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你是要今天給我答複還是想要再回去考慮一下?”白江說的很輕鬆,絲毫沒有意識到他所說的東西對於這個年輕人來說是多麽的重要。
“鍾涼葉從來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白管家你開出的條件讓我沒有辦法拒絕,告訴我,三殿下他想要我做什麽?”他沉沉開口,抬頭看他。
“好,痛快。”他類似女子般妖嬈的眼睛裏閃動著激賞的神色,這個年輕人,當斷則斷,是個有主見的家夥。
“以後自然會有人聯絡你具體事宜,今天我們言盡於此。”他站起身,伸出一隻手來,鍾涼葉猶豫了下,也抬起手掌和他的相擊,“啪啪啪。”三聲脆響,他們之間結下了不可言說的協議。
“等一下,白管家,我還有些事想要……”
“我知道,一切我都會替你安排好。事實上,伯母已經被我們接了出來,她現在很安全,你也可以隨時來看她或者等到你自己有能力的時候,把她帶走,我們都不會阻攔。”白江看著他笑,見鍾涼葉的臉色一分分的暗下去,他知道他在想什麽,“別用那種神情,二公子,這是我們的第二步計劃,如果你不接受剛剛的那件禮物,伯母會成為下一個棋子這點我承認。但是,我想你還不了解的是,為什麽你母親居住的那個鎮子上的人參會那麽奇缺?”
鍾涼葉眼中寒芒一閃,直視著他的雙眼,等著白江繼續說下去。
“是因為大殿下,他早已暗中派人收購了周遭所有村鎮的人參,想想多麽可笑,你居於人下獲得的巨款經過一圈又如數回到了他自己那裏。這個局,我不得不說,大殿下真的對你上心了。”
白江每說一分,鍾涼葉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他緊緊握住手中的木盒,仿佛那裏裝載的是他全部的性命。白江終於還是於心不忍,放緩了口氣,“放心吧,三殿下不是這種人,若他是如此處心積慮的人,我也不會一直跟隨在他的身邊。”
鍾涼葉心中一暖,點了點頭,神色稍霽。
白江邁出去幾步,又回來,在他耳邊輕聲,“隻是有一件事還需要你處理。”他駑了努嘴,朝對麵的屋子,“你該找個合適的機會,除掉身邊最近的眼線。二公子,不要因小失大。”
鍾涼葉低頭看著大理石鋪成的地麵,半晌無語,抓著木盒的手指因為緊張而泛出青白的顏色。
該做出決斷的,總要來,逃避不是辦法。他深吸一口氣,調整了心情,向他緩緩伸出一隻手,“見血封喉的毒藥,下次,請白管家想辦法幫我搞到手。”
白江眼神微動,拿得起放的下,這種男子,不成大事,實難從天命。
“好。你保重。”他抱了下拳,這種男人,是該受到他的敬佩的,殺伐決斷,立竿見影。但是,他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要他除掉朝夕相伴的美人,他的心裏……也該是滴血的吧?
然而……
步出了府門的白江回頭看著那四個閃著金光的大字。前程和親人的性命,這兩點就是鍾涼葉的罩門,他下對了賭注,對衛颯也可以有個交代,他忽然覺得今天的天氣很好。
白江走後,一直在房間裏單獨沉默到傍晚的鍾涼葉才緩緩走出房間,縈煙正在庭院裏等他,她的臉上始終掛著柔柔的暖暖的笑意,她看見他,什麽都不問,“餓了麽?”
作為一個女人,她隻要守在一個讓自己心動的男人身邊就好,就足夠,他要去殺伐,去闖蕩都是他的事,她需要做的,其實很簡單。縈煙攏了攏他散在背後的發絲,有些淩亂,原來幸福真的就那麽的簡單,原來她一直都過得太深沉,太攻於心計,太不像個女人。
鍾涼葉怔怔的看著她,陌生而僵硬的眼神讓縈煙也有些發愣,“涼葉?”她喚他。
伸出雙臂,輕輕的擁抱住這個一直在他身邊的女人,第一個填充了他孤寂無奈心情,目睹了他的困苦糾纏,和他一起經曆了監視與被監視的坎坷的人,應該是可以一起攜手走過一生的吧?
