舍不得離開。”
“哈哈,那待今年下江南的生意做完,咱們來年,再到此一聚如何?”
“不成不成,我可等不了那麽久,已經跟主人家預定了房間,下個月要來此再住上十來天!”
男人們說說笑笑,言語間對大柳村的喜愛,都快溢出來了。
聽了這些話,蕭老太太正欲邁上馬車的腳一頓,臉上閃過費解之色
等等!
怎的眼前這些體麵富貴的男子,竟也和她孫子一樣,都對此處讚不絕口?
甚至還不舍離去??
蕭老太太忍不住開始好奇了。
想要問問蕭蘭衣吧,可剛要張嘴,才想起還在生著他氣。
蕭老太隻好鬆開了手,假裝理一理衣衫:“哼,看來這村子,是我小瞧它了,裏麵指不定藏著什麽古怪,我老太婆今日就要好好瞧瞧!”
說罷,她揮揮手,這就招呼著身後的兒媳,還有家仆們一起跟上。
蕭蘭衣隻好拔腿追上。
心裏盤算著咋能說服奶奶,肯讓他留下來,別帶他回京。
“也不知糯寶能不能有啥好法子。”蕭蘭衣邊走邊嘟噥。
蕭老太太腿腳極快,此時,已經追著前麵的男子們,快要走到仙泉居了。
很快,眼前之景便和在村口時,大不相同了。
映入眼簾的,是青翠的竹林遍布,各異的山石林立,鳥語蟲聲圍繞在林間,所過之處,盡是清幽花香。
蕭老太太神色明顯一震。
她腳下不由放慢,驚詫地打量著眼前。
這般美景,居然隱於農家,實乃罕見了。
而更讓蕭家眾人意外的是,就在這一派仙景中,竟還坐落著,好幾座氣派宅院。
其中最前麵的一間,正門正大敞著。
門內大堂,好多穿戴不俗的客人,正坐在涼席上,或赤腳盤腿而坐、或兩兩屈膝對坐,一個個端著冰酥酪,滿麵悠哉,說笑不已。
這簡直,就是桃源深處有人家啊!
蕭老太太睜大雙目,不由暗暗感歎。
許是被眼前氛圍所感,蕭老太太忽覺身上疲乏,好想進去歇一歇腳。
多日趕路,久坐馬車,身上早已是酸痛到不行,衣衫下也全是熱汗。
要是能再同裏麵賓客一樣,吃上碗涼哇哇的冰酪,那便是更妙了。
蕭老太太心裏這般想著,可麵上卻不願表露出來,依舊對著蕭蘭衣板臉。
正饞渴難耐之時,正好,馮氏抱著小糯寶,從家裏趕了過來。
看到眼前老婦,馮氏便知定是蕭蘭衣的家眷。
她就便上前笑道:“這位夫人,既已行至我們仙泉居,不如就請進去歇歇腳,喝杯清茶再走吧。”
這話給了蕭老太台階下,老太太咽咽幹渴的嗓子,立馬點頭。
“多謝盛情,那我們就進去坐坐再走。”
蕭老太溫聲應下,這就帶著身後的兒媳進去,命家仆們在外等候。
蕭蘭衣全程不敢插話,乖巧跟在後麵。
而薑家和蕭蘭衣關係甚好,馮氏有時甚至拿蕭蘭衣,當作豐澤一樣看待,所以此時招待起蕭家人,自然盛情。
“引兒。”一進大堂,馮氏便為蕭家開了雅間:“快把樓上靠後山那一側的雅間收拾出來,請這二位夫人歇息。”
“劉嬸子,你去把後院拿個冰瓜,再沏壺好白茶,讓楊二媳婦再裝幾盤點心來。”馮氏又道。
涼瓜雖不比冰酪。
可對於久經趕路,汗流浹背又不便換衣的婦人,可謂是解暑利器了。
蕭老太太擼起袖子,連啃出了兩三塊西瓜皮,蕭家夫人稍含蓄些,但也抱著懷中嬰童,一杯接一杯地喝著茶水。
待西瓜和茶水齊下肚,身上的饑渴消散了大半,蕭老太太的急躁頓時退了些,再看這大柳村,也變得順眼不少。
馮氏雖知道對方有身份貴重,但也不諂媚。
有禮有節地安排著一切。
“引兒,這邊有女眷,把屏風拿個過來,擋一擋門邊。”
“再去後廚,洗上兩個波斯蘿卜,切在盤子裏,給兩位夫人送上。”
說罷,馮氏便下樓去,招呼其他客人們了,給了蕭家人獨處時間。
眼下,才剛解了口渴,此時又立馬送上蘿卜。
蕭老太太的心情不由大好,直感歎這裏招待真是妥帖,難怪客人絡繹不絕。
蕭夫人摟著懷中嬰童,再看清蘿卜後,不由輕呼:“這、這不就是韓家大公子,前陣子送進宮,還風靡整個京城的那西域蘿卜嗎?怎的在這離京城千裏之外的小村莊,竟然也有?”
蕭老太太揉揉眼,也驚訝道:“這蘿卜,可是宮中新寵,就連咱家也不過得了七八斤,早就吃完了,我正饞著這口呢,想不到居然能在這兒吃上。”
說罷,兩個婦人便顧不上囉嗦,這就開動起來。
蕭老太太吃得大口,隻覺甘爽又潤喉,麵上笑意漸多。
蕭夫人小口咬著,雖吃得內斂,但看得出,神色是很愉悅的。
待稀罕果子全進了肚,蕭老太太對眼前的大柳村,也不自主生出幾分好感。
“難怪能把你這小子給迷住,景也美,人也周到,瓜果也不輸京城,看來這個村子,是有兩把刷子。”蕭老太太嗔怪地哼哼聲,拍拍蕭蘭衣的肩膀。
蕭蘭衣驕傲仰脖。
心裏卻想,此處真正吸引他的,哪裏是這些外物。
明明是糯寶和薑家人啊。
不過他故意不說,隻等蕭老太太自己發現,免得有王婆賣瓜之嫌。
雅間內,蕭老太太揉了揉肩膀,蕭夫人也放鬆下來,拍著懷中新得的女嬰,眯眼小憩。
這時,小糯寶噠噠噠爬上二樓,趴在屏風後麵,探著小腦袋眨眼偷看。
眼前的二位婦人,一個年近六十,是個滿頭珠釵,英姿颯爽的老婦人。
另一位年輕些的,則是肌膚白如雪,眉眼透著憂鬱的美人兒。
小糯寶知這是蕭蘭衣的親人,自然格外上心,仔細查看著二人身上的氣運。
隻是不知怎的,老太太還不錯,一身周正之氣,可蕭蘭衣的母親,卻身繞雜亂氣息,似是近來有禍端纏身。
小糯寶叼著手指頭,正要看個仔細。
這時,就見蕭夫人懷裏的女嬰,伸著肉疙瘩似的小手,抓住她胸前瓔珞的珠子,就胡亂往嘴裏塞。
其中一顆東陵玉珠子,被扯了幾下,不經意間,線便斷了,珠子一下子進了奶娃的嘴裏,沒兩下就被她給吞了進去。
小奶包的瞳孔呆滯,被卡得小臉漲紅,她發不出聲音,隻能張著嘴巴,使勁往裏吸氣。
而蕭夫人把孩子放在腿上,一時間,竟也沒有察覺到!
看到那奶團子痛苦得不行,小糯寶心底一驚,邁著短腿衝進雅間!
“救她,她被卡住了,有危險!”糯寶急得嗓子都破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