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兒。”那一聲花環如同歎息般從他的唇裏溢了出來。因為摻雜了太多的不可言說的感情而變得錯綜複雜,耐人尋味。白川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個正憤怒的看著自己的女子。
她已經從一個少女出落成了一個少婦。縱然此刻他的心裏有許多的話想要和她說,卻已經不知道要如何的說起。
又或許,她和他之間已經無話可說。
想來她一定是恨著自己了吧?白川的嘴角發出不可言說的笑意,卻是那麽的無奈和冰冷,她和他之間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可能去恢複到曾經的那些美好又青澀的年紀和時光。
沒錯,她已經變作了別的男人的側王妃,他那樣珍之如寶,嗬護倍加的,終究成為了別的男人擁在懷裏的軟玉溫香。她的一顰一笑,從此以後都不再是對著他一人!
一瞬間,一陣錯落的失落感和嚴重的失望之情,從他那對冰冷的眸子裏閃現,流淌。如同一船不下心灑落的銀灰。
能夠讓人心生憐憫。
是的,他實際上是一個可憐的男人!
自己一手撫養長大的,早就當成了自己的東西的一個孩子,竟然已經變作了他人婦,而且,現在,就在他的眼前,她還在用那樣讓人心疼的眼神望著自己,裏麵滿是無言的指責。
白川微微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要去躲避她的眼睛,也或許是下意識裏,他仍舊不想看到她不開心的表情。
她明明就在他的眼前,可他卻不能再注視著她,甚至是連一個比現在的眼神兒更加深情的眼神兒都不能給!當他懷念起她的一切的時候,她早已經撲入了別的男人的懷抱!
她的國仇,她的家恨,她的愛人,她的三殿下,好像從始至終都是她和他的糾葛,這裏麵根本就沒有他白川什麽事兒麽!
他不去看若溪的雙目,因為他懂的那裏麵的感情和深意。
若溪用眼刀殺人,冷冷的看著這個白衣白袍的男子,從記憶裏看,他根本就沒有過穿其他顏色的衣服的時候。永遠是這樣的一副風流且冰冷的神色,他的眼神也變得更加的陌生和遙遠,記憶中的那種能夠讓人溺斃其中的溫柔,似乎已經看不見了。
不知道,是歲月改變了他的心境,讓他不會再對自己有這樣的深情的流露,還是她自己的心態也已經發生了變化,即便是再動人的眼神看在她的眼裏,也便做了冷漠疏離。
若溪不說,不動,就這樣看著他,目光裏幾經流轉過失望和傷心,說一點也不傷心是假的,畢竟這個男人是自己從小到大一直跟隨著的對象,她曾經甚至想象過自己未來的夫君如果要是能像他一樣,就好了。
但是,現在她已經嫁為人婦,新郎官兒卻不是他。當然這些小女孩兒一樣的私房話,她是從來沒有告訴過這個曾經是她不花不談的好師傅的。
有些事,想想,也就過去了,說說,也就忘記了。念念,也就淡然了。
她想到這兒,不自禁的目光變得柔和了幾分。
白川看她神色放鬆了幾分,才開了口,“嫣兒,你不能殺他。”剛才在舌尖兜兜轉轉了好幾圈的勸告的話,還是在這一瞬間變成了最直接的阻攔。
這阻攔自然也會然她更加的對他產生反感,產生厭惡。
不過,這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白川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後,笑了下,回複了他之前的那種看見了融嫣公主的神色,像極了一個寵愛自己妹妹的兄長一樣的和藹。
“他殺了我北冥多少百姓,他是害死我父母雙親的凶手!這樣的一個人,我為什麽不能殺他?”她冷眼斜視,以眼殺人。
白川的睫毛長而濃密的低垂著,她的確是變了,不再是當初隻會牽著他的手來回到處亂跑的小女孩兒了,她早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和時間,就有了自己的感情和思維能力,她已經不會在完全的按照他說的去做了,其實對於這一點,白川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孩子總是會長大,何況融嫣本來就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
她心裏對於仇恨的種子已經根深蒂固的長在了她的心裏。如同一抹最深重最黑暗的陰影,在記憶的深處,停留,不可磨滅,也揮之不去。
想了很久,思慮了良多,白川才堪堪開口,聲音裏卻沒有了什麽底氣,好像是他做錯了事兒,他本就不該去阻攔她那一劍似的。
“嫣兒,”他似乎已經不怎麽會組織自己的語言。隻是想要輕輕的去默念她的名字。
“你應該先冷靜下來,聽我說。”就是這麽簡單的幾個字,都讓他說的煞費力氣。若溪看著他,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白川一時氣結,他的氣非是為了別的,隻是為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氣什麽。大概是在氣憤自己的拙嘴笨舌吧。
他不善言辭,更不善於在她的麵前說話。
“說不出麽?那就讓我來猜猜吧。”若溪的臉上忽然閃現出了一點嘲諷的笑意。隨手攏了攏而後的碎發,“你是不想看見我去報仇,對麽?”
