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北冥王城有神明庇佑,那父王他又是如何率兵攻打進去的呢?我記得當時,那場戰役並沒有受到多大的阻撓,一路殺進王城都是虎入羊群一般的輕而易舉。”衛颯凝眉深思,這點太詭異了,不能不讓他費神思索。

裴正神色一冷,冷哼了兩聲,“那是因為你父王他得到了一位世外高人的鼎力相助,指點他如何破解血盟城,所以那一年咱們大祁國的軍馬才能駕輕就熟的踏平北冥王城。但是你祖父一直擔心血盟城的詛咒會應驗在子孫後代的身上,便依照當年的那個道士所言將小公主取名紫嫣,以北冥之國花為名,如此,便能壓抑住血盟城的詛咒反噬,嗬嗬,說來叫人笑話吧,偌大的一個大祁國國主竟然會對鬼神之說如此畏懼,忌憚。不過,如果如此能保大祁國王族子民的平安,也不算什麽。”

衛颯輕飄飄的笑了下,“不過一個名字而已,再說,紫嫣這個名字我也覺得很好聽,女孩子家用不是很好麽?”

裴正擺了擺手,“三殿下,你當知道,北冥國內可是也有一位金枝玉葉的小公主,取名為嫣。”

衛颯愣怔了一瞬,眨了眨眼,“啊,是知道。”

“要是單純的取個名字也不算什麽,不過,那個道人當年為紫嫣公主稱骨論命,斷言紫嫣公主骨骼太輕,恐怕壓不住如此尊貴的命格,女子性陰,已是不妥,除非用金戈鐵馬之類利器相佐,這才有了為什麽先帝在臨終時將可以執掌半壁江山兵馬的虎符交托給了小公主殿下。”

衛颯這次徹底愣住,他也曾經設想過幾種可能,但惟獨,沒有想到祖父之所以把虎符交給紫嫣,是因為這種聽起來讓人覺得荒謬已極的原因。當下就有幾分哭笑不得。但他看見裴正一點也沒有開玩笑意思的麵容,他忽然意識到裴正是不會無緣無故和自己說起這些過去的光怪陸離的往事的。腦中靈光乍現,忽而一個大膽的想法閃過,衛颯不由得皺緊眉頭,狐疑的看著麵前的這位老者。

裴正卻將視線放在遠處,對衛颯的猜疑沒有在意,一邊敲著自己的膝蓋,一邊慢悠悠的說著,“時光荏苒呐,吾輩已經老了,不中用嘍。這麽大好的河山呐,是該交給年輕人的時候嘍。”他慢條斯理的站起來,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衛颯,拱手道,“人老了,腦子就糊塗,剛剛咱們說啥來著?哎喲哎喲,你瞧瞧,這麽一扭臉的功夫就怎麽想不起來了。哎,老啦!老啦!到底說的什麽來著?”他顫巍巍的站起來,扶著欄杆往回走。

衛颯微微一笑,也站起來,隨著他慢慢走,一邊替他整理著坐皺了的衣服下擺,“是呢,別說您老人家頭腦不靈光忘記了,就是我這個年輕人也是眨眼的功夫就忘個精光了。”

裴正哈哈笑著,連羊角似的小胡子也抖得上下翻飛,滿臉的褶子像是要開花一般,抓著衛颯的胳膊,一步三搖的走著,“老臣老了,年事也大了,不中用了,留在朝中也多為他人攻擊嘲諷的對象,老的都快走不動了的老家夥,再站在咱們的大殿上,就是給大祁國丟臉嘍,我今晨已經上呈陛下奏折,懇請他答允我這個糟老頭子告老還鄉,頤養天年。”

衛颯癟了癟嘴,“老丞相,這恐怕是您一廂情願的事兒了,這種時候,父王要是能答允您告老還鄉才有鬼了。”

裴正又笑了,這次笑得連眼淚都快留下來了,晃著頭歎息道,“哎,三殿下,原來您是一會兒聰明一會兒糊塗的主兒啊,老臣說告老,陛下答允了自然是好,陛下若是不答允,這朝上文武官員那麽多雙眼睛,看著,盯著,總而言之啊,這告假,是有它的道理的。”

衛颯思索了片刻,微微點了點頭,扶著他慢慢往宮外走。臨近宮城門口的時候,裴正停下腳步,笑眯眯的朝衛颯擺手,“三殿下請留步,就送老頭子到這裏吧。”

外麵人多眼雜,的確是十分不便,衛颯點頭,朝他行了禮,嚇得裴正差點跳到一邊去,“這可不敢當啦,叫人瞧見,老頭子明兒個上朝就又要挨人參奏啦。哈哈,留步留步。”說完甩著寬大的袖子,邁著小八字步,裴正慢悠悠的離去。

