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中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衛承近來已經忙到不能停歇下來片刻,他不過才在宮中停留的時間長了一些,就聽見外麵有人吵吵鬧鬧的,詢問了手下人才知道,是一部分忘魂殿裏的下人們在私底下攛掇大家散夥,到別的宮殿之中當差去。他凝眉沉思片刻,揮手叫來福伯,“真是雞飛蛋打,亂成了一鍋粥。”他揣著雙手在地上來來回回的走著,福伯在一旁看不過眼,“殿下若是覺得心裏頭煩悶的很,不如去馥園裏看看,老奴聽人說那裏邊的梔子花都開了一半,香氣撲人麵啊。”

衛承的眉心漸漸鬆散開來,笑了下,“福伯你說的不錯,這倒是個好主意。馥園裏的梔子花,去年開的時候就沒有看到。走,一起去瞧瞧。”福伯在他的身後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誰人都說這個皇宮之中,三皇子是狡猾多段的一個,大皇子是最忠厚老實的一個。可如今看來,哪個才是狡詐,哪個才是忠厚,一眼便見分曉。

“福伯,你愣著做什麽?帶上點茶葉和開水,隨我來。”他這些天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雖然在衛英麵前他總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似乎特別為了這個弟弟的病情而感到憂心。隻是,在沒有外人在的時候,這個年輕的皇子終於還是流露出來一點年輕人的樣子,將這股來自於內心的喜悅表達在了臉上。

這才是一個正常人的思維邏輯。

他趕緊跟上,轉身出去準備茶點,“哦,對了,殿下,老奴還有一個消息要向你稟告。”

“說,什麽?”衛承心情很好。

“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昨日裏聽說,鍾二公子家的那位夫人病歿了。”一個人的生死在福伯的嘴裏說來輕描淡寫的,沒什麽特別的悲喜。

衛承聽來也不過是燉了一頓,稍稍露出來點可惜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出來是曾經和那個女子歡好過多少次的樣子,似乎也隻是眼見了一個路人的生死而已的清冷,“女人太過癡情,總是不好。”

縈煙後來的不乖順,不聽話,讓他很是頭疼,他本是要派去一個探子做自己的內測,結果,這個本來是別人的刺的東西竟然反過來成了他的刺。

這怎麽可能讓她不氣惱?

撫了撫袖子,打了個哈欠,“走吧,一會兒日頭就毒了,梔子花也開的蔫了,不好看。”福伯點頭稱是,跟著他走了。同時,他不著痕跡的將茶壺轉了個身,放在桌案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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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光芒萬丈的太陽升到了中天,室內卻有蘭香,一世靜好。

床幃之內兩人你我相依,說不盡的濃濃燕語,道不完的款款深情。鴛鴦交疊,一副郎情妾意。

陽光迷蒙住了若溪的眼睛,她微微眯了起來,露出來小貓一樣的笑容,她的身體因為有了玄參的吊命而好轉了許多,衛颯今天的衣服也是她親手換的。心裏頭覺得舒暢多了。

笑笑不忍心打擾這一時的美好,在屋外徘徊,若溪看見她落在地上的影子,笑了笑,“殿下,你看笑笑那妮子還是這幅樣子,竟是舍不得進來叫我。”她將衛颯放平,蓋好薄衾。走過去打開了房門,“你再來回轉,不怕頭暈?”

笑笑吐了吐舌頭,“好王妃,是有人要來看您。”

“哪個?”她將耳後的碎發梳攏了下,這個舉動讓她更加的嫵媚動人,更加的女人了起來。

“就是……嗯,公主和駙馬。”她為難的說,笑笑很靈通,她知道這個公主和駙馬與若溪的關係非比尋常。所以才會如此的躊躇和憂鬱。

若溪笑了笑,“人呢?”

“在……在外麵。”

“人家是公主和駙馬,怎麽能讓人家在外麵等候?真不知禮數。”她輕輕的責怪了下她,笑笑假裝沒聽見。“奴婢這就去請。”

其實哪裏還需要她去請,他們的交談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就聽見門口的石板路上有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那個腳步的節奏讓若溪似乎回到了一個較為遙遠的年代。

那是一個隻有歡樂,隻有鮮花和喜悅的年代。

當然,也就沒有衛颯。

她抬眼沒看見逆光之中走來一個長身玉立的男人,那男人的麵容清秀俊朗,如一朵從山穀中剛剛采下的蘭花,靜如處子,俊如清蘭,這八個字用來形容他真的是再恰當不過了。人是舊人,隻是,眼前的時光卻不再是往昔。

若溪看著他那雙閉得緊緊的眼睛,微微動了動身子,“駙馬。”這兩個字,好似費勁了全力讓她說的心裏一陣灑脫。

那個紫衣的男人,在她的麵前停下,點了點頭,“鍾無顏給王妃問安。”他的臂彎裏,依舊是一隻美人的胳膊,而胳膊的主人正是就不見麵的衛紫嫣。

若溪抬眼看見了她,隨即一愣,柔柔一笑,“公主這些日子倒是憔悴了許多。”

