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醒的若溪心情大好,昨天晚上那場不快,似乎隻是生命當中的一次簡短的插曲,沒什麽好值得留戀,也沒什麽好值得難過,那些事與人的出現是偶然,是機遇,是巧合,對於她來說已經不再重要。因為她已經找到了心裏最想要的東西,有種已經有了守護的目標和對象,自然,這一切都變得卑微起來,連同前幾日為了那段感情而讓自己黯然神傷的難過都變得淺淡。
伸展了個懶腰,若溪打算從床上跳下來,不料,她的身邊有個東西,硬邦邦的攔住了她的去路,若溪低頭一看,隻能感歎自己這幾天是多麽的不走運,身邊睡著一個絕世美男,嘴邊還流著口水,“三殿下?”
若溪糊裏糊塗的琢磨著昨晚上的事,她大概昨晚是一直在外麵喝酒,然後清晨溜了回來之後便碰到了白江,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就睡了過去,再睜眼的時候,眼前就是這麽個情況。
“三殿下?醒醒。”若溪無奈的搖著身邊的那個人,衛颯白皙的皮膚上都被她掐出紅紅的印子,他的眼下有著濃重的黑色陰影,顯然是沒有休息好的緣故,若溪打量了他一會兒,心底原本堅實硬朗的土地似乎又柔軟了起來,別過頭去不去看他,若溪輕手輕腳的從他的身上跨過,驀地,便被他前襟裏露出的一點東西所吸引,那是一個嶄新的信封。
信封的話,若溪自然是不會太過深究,但是信封的末尾上蓋著的玉章卻不能讓她忽視,那飛鵬千裏振翅的圖案,隻屬於大祈國的王族,也就是說這封信很有可能是衛英給衛颯的私.密文件,那麽……這裏麵應該是怎麽樣的秘辛?會不會就是清早的時候衛颯被傳喚到宮裏的原因呢?
或許,這裏麵有讓她關心的東西也說不定。
不再多想,若溪直接伸出兩根指頭將信封捏了出來,再一用力,整個信封就被她輕輕巧巧的掏了出來,確定衛颯睡得很熟,她輕輕走到窗邊,連窗子都不敢開,借助縫隙中透過的日光,勉強將信件裏的內容看清,這一看,若溪才覺得遍體生寒。
床上的衛颯翻了個身,若溪慌亂的將信重新折好放了回去,手指無意之中碰到了衛颯的裸.露在外的脖頸上,冰冰涼涼的,若溪這才發覺剛剛在睡著的時候自己可是被被子結結實實的裹了起來,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的房間裏隻有那麽一條被子吧?難怪這個人被凍成這個樣子。
瞧著平日專橫跋扈的衛颯此刻像小可憐一樣凍得縮成一團,若溪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感動,“天底下,怎麽會有你這樣的笨蛋?”她輕輕的罵了聲,手指拂過他瘦削的下巴,尖尖的,仿佛能刺破她的肌膚一般的尖銳。
什麽時候,他竟然瘦削到了如此的地步?
是在為了信上所說到的事情吧?若溪靜靜的坐在窗邊,僅僅穿著一層單衣的她奇怪的並沒有覺得寒冷,她的心裏似乎正在有一把熊熊的火焰正在灼燒。
“令鷹王衛烈率本部親兵五千,北上邊關……殲其西涼之左翼……以鎮平安……”信上的字跡錯錯落落的冒了上來,若溪仔細思考一番,雖然這封信說的簡短,但是在字裏行間,她仍舊明白了個八九。
衛烈……衛芙蓉的父親,當今和大祈國國主衛英一字並肩的王爺之一,有著顯赫地位的老王爺,以其性情暴躁和直言不諱的耿直聞名。當年更是以一支萬人的隊伍將衛英從虎牢關的險地中解救出來,有著萬夫不當之勇,鷹王,這個讓若溪很是熟悉的名字,從小的時候,她就聽父王說起過,在大祈國的軍隊中有這樣一個了不起的將軍,那時候,父王說起他的時候滿眼的敬佩,印象裏,父王總是在感歎北冥就是缺少這樣能征善戰的大將。
沒想到,最後的最後,他的父王就是死在自己敬佩的將軍陣前。
五王逼宮,軍臨城下,那一夜的琉璃夜火燒得毀天滅地。若溪收起自己散亂的思緒,凝視著窗外高起的日頭,光禿的枝丫,亂飛的經鳥,眼前的情景映在瞳孔上,變作了一幅幅蕭條的南國冬景,抿緊嘴巴,柔軟的唇瓣被自己的牙齒咬出一道淺淺的痕跡,顯出她不安的心境來,驀地腦門上被一隻大手覆蓋,涼涼的,帶著讓人安心的感覺。
“受寒了麽?臉色那麽差?”衛颯不知何時已經起身,站到了她的身後,有些心疼的看著眼前這個嬌小的女子。她明明那麽瘦弱,明明那麽嬌小,卻似乎有著一顆無比強大的內心,和他以往見到過的女子都不盡相同。
她會撒嬌,會拍馬屁,會以笑顏對著每一個人,會毫不猶豫的反擊那些看她不順眼的人,也同樣會忍氣吞聲,做好一個下人的本分,但是他覺得她的身上就是有很多的與眾不同,即便是在她對著每個人微笑的時候,他也覺得那笑容美好的有些虛幻。
太美好的東西都不會是真實。
衛颯皺了皺眉,越想下去就越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子仿佛是一隻生出了翅膀的蝴蝶,即將要離他而去。這種感覺……讓他有些心痛。
從她的身後慢慢擁住她的腰肢,涼涼的感覺一下充盈了他的懷抱,男人的氣息從頭籠罩下來,若溪下意識的往相反的方向躲避,這個動作引起了衛颯很大的不滿,手上加緊了力道將她牢牢的箍進懷裏,“在想什麽?”