衛颯麵上始終帶著的微笑終於慢慢消失,他已經完全明白了裴正說的意思。衛英急於讓衛紫嫣同鍾無顏完婚,衝喜不過是借口,最關鍵的,他是要讓衛紫嫣帶著虎符離開皇宮這個是非之地。衛烈一死,幾十萬的鐵騎無人統領,如果這個時候有居心叵測的人想趁虛而入挑起兵變的話,那麽,京城之勢就是危如累卵,一碰即碎。讓紫嫣帶走虎符,最起碼這一舉措可以為他留下了半壁江山的兵權做後盾。有了兵將,這心裏就踏實了一多半。

衛英的心踏實了,可他們卻踏不下心來。衛颯走到一處僻靜之地,背靠在廊柱上,凝神深思,先前,他和衛承在朝中的勢力不相上下,但經過此番他去陵南治水之後,衛颯敏銳的捕捉到朝堂上微妙的氣息變化,原先保持中立的一些大臣似乎有意識的符合衛承的觀點和意見。無形之中讓他感受到了緊迫的壓力,雖然他前些日子在陵南也收斂了許多有才有德之人,但畢竟陵南之地遠離廟堂,距離朝野的政治核心甚遠,就算有他們的幫助,也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眼下當務之急,是要比衛承早先一步得到那顆虎符,掌握了與之抗衡的兵權和兵力,他才能有多一分的勝算。

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衛颯感到一陣乏累,自從回來之後就常常有六神無主的感覺,也不知道這種不知做些什麽才好的現象要怎麽才能緩解。下朝已經很久了,寶焰在外麵等候了半天也不見衛颯的身影,不由得有些焦急,四處打聽個遍,才知道衛颯在宮門附近徘徊。一路小跑的追了過來,連氣息都沒喘勻,就找急忙慌的跟他稟告。

“殿下,殿下。”衛颯抓住他的衣領,好笑的看著他吐著舌頭喘大氣,“慌什麽,慢點說。”

寶焰連咽了幾口唾沫,才說出聲來,“前線有奏報傳來,說遠國的軍隊正在攻打西涼邊界。”

衛颯一挑好看的眉毛,語氣冷冷,“木思崖這個老東西,還真會挑時間。”如此一來,西涼就更需要依靠大祁國的兵力和物力來解決這場戰事,看來,那個西涼王是鐵定要把自己的姑娘送上門了。他和弦月公主的婚事是躲不掉了喲。哀歎一口氣,他拍了拍額頭,舉步就走,一邊吩咐,“去把白江叫來,說正事兒的時候總也見不著他的人影兒。”

寶焰為難的猶豫著,“這個……白先生他……”

“他幹嘛了?”衛颯回頭問。

“白先生去看若溪姐了。”寶焰隻能實話實說,他偷眼看見衛颯的眉頭擰得好像一朵麻花似的,哎,他在心裏默默替白江禱告,要說起來,白先生也真是的,那麽多好女人他不看,非得去招惹殿下看中的女人,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這不是給自己沒事兒找事兒,存心尋不自在嘛。

“什麽時候去的?”衛颯鐵青著臉,沉聲問道。

“您前腳去上朝,他後腳就走了。”

“就他自己一個人?”語氣聽起來更加惱怒。

“不是。”寶焰送了口氣,哎,還好白先生沒傻到一個人去,“白先生帶著華東一起去的。”

“華東?”衛颯一挑眉,他對這個名字實在是沒什麽太多的印象,大概……他仔細思索了一回,問道,“忘魂殿的人麽?”

寶焰又歎了口氣,這個殿下最近真的是花費了太多的心思在別的事兒上了,從前,哪裏有過這樣的糊塗樣兒啊。“是馬廄的一個小廝,今年才八歲,先前給您做過幾天的踏腳蹬,後來叫白管家給調到別的地方去了,換了活計。”

衛颯努力的回憶下,也沒什麽結果,表情悶悶的也不說話。寶焰偷眼看了他好幾次,隻好狠下心,解釋道,“華東這個孩子平時和若溪姐關係很好。”

“嗯?”他的腳步一滯,若溪身邊的人,他為什麽從來沒有留心過有這麽一個叫華東的小孩子呢?

“可能是因為他在咱們忘魂殿裏年紀最小,又沒有親人在身邊,所以若溪姐對他分外照顧,聽說,連給他換差事這件事,還是若溪姐親自和白管家提起來的。”衛颯聽完寶焰的解釋,心裏才明白了點,難怪,要不按照白江那個人的脾氣怎麽可能會對一個小廝無端端的示好呢。

“殿下?”寶焰踮起腳尖,在衛颯的麵前晃動著小手,奇怪,殿下怎麽又在發呆了呢?

“嗯?”

“哎,殿下,不是奴才多嘴,您還是多休息休息吧,瞧您現在的樣子,七魂丟了仨似的無精打采,再過幾天,紫嫣公主就和鍾大人成婚了,到時候您少不得還要跟著操心,不休息好,可不成呐。”寶焰嘀嘀咕咕的說著。

衛颯咧嘴笑了下,敲了敲寶焰的腦袋,“你消息還挺靈通,才剛商定下來的事兒你們就都知道了?”

“可不是嘛。早就傳開了,奴才們都替公主殿下高興呐。”寶焰笑得眼睫毛都快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