衛紫嫣似乎也笑了下,不過卻並不怎麽熱情,也沒有了過去的那股子奔放和豪邁的勁頭。如果是從前的話,若溪一定要想一想,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兒,不過,現在的她,已經沒什麽所謂了。

她和他過得好不好,過得怎麽樣,那不過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與她毫無幹係。

鍾無顏的手輕輕一動,修長的手指在陽光下看起來,如玉,似水。

衛紫嫣已經把自己的手臂鬆開,“夫君且和王妃慢慢聊。我去看看哥哥。”她轉身,帶著宮女小桃就走了。若溪愣了一下,印象裏這個公主大人可是一個寸步都不會離開鍾無顏的女人啊。

看來沒有人是一成不變的,人的心,總是最動蕩不安的所在。

衛颯躺在床上,也似乎是在聆聽這一場的對話。

聽見在場還有第三個人的聲音,笑笑看了眼若溪,若溪會意,“笑笑,去給公主泡茶。”這樣一來,這殿之中就隻剩下了若溪和鍾無顏兩個人。

於是,這殿宇之中,開始靜謐。

鍾無顏的喉頭一動,向前走了一步,沒有說話,隻是伸出了手,摸到若溪的麵上。

“你的臉上,帶了麵具。”他說的麵無表情,若溪微微一驚,隨即向後撤了一步,“這皇宮之中,誰人沒有麵具?”

鍾無顏並沒有放過她的打算,反而更加向前,讓她看著他。“我認得你。我終於想起來,你的聲音,你的習慣……”剛剛還平靜無波的麵容在這一刻被忽然的打碎,如同一顆被碎裂成無數片的水滴,晶瑩的讓人心疼。

若溪甚至覺得他的五官都開始扭曲了起來,似乎是在壓抑著什麽巨大的悲痛和痛苦。

聲音開始顫抖,他用盡了全力,才讓那兩個字吐出了唇瓣,“嫣兒,是不是你。”他刻意壓低了的聲音讓人聽起來才覺得有了一絲的神秘和壓迫感。

若溪眉梢一動,她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似乎是在他的臉上打量出另一個人的影子來。

“駙馬。”

“不,你從來不會這樣叫我。嫣兒,我知道這麵具之下,就是你。”他的手指再一次留戀上她的皮膚,麵容上帶起來了一絲的愛惜和愛戀。

“啪!”若溪揮手打掉了他放在自己臉頰上的手掌,“鍾大公子,請你不要再胡言亂語了。”

“不!不管你怎麽說,你都是她,我可以用性命去擔保!”鍾無顏開始焦躁的吼叫了起來,白皙的皮膚上都泛出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若溪看著這樣的一個他,忽而笑了,“鍾大公子,我隻能告訴你,無論我是誰,或者不是誰,目前,我隻是白若溪,是這大祁國昏迷不醒的三皇子衛颯的王妃,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若溪一雙眼眸炯炯有神,似乎是要拚盡全力的讓自己相信什麽。不過,這一招果然管用,鍾無顏放在她臉頰旁邊的手忽然僵硬的停頓住,堪堪才落下來,死一條斷了線的風箏。

她說,她不過是那個人的王妃而已。

“白若溪……三王妃……嫣兒,這就是你想要的,這就是你藏匿起來這些年的目的麽?”他的聲音忽然降了下去,很低很低,低的似乎要讓人喘不過氣來。

“衛颯他現在就是一個活死人,這我已經知道了,”鍾無顏輕輕地勾起了唇角,“滅了自己王國的人,已經奄奄一息,難道我們不該舉杯相慶麽?”他的臉上帶著苦澀的笑,卻無可奈何。

若溪看著他,這個人一雙眼睛看不見了,卻似乎比什麽人都心裏明白的很。那樣尖銳的詰問,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聽見…………

“公主殿下……”窗外,有人輕聲詢問,讓人心頭一動,“大殿下去了馥園賞花,青羊宮裏已經空了。”小桃急匆匆的從外麵奔了回來,告訴給衛紫嫣這個消息。

衛紫嫣擺了擺手,沒有轉過身來,她一張臉上慘白慘白,已經褪去了顏色和光澤,本就憔悴的容貌加上這樣一幅神情,讓人不由得開始心疼。然而她自己卻好似渾然不覺。

小桃退到一旁,她擔憂的看著衛紫嫣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嚴重的懷疑她是不是會隨時的倒下去。

那裏麵的人說的什麽,衛紫嫣聽得清清楚楚。

她果然是和鍾無顏相識的,在她和他的相識之前,他們就已經相識,相知,相愛,也許還活著已經死定了終身,也說不定。

她緊緊咬著下唇,似乎是在考慮著要不要去將這個消息,告訴給更需要的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