這個小女人,真是……竟然在他動情的時候給他跑神兒。
“沒想什麽。”若溪回答的淡淡的,轉過頭去不再看他貼的過於親近的笑臉。那笑容太過刺眼,好像要把她的靈魂都勾走了一般。
好像是單純的喜歡和凝視都已經不夠,他想要的是更多的,和她朝夕相對的相守,這種隻能觀望的態度讓他很是火大,有些強硬的扳過她的臉來,惡狠狠的,帶著懲罰性的吻落在她嬌嫩的唇瓣上,連同她未來得及呼出的嬌呼一起吞噬。
炙熱讓人窒息的親吻,耳鬢廝磨的柔情很快將這兩個人淹沒,她的唇,她的香甜,一切的一切,他都要收為己有。
第一次,若溪沒有推開他的身子,反而讓衛颯有些奇怪。漸漸停下來,他看著若溪喘息著的小臉,企圖在上麵找到蛛絲馬跡。
但是,若溪的表情極其淡定,盡管呼吸的很急促,但是她似乎有一顆坐懷不亂的心,抬起手擦了擦唇邊的口水,“殿下鬧夠了麽?”
衛颯被她的動作刺痛,這是……在嫌棄自己麽?臉色有些鬱悶,“我什麽時候和你鬧過?”
“從一開始不就是麽?”若溪冷冷的回答,“我不過就是個小宮女,實在當不起殿下的格外恩寵。”
“難道你以為一直以來我對你都不是認真的麽?”衛颯覺得自己忽然間很頭疼,一手托著額頭,一手撐在她的身邊,俯視著她,“若溪,你是不是沒睡醒?”
若溪一手拍開他的禁錮,“小的清醒的很。”
到底是誰和誰在鬧別扭啊,衛颯拉住她甩開自己的手,冰涼涼的,“若溪別鬧了,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耳邊似乎炸響了一個悶雷,他到底在知不知道這句話的分量有多重?若溪回過頭冷眼瞧他,“小的並沒有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打算。三殿下您尊貴榮華,天皇貴胄,小的就是個卑微的雜役在這偌大的皇宮裏就是一隻阿貓阿狗也比小的來得尊貴,這等卑賤的身份,殿下難道不覺得和小的在一起簡直就是對您的辱沒麽?”她這番話說得連消帶打,一口氣說得幹淨利落,絲毫沒有給衛颯一點點的插嘴的機會,等到她說到後來,衛颯也根本不想再打斷她的話,隻是他本來很英俊,很能迷惑美人心的邪魅臉孔已經被這個小女子氣得發青,隨著若溪說得越多而越發難看。
原來在她的心裏他就是這樣的一個注重門第,注重出身背景的皇親國戚!原來他對她所有的彎腰折膝,所有的包容和體貼都不過是一場演得太過逼真的戲罷了!那麽,這樣的他和市井上的那些到處尋開心的花心公子,浪.蕩紈絝子弟又有何不同?原來他在她的眼中便是這樣一種狼狽的所在!
若溪說完這些,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她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多重的分量,更知道眼前這個人鐵青的臉色預示著什麽,但她又似乎什麽都不怕一般隻是靜靜的,斜睨著他。
也許就是這種冷淡的,淡漠如同陌路,甚至有些仇視的目光才讓衛颯真正氣惱,明明他們兩個已經是有過肌膚之親,有過魚水之歡的情侶。卻為什麽要用這樣的眼神相向?
衛颯一錯不錯的看著她,似乎要從她的臉上,身上盯出一個洞來,語調也低沉了下去,“白若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若溪立馬回答,“我很清楚自己在做的事。”
“我懂了。”衛颯忽然轉身,撤回自己架在她上空的胳膊,一點停留也沒有,他的人已經翩然離去。潔白如月的玉色華袍在空氣中畫出美麗的近乎完美的弧線,清冷冷的,泛著白光的光線宛如一把世上最鋒利的刀劍割出的傷痕,深深的刻在若溪的瞳孔上。
他說他懂了……
身邊忽然沒了他的氣息,沒了那隻大手橫架在頭頂的籠罩,那方天空恍惚馬上空洞了起來,沒有了重心般的缺少保護,心底泛起的涼氣一點點擴大,再擴大,終於變作一團碩大的冷氣團將若溪緊緊包裹,她慢慢蹲下身,將上半身抱緊,纖細的胳膊仿佛馬上就要抵擋不住狂亂的內心。
他會懂她此刻的糾結和勉強麽?他會懂她心中的愛與仇恨麽?他會懂她十幾年都被自己禁錮在一座牢房裏的悲涼麽?
他不懂,他不懂……
若溪搖了搖頭,卻發現順著臉頰甩落的不禁有那股揮之不去的悲傷更多的是冰冷的,苦澀的淚水。剛剛自己說的話又有幾分是真呢?若溪這樣自己問自己,原本隻是打算為了和衛颯拉開距離的托詞似乎也正是迎合了她與他之間的實際,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麽?他能做的,又是什麽?
是什麽?作為大祈國的堂堂三殿下,衛颯做的,大概隻是頂著聖旨和那個嬌弱的弦月公主成婚吧?反正隻是政治的需要,對他那樣的人來說,多個王妃無非就是多了個女人罷了吧?
為什麽,明明知道自己剛剛是在撒謊卻真的哭了起來?為什麽現在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不要流淚,淚水卻流個不停?難道真的是因為太過投入而陷在自己編造的故事裏了麽?
若溪靜靜的,一個人就這樣坐到天色完全暗黑了下來,許久未動的她勉強挪動著自己酸麻的腿,往外走。這個時候,沒有什麽比喝酒更讓人能夠放鬆下來的了,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