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天色已經這麽晚了,卻仍舊有一處院子裏燈火輝煌,卻不是什麽喜事。

還可以說的上是讓全府上下都開始位置忐忑的一件不吉利的事情。

縈煙姑娘在沉珂了月餘之後,病是忽然變得嚴重了起來,在著一天的晚上,用過晚膳之後,忽然心神憔悴了一般的沉睡不醒。

忙忙碌碌的人在縈煙的閨閣之中來來回回的打著轉兒似乎是怕了別人說上一句自己怠慢的話來。任憑那些苦澀的藥水一杯杯灌水,那床榻上的佳人卻仍舊沒有一絲一毫將要蘇醒過來的跡象。惹得周遭的仆眾們個個垂頭耷腦的毫無精神。都知道縈煙姑娘最近身體欠佳,似乎是病的重了些,可誰也沒有想到她那麽年輕的身子竟然在這短短的幾十日的光景之中,病倒如此地步。

佳人的麵色紙般蒼白,唇上也沒有了往常那樣的嫣紅誘人的色澤,讓人看了她的萎頓的模樣不由得想到了一簇原本開的極好的花兒,在風雨的吹折之下,風雨凋零了些許的韶華。

她那樣一動不動的躺在那兒,恍如已經失去了生命的風箏,沒有了絲線的指引,連往哪裏去,都未可知。她的床榻之側,是那個青衣男子,皂角罩頭,風姿翩然。也是玉樹風華,與床上的病西施可以算得上是一對天造地設的佳人伉儷。

隻可惜,伉儷卻並不情深。他隻是坐在她的床榻旁邊,默默地,不發一語,冷眼看著手下人在奔波忙碌,他是這間宅子的主人,也是那個想著在朝野之中有著不小名頭的鍾二公子,鍾涼葉。

鍾二公子,以心機深重而著稱,在朝中短短一年不到的光景,竟然已經獨獨的攔住了鹽道的過往和管卡的指令。

不得不說,鍾覃的這個義子,收的實在是太好了,且看那鍾覃老頭兒在朝上的傲慢的神態便知道,他如今可算得上是風生水起了。的確,鍾覃是有這個資曆在朝廷上傲慢的,按道理來說,鍾覃本事再大也不過是個降臣,他是在大祁國滅掉北冥的那一年,倒戈相向的北冥丞相,像他這樣的一人同為兩朝元老,兩朝宰相的人,也實在是少見,更何況這位鍾覃丞相還不僅僅是兩邊的丞相這麽簡單的事情,而是……兩個互相敵對的國家的丞相!這就更加了不得,先不說他這個人的主掌朝廷的本事如何,單說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這等投機倒把的本事就已經能夠讓多少人汗顏無地。

至少,若是歡樂別人,像這樣背叛了古國家園之後,而且還在親眼目睹了故國的慘狀之後還能這麽氣定神閑的在帝國的皇宮裏悠哉悠哉的做著宰相,繼續錦衣玉食的生活著的人,實在是厚顏無恥的讓人不知道如何去描述了好。

但,這就是事實,如今的鍾覃,早已經不能同日而語,比起來當初他在北冥的高貴的身份來說,顯然,大祁國能夠給的他的東西,更多。

他自己的手中,獨攬著官商兩處的各種渠道,也就是說,若是有人想要向上爬,做個高管的話,是無論如何也要經過他的這道坎兒的。經手三分肥,他到了手的東西,他怎麽可能讓人家白白的做了個大官兒去,少不得要那人多進貢些金銀珠寶,奇珍異寶之物,若是有人因為辦事不力而觸怒了龍顏的話,他還能在中間從中斡旋,給他說好話,講人情,讓死罪變成活罪,活罪變成無罪,無罪的也許還能說成是有功之臣。

不得不說,這些年來,日漸老邁的大祁國的國主,衛英,已經開始出現了不管不問的情況,任憑這些手下人來回亂躥,徇私舞弊的事件常有發生,原先這些事都已經被衛英交托給了玉夫人來處理,但是想到她一個婦道人家,畢竟是沒有什麽膽氣和魄力,幾次的本來應該是雷霆重壓的措施也沒有醞釀得當,反而是因為鍾覃在中間搗亂,插話的緣故,讓黑白反而顛倒,好人蒙冤,壞人倒是逍遙法外。

如此一來,本來是雷霆手段的玉夫人的做法,反倒成了讓鍾覃更加顯山露水的輔助工具,讓那些翻了官司卻還在心存僥幸的人們明確了方向,紛紛倒向鍾覃的那一邊去了。

久而久之,玉夫人也懼怕衛英責罰她辦事不力,而漸漸忽略了查處要犯這樣的一道聖旨。

再如今,鍾覃的長子鍾無顏更是在在北冥破滅之後,跟隨著父親到了大祁國的皇宮之中的時候,就被衛英唯一的公主衛紫嫣一眼看中,這些年來一隻如影隨形,兩人形影不離,更是在前些日子,在衛英的親手的祝福之下,將自己的唯一的女兒嫁給了那個瞎了眼的鍾無顏。

