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品隨著寶焰跟在她們二人的身後,繞過了鬱鬱蔥蔥的花園便走到了一處所在,她的背影在這重疊的花影之間看來,甚是婷婷嫋嫋,又似乎夾雜著一絲的孤寂。大概這宮中的女子大多都是不如意的過著生活的吧,胡品這樣想著,便隨著她們已經走進了一處殿宇之前。

這座殿宇又四方八角,十六處宮簷之下,掛著三十二盞風鈴,陡峭的飛起的宮簷之上,蹲坐著六十四銅雕,屋簷的頂部是四方神獸,鎮守宮宇,好不威嚴雄壯。

這形容神威的殿宇中央高高的懸掛起一個匾額,上麵有鐵畫銀鉤的三個大字。

上書著,“忘魂殿”。筆筆驚心,似乎是在訴說著什麽驚心動魄的過去,又像是在期待著什麽別有洞天的未來。

胡品因為身份的低微,不敢在大殿之前過長時間的抬著頭去打量四周,在看了周遭一圈之後,他就立馬和別的侍從一樣,低著頭,彎著腰,大氣也不敢多出一口,生怕驚擾了此處的尊貴之氣。

若溪在笑笑的陪伴之下,來到大殿之中,四周的仆從見到她歸來都下跪行禮,若溪微微抬手,讓周人免禮平身,一舉一動之間,頗有王者風範和威儀。

“既是來了,就量了尺寸吧,若不然,今日你不能量好了尺寸,那可不好交代。”有外麵的穿堂風從她的麵前拂過,帶出一陣清幽的芬芳,胡品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個高高在上的王妃是在和自己說話,頓了半晌沒有回答,寶焰過來拍了拍他,小聲地提點,“王妃和你說話呢。”

胡品趕緊趴在地上磕頭,“是,王妃。”

若溪噙了一絲笑意,“殿下不在,何必拘禮,上前來吧。”

胡品又趕緊道謝,才戰戰兢兢地起身過來,打開了隨身攜帶的小箱子,剛要上前,就被寶焰攔住,“等一下,這箱子要檢查。”

若溪不解的看了寶焰一眼,寶焰解釋道,“是殿下特意吩咐的,現在時段特殊,王妃的安危,小的不能馬虎。”

胡品規規矩矩的將小箱子遞了過去,低著頭等著寶焰檢查完畢,箱子裏不多不少擺放著一疊軟牛皮做的尺子,畫衣服尺碼用的石粉塊子,有一把塗得滿身精黃顏色的直木頭尺子,另有大中小三種型號的剪刀,橫刀,針及各色的絲線也都擺放的整整齊齊,都是些做活兒用的活計。寶焰檢查的仔細,然後才讓胡品過去,給若溪量身。

胡品在一眾人的監視之下,終於量好了若溪的尺寸,一一用石粉塊子記錄在了布料上,又詳細詢問了若溪喜歡的花色和顏色,若溪微微一愣,笑笑已經搖了搖頭,“王妃素來不喜歡什麽花裏胡哨的緞麵,你撿著些素雅的樣式做就是了。”

胡品剛要回答是,就被若溪攔住,“不,這一次,要有一件做的華麗端莊些的。”她端起案上放的茶杯,輕輕的啜飲了兩口,頓時茶香滿室。

“要做的喜慶,卻不要用正八經兒的大紅色。”若溪補充道。

胡品低頭想了一會兒才逗著膽子問,“王妃是要去參加婚宴還是壽宴。小的好給您敲定花樣。”

若溪輕輕的問,“這有什麽不同麽?”

“王妃您有所不知,這出席不一樣的場合所穿的花式都要有講究,比如如果您要參加壽宴,且壽星是男子,就要著鬆竹,仙鶴,翠柏。若是壽星是女子的話,就要著牡丹,梅花之類,以表喜慶和延年之意。”

“真想不到,一個花樣還有這麽多的講究,”若溪看了一眼同樣聽得一愣一愣的笑笑,又將視線放在了地上的胡品的身上,用一種極其淺淡的語氣說道,“那,如果本宮參加的是殿下的婚宴,又該穿什麽花樣兒才合襯呢?”

這……這個問題讓寶焰都有些感到難過,她的新路透應該是很難過的吧?可是她卻沒有露出一丁半點的憂傷的模樣來,反而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竟帶著一點笑容。

如此的隱忍和虛偽,已經不像似乎從前他所認識的那個一起在廚房裏嘻嘻哈哈的若溪姐了。

胡品冷汗如雨下,他知道自己問到了不該問的東西,更加謹小慎微起來,猶豫了半晌,才說,“王妃出息婚宴,宜著牡丹,芍藥,金絲盞,鳳鳶花等喜慶之花。”

“牡丹從來都是帝王家的象征,芍藥我這個年紀大概還襯不起來,那兩種花本宮見都沒有見過。”若溪笑了下,自己撐起一隻手來來回回的撫摸著自己的額頭,“不如,就用百合吧。”

“用梅紅色的百合,花要並蒂,你明白麽?”若溪看了看寶焰,但話確實是對著胡品說的。

胡品趕緊刻了一個頭,“是,小的明白了。”

若溪折騰了半天,就覺得身上有些乏累,招了招手,便讓寶焰先領著胡品下去了。

笑笑看他們走遠,才不明白的問,“芍藥花多好看呐,可不是比百合強多了?”

