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承眉梢一動,挪揄的勾起嘴角,翹起二郎腿。在他的注視下,若溪的臉頰紅暈更重,頭也埋的更低,“大殿下你想到哪裏去了,我就是覺著這些日子鍾大人一直來看我,心裏很過意不去,所以才……”

“哦,”衛承嗬嗬笑了下,“我還什麽都沒說呢吧,你緊張個什麽。”

這麽一來,若溪倒好像是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傻瓜。絞了絞手裏的錦布,“大殿下喜歡什麽花樣,我也一起繡了,算是一點心意。”她這幾句話說的倒有幾分真意,好歹衛承也是在虎口把她救下的人。

“你這是要報答我了?”

“當然,小的是知恩圖報的人。”她說得很認真。很好,他等的就是她這一句。

“那我要是請你幫個忙的話,你也會幫的,是麽?”他眯起了眼睛,若溪心知肚明,麵上卻顯得不明白,一口答允,“當然,大殿下叫小的做什麽,小的肯定萬死不辭。”

“那倒不至於,我先問你一句,你心裏是不是還放不下三弟?”他問的很直接。

若溪一愣,臉色有些難看,咬著下唇緩慢的說著,“小的從來不敢癡心妄想,三殿下他……”衛承並不阻攔她的謊言,反而好笑的看著她繼續糾結,反問,“我可是記得從前老三對你嗬護尤佳啊。”

若溪氣息一滯,別過頭去,“三殿下他若是心裏真的有小的,小的此刻也不會在這兒給大殿下您添麻煩了。”

這一句才是心裏話吧。衛承挑起眼直視著她的雙眼,“他是我兄弟,我這個做大哥的自然是清楚他的脾氣秉性,老三風流慣了,全京城為他傷心難過的姑娘多的是,我也沒見他對哪個動過真心。”

若溪低垂的睫毛動了動,他說的是實情,就是要告訴她臣服在衛颯腳底下的女子多的是,大多都是被玩.弄膩了一丟,她隻能說是這些人當中的一個,沒什麽特殊的。這些她都懂的,也是原先自己心裏早就想清楚的事兒,隻是這會兒被衛承這麽當麵鑼對麵鼓的說了出來,忍不住還是有點難受。

“心裏放不下,等好了就回忘魂殿去吧。”衛承很隨意似的說。

若溪凝眉,看他,“出了弦月公主那檔子事兒,小的怕是回不去了。”要是衛颯當初信她此事也還有緩和,但是衛颯現在擺明了就是把她扔在一邊不管了,就算是她厚著臉皮肯回去,她肯,衛颯也未必肯。

“你要是想回去,我倒是可以給你想想辦法。但是……”他勾起細長的眉眼,眸子裏的沉靜是她未見過的另一麵,“你順利回到三弟身邊之後,想辦法將他和手下心腹的書信拿到手,然後交給我。”

“啊?”若溪驚愕的回視著他,“你要我背叛殿下?”

“這怎麽能說是你背叛他呢?”衛承口氣輕蔑,“到底是誰始亂終棄,任由你被人欺負而置之不理的?”若溪又說不出話來了,凝神聽著他的話,眼睛裏空空蕩蕩的好像神魂都遊走了一般。

“想想看,你回到忘魂殿,依舊可以和他朝夕相伴,弦月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擺設,一個異族,沒家身沒背景,是個公主倒是不假,可山高皇帝遠,她父王若真有本事讓她不受委屈,她也不會淪為和親的貢品。三弟性子輕浮,迎娶了弦月不過是王命,你隻要還在他身邊,就有的是機會。”

衛承瞧她這副德行,隻微微笑了笑,擺弄著那塊錦布,四四方方的錦布光滑如水,一端被若溪緊緊握在手中,他抻了抻另一端,“很多機會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你錯過了,就不會再來了。”

手上一空,那塊錦布已經到了衛承的手上,若溪怔怔的望著他,原本蒼白的臉色更加透明,連嘴唇都不可抑製的微微抖動。衛承並不著急聽她回答,她現在這個樣子倒讓他相信這個女人已經把他的勸告聽進去了。

沉默,靜謐,若溪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髒在腔子裏蹦蹦的跳著,太過安靜的環境讓這件屋子籠罩上無形的壓力。衛承說的很對,隻要她還留在衛颯的身邊,她就有希望,隻是他理解錯了,若溪心裏期待的希望,並不是和衛颯重新歡好,而是她隻要留在忘魂殿,三殿下陣營的核心地帶,她就有機會接觸到最直接的情報和信息,她有的,是親手摧毀衛家的希望。她曾想過要靠自己的力量,但是這皇宮裏的機關重重,眼線錯綜複雜又豈是她一個小女子能夠玩轉的了的?她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夥伴來合作,沒想到,衛承居然自己先開了口。

其實有一點衛承說的不對,弦月對她來說根本夠不上威脅,一是她無心和她爭搶什麽,二是……弦月和衛颯的婚事能不能順利完成還是個未知。

“大殿下有什麽辦法能夠讓我回去?”她收回空洞的眼神,重新看他,眼中多了幾分堅定。

衛承看在眼裏,露出微笑,怎麽看都有一種陰謀得逞的奸詐,把錦布放在手心上貼著她的臉頰上下慢慢的滑動,似乎是在輕柔的撫摸她一般。“辦法很好,就是會委屈你一下。”