可惜的是她和他卻是站在對立的層麵上,連相遇和在一起都是生長在陰謀和算計之中。
她也伸手勾住他的肩背,縈煙很好奇,今天的鍾涼葉為什麽有些反常?但她並沒有多想,再精明的女人一旦陷入到愛情這兩個字裏的時候就會變得和白癡沒有任何區別。
徐徐的,鍾涼葉放開手,轉而牽起她的玉手,“去吃飯吧。”
她在他身邊,乖順的點頭。
入夜,縈煙和每天一樣要先和小紅單獨相處一會兒才會返回寢室。他們彼此心知肚明,這是在向那個人回報他今天的行動,包括他今天吃的什麽菜,喝的什麽茶,穿的什麽衣。他也不急,坐在燈下看書,等她。
小紅站在縈煙的身後,幫她卸掉頭上的玉釵,再次發問,“姑娘,這樣真的可以麽?”第四十四天,已經是第四十四天,她給她的消息仍舊是“今日如常。”
每天都用這四個字,能不能打發過青羊宮裏那群心思玲瓏的人。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但是冒著這種風險,是為什麽?小紅不懂,她看著銅鏡裏那個美得好似天仙的女人,難道,她真的像下人們一直說的那樣,愛上了鍾二公子?不會的,她和她一起經曆過許多人的府邸,眼見著她在不同的男人身下婉轉求.歡,她有的是辦法和手段,可以讓一個男人對她俯首帖耳,經過她的手毀掉的男人,她已經記不得了。
但是,這一次,她卻發現了縈煙的不尋常。
縈煙看著銅鏡裏的自己,鬢角的發絲有的已經泛出亞於黑色的黯淡,她輕輕的撫上額角,她知道自己的歲月已經在匆匆中度過,沒有人會永遠保留著讓人嫉妒的美貌。
“姑娘……”
縈煙淡淡一笑,反過來安慰她,“我很好,小紅,按照我說的去做。”
“可是姑娘……”她也有些擔心。
“就去這樣說。”縈煙回答的很斬釘截鐵,隨手挽了個發髻,因為一會兒就要入睡,所以很隨意。“就讓我過一段這樣的日子吧。”沒有心機陰謀的,隻是單純的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小紅哎了一聲,放棄了勸說。
換上寬大的睡袍,縈煙提著裙角站了起來,銅鏡裏如實的照出了她妖嬈的身子,她隨手擺了兩個舞姿,柔媚非常,這樣的身體,卻一直被自己當做生存的工具,真是可悲呢。她忽然笑了下,看了看對麵房間裏閃亮的燭火,嘴邊漾起溫暖的笑意,“快走吧,他還在等我。”
***
“他走了?”耳邊是咚咚的禮炮齊鳴的聲音,和那日送走衛烈的情形很是相似,若溪怔怔的坐在床上,耳膜裏充斥的都是和他離別的聲響。
沒有來看她,一次也沒有,更沒有差人來和自己遞個消息,一個字也沒留下,就這麽……走了?
若溪愣怔的望著窗外,外麵的陽光已經開始變暖,冬天已經快要過去。而她的心裏卻是那麽的冰冷,冰冷到好似躺在雪水裏,四肢百骸都那麽僵硬。衛承去送胞弟遠行了,今天在青羊宮裏陪她的是衛紫嫣和鍾無顏。
“是啊,三哥走了。我說你呀,這是一幅什麽表情?”衛紫嫣嘟起嘴來,點著她的額角,“我一個堂堂大祁國的公主和未來的駙馬在這兒陪著你這個小丫頭,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若溪回過神來,勉強讓自己的嘴角向上,“您說的對,小的賤命一條,能讓您和鍾大人陪著,簡直就是祖墳上冒了青煙,而且還是那種直上雲霄的青煙。”
衛紫嫣撲哧一聲笑出來,回頭看鍾無顏,“你看她,才剛好一點,這就開始貧嘴……”她的話忽然停了下來,因為在剛剛的轉頭之間,她看見了若溪臉上的神情。
“若溪。”她緩了口氣,沉穩的叫著她的名字,“你別這樣笑,這種笑一點都不適合你。心情不好的話,還是哭出來吧,這裏沒有別人,你想怎麽哭就怎麽哭。”
“我為什麽要哭?”若溪轉過臉來看她,保持著微笑的樣子,“能有兩位貴人和小的說話,小的歡喜的很。”
“有沒有人告訴你呢若溪?你是個很不會撒謊的人。”衛紫嫣托著腮幫子看她,眼神一錯不錯,“你喜歡三哥,對不對?”
若溪一慌,連手裏的被子也滑落了下來,“小的不敢亂想。”
“我從前還覺得你配不上我三哥,當然,我也不是說你現在就配得上,我隻是在看清楚那些人的嘴臉之後,覺得能有你這樣一個人喜歡三哥,在他身邊做他的眼睛和手,也是一件很好的事。”衛紫嫣停了下,推了她一把,“喂,本公主和你說事兒呢,你這麽瞧著人家幹嗎?”
“沒,沒什麽。”若溪被她推得直咧嘴,揉著自己的肩膀,輕輕的說,“就這會兒還覺得像個公主的樣兒。”
“嘿!你這小妮子,還反了你了!”衛紫嫣笑了起來,“得了,你自己在這兒歇著,我今兒還要去給父王請安,無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鍾無顏點了點頭,衛紫嫣開心的拉住他的袖子,一起起身,“我們走了,你自己好好歇著。”
若溪也笑,朝她擺了擺手,“公主慢走,鍾大人慢走。”
直到門口的簾子不響了,她才放下揮得僵硬的手臂,手才放下,心裏的酸楚就湧了上來,剛剛的倔強全部都被打垮,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