若溪勾了勾唇角,笑笑見她這幅神色,接著又問,“王妃,您該不會是想要……想要祝福那個弦樂公主和殿下百年好合吧?”

“你這麽說,倒也對。”若溪含笑點頭,放下手中的茶盞,“在心胸豁達的眼中看來,我這身衣服是要祝福新人百年好合,但是在別有用心的人的眼中看來,我這樣做,無非是在向弦樂公主宣戰,表明能夠和殿下百年好合的人隻有我一個。關鍵,就要看那個公主和她身邊的人都是怎麽想的了。”

若溪的一番話說完,茶杯裏的茶水已經見了底,她把杯子往案上一放,“殿下要晚些回來,你現在先去將白管家請來。讓他也做身兒衣裳吧。”

笑笑歎了口氣,“王妃,你可真是個大好人。”

功夫不大,若溪就看到了一身白衣的白江,他許久沒有來拜會過她,今天來了也沒有帶出任何的奇異的神情,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給若溪行了君臣大禮,“白江拜見王妃。”

“是側王妃。”若溪含笑道,“白管家快請起來吧。”白江站了起來,若溪又對著笑笑說,“去讓胡品也給你量身衣裳來,還有寶焰的,順便連同凝香一起。你們先去,要不一會兒胡裁縫可要走了。”笑笑歡天喜地的哎了一聲,就跑了出去,出去的時候還嘰嘰喳喳的叫上了寶焰。兩個人都有說有笑的走了。

殿中,隻剩下白江和若溪兩個。

白江看著若溪一會兒笑了起來,兩隻胳膊交疊起來放在胸前,“喂,我說,你這個王妃做的還真是有木有樣的啊。”

若溪勾唇淺笑,自己也很無奈的聳了聳肩膀,“沒辦法,這麵具戴的久了,還真是要摘不下來了。”

白江眯了下眼睛,“那你打算就這麽一直戴著了?”

“我叫你來,就是要你幫我。幫我把它摘下來。”若溪抬眼看他,神色很是鄭重。

白江被勾起了性質來,問,“你打算如何摘?”

“初八,是衛颯和弦月的大婚之日,那一天賓朋林立,忘魂殿裏或許就是十分的熱鬧或者,雜亂,你到時候該是負責崗哨和換崗的安排的吧?找一個合適的時間,我溜出忘魂殿去,即可。”

“然後呢?”白江又問。

“然後?逃出了這個皇宮隻是第一步吧?你不見了,衛颯肯定會發瘋般的尋找你的下落,你又能躲到哪裏去?”白江皺了眉頭,說。

“走一步,是一步,不破不立,若是我再這麽呆下去的話,要麽,我會瘋掉,要麽,我就不會再是我自己。就會徹徹底底的心甘情願的做這個側王妃,做這個白若溪。”若溪的語氣裏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和果敢。“白江,人的慣性是很可怕的東西,如果我真的習慣了這裏的話,那麽白川一心想要做的事情,就再也沒有做成的日子了。不是我高估了自己,而是我在這裏的話,他要讓大祁國覆滅,總歸是要多費些周章,總歸是要多顧及一些的。”

白江換了個姿勢靠著廊柱,說,“白川還不至於要靠一個女孩子的犧牲來成全。”

“是,白川他的確不需要,我知道,就算是沒有我這顆棋子在,白川和你也總是可以成事的。”若溪似有意又似乎是無心的說出這一句話來,讓白江有些錯愕。不過還沒有等他細細的品味過其中的滋味來的時候。

若溪就接著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可是,白江啊,我總歸也是一個女子,在這個時候,嫉妒一下,生氣一下也是難免的,所以,我與公與私,都很想做一件事情。你猜是什麽?”

她說這話,語氣也不自覺的陰狠了起來。

“你不會是在打弦月的主意吧?”

“說對了,的確是弦月。”若溪輕輕的笑了起來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溢出來的淚水,似笑非笑的表情還停留在麵上,讓她看起來很是淒楚,“既然我不能得到的人,就這麽平白的放了手,送給她一個人享用,我這心裏頭,總是有些不舒坦的。”若溪撫摸上自己的胸口,輕輕的說。

“那你想讓我為你做什麽。”

“很簡單啊,為我準備一包見血封喉的毒藥吧。”若溪沉聲說,麵上似乎還帶著那笑意。

白江看得心裏一冷,“你要毒死弦月公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