委屈?若溪在心裏輕哼了一聲,她這輩子最大的委屈都受過了,還有什麽是要她懼怕的?她輕輕合了下眼,又睜開,“大殿下吩咐。”

“你我要聯手演上一場苦肉計,老三一向自負憐香惜玉,對自己的女人他還不會太絕情。”衛承手指一鬆,錦布從若溪的眼前滑落,冰涼涼的水樣的絲綢質地掃過她的睫毛,若溪卻連眼睛都沒炸一下。“當然,你也不用害怕,這個苦肉計並不會真的對你怎麽樣。”

若溪麻木的點了點頭。衛承拍了拍她的臉,很滿足的離去。

百裏之外,陵南的冰淩災患正鬧得緊,衛颯三天前到達這裏之後便馬不停蹄的開始籌劃準備救災的事宜,下午,隨行的幕僚過來告訴他,北邊的堤壩因為年久失修而禁不住大量冰淩的衝撞,已經開始鬆裂。

接到消息之後,衛颯帶著一隻小隊很快趕到了北麵堤壩。堤壩上的石塊不時的隨著冰淩的衝撞而掉落,壩身上麵已經有了明顯的裂痕,情況十分不妙。衛颯勒馬站在附近山頭上往下觀望,堤壩的下流分為東西兩側,一側是一排排村舍茅屋,另一邊則是大片的農田。大祁國的米糧輸送大多是要靠陵南地帶,因為這裏的地勢地貌十分適合作物的生長,而居住在這裏的人也是世代靠種地務農為生。

“此處住戶甚多,人員又較為分散,而且,之前咱們有人去做勸說,讓他們撤離,這些居民都不肯配合。而且,村中的裏正還帶人上了萬人書,請求殿下讓他們和這片世代為生的良田共存亡。”

“荒謬!”身後有別的幕僚發出反對的聲音,“這些土包子,眼光短淺,把幾分地看做了命根。”

衛颯看了那個憤憤不平的幕僚一眼,那幕僚識趣的閉了嘴。

農民的根本就是土地,要讓他們在自己的命和土地之間選擇的話,他們肯定會選擇後者,這點心理準備衛颯在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但是,他看了眼袁興手裏遞過來的萬言書,所謂萬言書也就是由人起草了個進言,然後再讓所有村民在大黃的紙張上每人按一個手印表示支持罷了。隻是,真的就因為這些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們的一時腦熱而讓他們和農田一起被冰淩吞沒麽?

這大概不是上位者應該做的選擇。衛颯抿著嘴,不說話,他看著近在眼前一般的冰淩大片的撞擊著,大顆大顆的白色氣泡在冰麵下起起伏伏。

“看現在的情況,隻能是開壩放水了。”幕僚袁興在他的身後,聲音十分低沉的說著。衛颯同樣也是神色凝重,袁興說的不錯,如果能夠搶在堤壩潰堤之前采取措施的話,損失還是可以減輕不少。這就涉及到了一個讓人難以抉擇的難題,保農田還是保村鎮。

袁興側目看了一眼沉思的衛颯,他英俊到幾乎邪魅的臉孔上寫著少有的嚴肅和沉思,顯然,他也在猶豫。許久,衛颯開啟薄唇,問道,“農田有多大?”他隻問了農田而沒有詢問人口,袁興心裏就已經猜到了八九。

袁興在心裏哀歎了一聲,如同每一位王者一樣,棄卒保車,人沒了可以再有,而農田沒了,大祁國每年就要損失多少的糧食。從大局出發,衛颯是知道怎麽做的,況且他們手裏還有這份“萬言書”,就算是陛下責備下來,他們也有憑證,隻當是聽從了百姓的意願而已。“屬下找附近的村民詢問過,此地共有良田百餘頃,作物多是稻米和黍米。”

“那邊是什麽?”他在馬上用皮鞭一指東南麵,那裏有一片並不起眼的地方,密密的種著一些樹木,他距離的較遠,有些看不清楚。

袁興叫來一個小兵問了幾句,然後回報,“那邊是此地一處富賈的茶園。”

“茶園?”衛颯笑了下,“這不是一般的富賈吧?一個園子大的看不到邊際麽?”區區一介商賈能在土壤如此肥沃的地帶開辟大麵積的茶園,並且占據已久,這種商人必然不是什麽良商。

袁興心領神會,眼前一亮,“殿下您是打算?”

“兵分三路,一路去支援前線,盡量鞏固堤壩延緩時間,第二路,去刨一條深溝把堤壩引流,另一端直通茶園。這第三路嘛。”衛颯勾起了一點嘴角,“去控製住那個富賈,以免他壞了事,耽誤時間。”

袁興欽佩的看了衛颯一眼,躬身行禮,然後退下。衛颯的兵行動能力很強,他的命令剛剛下達,他們就已經扛著鐵鍁鋤頭湧到了茶園周圍,開始大幹起來,果然不出衛颯的預料,他們這邊剛一動手,沒有多大的工夫就有人開始出來鬧事。為首的人袁興竟然還認得,在耳邊悄悄對著衛颯說道,“殿下,此人不是普通的商賈,而是大殿下豢養的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