本來鍾覃應該是最幸福的一個人,他的官圖一片坦蕩,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已經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享受著無上的榮耀和榮寵,但是,偏偏就讓他有了一個瞎了眼的兒子!那個長子,也就是鍾覃的親生兒子,竟然是個雙目失明的瞎子,這點讓大祁國的臣子們都感到很是差異,還曾經有想要巴結鍾覃的官員們提議為鍾無顏公子請來最好的大夫進行診治,但都被鍾覃一一謝絕。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早就將北冥國裏最好的大夫全都請過來給鍾無顏看過,診治過了。

但是就算是那些神醫們再神,也得讓人家有眼睛可治才行。偏偏這位鍾無顏公子就是沒有眼睛的那種病人!他的一對眼睛似乎是被人生生的挖去的,隻剩下兩個空洞,看起來,形容甚是恐怖猙獰!

然而那些知道了鍾無顏病情的大夫們,更是在一夜之間全部在北冥的土地上,完完全全的消失掉,似乎像是憑空從半空中消失了一樣。再也找不到人。

顯而易見,他們已經被鍾覃滅了口,因為那鍾無顏的病情實在是太過詭異,而不能為外人道也。若是真的宣揚出去,少不得要引來太多的追問和不必要的問題。

也或許,是當事人,根本就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他忽然一夜失明的緣故。

坐在美人的床榻上,鍾涼葉的思緒幾經反轉,他看著那個安靜的躺在床上的女子,冰冷冷的容顏和沒有了一點溫度的皮膚,他竟然開始沒來由的感到一股心痛。

如此,便到了早上。

請來了全京城最好的大夫,隻差連皇宮之中的禦醫們請來了,還是對縈煙姑娘的病情束手無策,一個一個的大夫噤若寒蟬在她的房間外麵研究著如何去讓縈煙姑娘先醒過來再說,但卻好似是根本沒有什麽有效的辦法。

其實他們的心中都有著一個疑慮,卻是不敢直言不諱的說出來,他們都隱隱約約的覺得這個縈煙姑娘的體內似乎是有了什麽潛伏了已久的毒素正在一點點的,慢慢的侵蝕著她的生命和身體內部的所有能力!顯而易見的,這府中,有人要縈煙姑娘的命!可是這話,他們誰也不能說,誰也不敢說,除非是他自己活到頭兒了,活膩味了。

鍾涼葉一直冷著臉,沉著臉,坐在她的身側,這個和自己有過無數次的耳鬢廝磨的女子,如今終於走到了油盡燈枯的這一步,她快要死了,他知道。

後悔麽?鍾涼葉,他在自己的心裏這樣自問,卻得不到一個否定的答案。他忽然在這一刻很沒骨氣的覺得自己的內心遠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堅強,他開始恐懼,開始恐慌,如同小時侯的時候自己被親生父母丟棄在馬路上的時候那樣一般的恐慌和無助。他忽然很害怕身邊的這個女人會忽然沒了呼吸,會忽然停了心跳。會忽然,離他而去。

他死死的咬住自己的腮骨,發出咯嘣咯嘣的聲音,那些身邊的醫生們更是驚恐萬狀,恨不能用上畢生所學,來為這個女子來延續生命。

床上的女子忽然動了一下,原本是拉著她的手的鍾涼葉渾身一抖,湊了過去,他長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癟了許久,隻是淡淡的喚了一聲,“煙兒。”

女子似乎是笑了下,盡力的動了動手指頭,卻還是沒有一點力氣,那上麵纏繞的似乎都是滿心的不舍和留戀嗎,但似乎沒有辦法真的留住什麽。

什麽也得不到!就如同她此刻這個身邊的男人的心,她就從來沒有看清楚明白過,他在想什麽,她從來都不知道,他不會和她說一句半句,而她,罔顧自己有冰雪聰明的頭腦,卻也是不知道,他的心裏的一絲想法。

到了如今,他和她之間,終於是不用再來回的猜測了,再也不用去揣測他的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再也不用去看他的臉色了。

縈煙感到了一陣久違的放鬆,什麽家,什麽國!什麽雙重身份,那些讓她中壓到喘不過氣來的東西,統統都該被丟到腦後免去了!她已經走到了人生道路的盡頭,該是好好的喘一口氣了。

可是……她卻真的不想,不想就這樣放開手,永遠的離開這個讓她魂牽夢繞的男子……

“涼葉……”幽幽的呼喚,輕而淺的從她的唇裏溢了出來,似最後的道別。讓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