“在你的眼裏,我一直都是一個小孩子,從來都不會自己獨立的去做什麽事情,而且,對於報仇這種重要的事情來說,我就是一個蹣跚學步的嬰兒一樣,不僅沒有勝算的把握,還可能會因此而丟掉了性命,是也不是?”
她眼中的輕蔑更深,好像是在嘲諷,也好像是在自嘲。那眼底的冷漠如同一把冷漠的刀,將她和他之間唯一的聯係也要割斷。
遠處,忽然有輕微的人聲傳來,似乎是宮中巡夜的值夜的小官兒。
若溪看了那個方向一眼,會轉過頭看著那個站在蕭瑟夜風之中的男人。他白衣白袍,如同初見。
“好了,現在你的目的達到了,我好好的站在這兒,活生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受到任何的傷害。”剛剛那樣好的機會可以說的上是千年都不曾有過的機遇!卻被他的一己私欲而攪亂!
若溪憤恨的看著他,眼前似乎都要噴出濃濃的烈火來,那種仇恨無法宣泄的苦楚,在瞬間蒸騰起來,縈繞在她的周身。遠處那個值夜的小官兒在敲著更鼓,吆喝著“天幹物燥,小心火燭”。而她眼中的仇恨的燭火已經蔓延到了手上!
她依稀聽見周圍有人在切切私語,好像是有什麽宮女在往這邊走著,她的胸口猛烈的起伏著,仿佛是在承受著什麽巨大的痛苦和壓力。猛地,在那些宮女的聲音越來越近的時候裏,若溪猛地衝了過去,抓起白川的手,在手腕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白川明顯沒有料到這個小姑娘竟然會用這種方法來懲罰自己的破壞行為,一時失察,也或許是他下意識裏根本就對這個女人不設防。
真的被她咬了個正著兒!牙齒狠狠的上下切合,一個圓圓的牙齦和鮮紅的血就順著白川的手腕上留了下來,蜿蜒得像一條調皮的小蛇。紅紅的,煞是可愛,這麽近距離的看著她,她鼻尖上的汗珠和額頭上的細密的汗水以及鼻息裏傳出的熱乎乎的氣息都讓白川在這一刻有些微的恍惚和失神,連手腕上那樣血肉模糊的疼痛都不能讓他感到一丁半點。
“你!”若溪抬起臉來,唇齒邊上海殘留著血跡,眼神裏卻已經摻雜了太多的感情,有經營滾熱的**漸漸的湧上了她的眼眶,好難受,心裏翻來覆去的翻滾著灼熱的浪潮,是難過,還是不舍,是委屈還是心酸,是難耐的擠壓了太久的情愫還是……其他的過往。
那兩串淚滴仿佛是為了哀悼那曾經美好的過去,和為了祭奠今日重新開始的陌生一般,前赴後繼的從她的眼裏留了出來,若溪掐著他的手,死死的用力,連手指上的關節都變作了白色,那人也未有發出一聲痛呼。
反而,哭泣的傷心的,是她自己而已。
從頭到尾一直以淚洗麵的,似乎也隻是她自己而已。
若溪眨了眨哭的淚濕的眼睛,再也不看他一眼,所有的怒氣都在那一瞬間被強製的壓在了自己的心裏,艱難的如同梗骨在喉,難以下咽。、
“白川,不要以為這樣就能阻止了我!總有一天,我會做給你看!”她在心裏大聲的默念三百遍!然後憤然起身,離開。
他的沉靜和忍受,太過沉重,讓她透不過氣來。
近乎是奪路而逃,若溪轉過身去,飛奔也似的離開……
不行,不行,她要找一個地方去好好的放聲大哭一場,又或者是應該好好的在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大吼三聲,心裏的難受和鬱悶才能得到紓解。但是她不能,因為對麵已經有人輕聲的走來,腳步很輕,卻也很快!
白衣白袍,若溪忽然覺得這顏色礙眼的很。
那雙腳停在了她的麵前,是他。她不看也知道是他。
同樣的白衣白袍,白如月光。
“公主……”來人顯然也看清楚了她臉上的神色,不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