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會情郎

楚田秀的繡球拋出的那一刻,花無多飛身而起迎繡球而去,本以為勢在必得,卻未料中途有人亦騰空而起向繡球撲去,花無多看清那人,正是郊外茶寮同桌的圓臉書生,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那書生武功甚為了得,先花無多一步碰到繡球,卻又似失手沒有接穩,繡球掉落,底下人群頓時大亂。

在場亦有其他會些功夫之人,但決沒有書生與花無多武功高,剛剛爭奪繡球也是瞬間之事,眾人目光都鎖在繡球上,此刻已無人注意他們。

二人站在人群外圍東西角落,隔著爭搶繡球的眾人相互凝視,估量著彼此的實力。

對麵之人笑望著自己,明明圓臉圓眼看著和善,但花無多卻感覺到了一種挑釁,不知不覺好勝心被激了起來。十指微縮入衣袖,催動了手上的金環,以極快的速度和詭異身法閃過爭搶繡球的眾人,射出銀針向繡球刺去。

見花無多身形變動,書生亦騰空而起,向繡球所在之地直直墜下,人群被震開,再次先花無多一步雙腳夾住繡球,花無多揚起手臂,袖中銀針直向書生刺去,書生被迫向後撤閃,已顧不得腳下繡球,與此同時,場內一名青衣男子想趁此良機撲壓繡球於懷中據為己有,卻突然一腳被花無多踩了個人仰馬翻。

此時此刻,楚員外的莊子內熱鬧非常,邊打架邊搶繡球,而這個繡球似乎太難搶了,看得楚員外一家人心驚膽顫,眼花繚亂,驚呼聲此起彼伏。就在大家的心隨著繡球起起落落七上八下時,突然,繡球被高高拋起,此刻書生已飛在半空眼看便要抓到,卻未料,花無多銀針已至,那書生見有銀針刺向自己不敢正麵去迎,卻突然揮起一掌將繡球打向了花無多,花無多見此情形剛想誌得意滿的一笑,卻又狠狠憋住,不能笑!什麽時候都要切記不能笑!卻未料繡球落入手中的一瞬間竟突然碎裂,一霎那散了一地的紅。

在場眾人均是一怔,花無多也怔了怔,看著一地的紅有點不知所措,察覺四周氣氛詭異,忙將銀針收回袖中,一轉身便逃之夭夭了。跑出去十丈遠了,還能聽到隨後追上來的管家一行人在後麵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著:“唐公子……請留步……”

花無多邊跑邊回頭揚聲道:“青麟客棧……找我。”

當日洛陽大街小巷,茶館、酒樓裏所有人都在談論此事,說是有個姓唐的小子把楚員外家那個一向眼高於頂貌若天仙似的二女兒楚田秀的繡球弄碎了,不僅如此還當場跑了,如棄敝履,竟不將那天仙般的美女看在眼裏。

花無多避過所有耳目閃入客棧,想想客棧掌櫃和跑堂小二都認識自己模樣,為安全起見馬上退了客房,背著包袱出了洛陽城,在城外尋了一處偏僻之地換成了女裝,而後又大大方方地走進了洛陽。

不僅如此還直接住進了青麟客棧。

青麟客棧是洛陽第一大客棧,洛陽是當今天下除京城外最為繁華之城,第一大客棧果然非同凡響,庭院大氣當中不僅有小橋流水亭台樓閣,住的地方更分為幾等,除普通客房外更有獨立園子的院落和優雅僻靜的閣樓,花無多從不喜虧待自己,選了一處僻靜卻寬敞的閣樓住下,閣樓四下住房暫時都空著,隻花無多一人,花無多對此十分滿意。

晚上夜色撩人,獨自坐於閣樓之上望天空之明月繁星,一手拿著雞腿,一手拿著酒葫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愜意。

吃飽喝足,打了個飽嗝,方才誌得意滿地進了屋去,暗想明天與唐夜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今晚定要好好休息一下養足精神,休息之前先去了麵具,塗好藥泥,一閉眼便沉沉睡了過去。

夜半三更,花無多正睡得香甜就覺得外麵有噪音嗡嗡個沒完,先是簫聲,後來更加變本加厲的多出來一個琴聲,花無多本就不懂音律,此刻更被擾了甜夢,不禁怒從中來,用被子捂住頭在床上翻來覆去還是被那擾人的嗡嗡聲吵地睡不著,不禁一咬牙自床上一躍而起!被吵醒的怒氣幾近讓她頭頂冒煙,是誰?!到底是誰?!這般可惡!大半夜竟在她門口彈琴吹簫不讓她睡覺!

邊氣邊穿好鞋襪,顧不得臉上的藥泥黑乎乎一片半夜出門能嚇死一群人,噔噔噔走到門邊,一腳大力踢開房門,對外吼道:“是哪個龜孫子擾我睡覺!”

話音剛落就見閣樓下,一女子白衣似雪,明眸皓齒傾城如煙,琴放於膝上指尖猶在琴端,此刻亦舉目望向花無多,眸中難掩驚訝。而後目光微轉又看向對麵一側屋頂。

花無多見此絕色不禁一怔,暗驚這不是楚家二女楚田秀嗎?她怎麽會在這裏?心裏突然想到:此情此景好像書裏說的花前月下,私會情郎?!想到此,目光亦隨楚田秀看向對麵屋頂,驚見一人正坐於對麵屋簷上,黑衣紫帶,手中拿著一柄長簫,目光清冷,亦同時凝望著她,看清此人,花無多腦袋突然嗡的一聲,隻覺眼前有點暈,此人不是別人,赫然是唐夜。暗想自己方才踢開門時說了什麽來著,不行,現下頭太暈什麽都記不起來了,還是速速回屋去吧,想到此,花無多突然閉上雙眼平舉起雙臂慢慢轉身向前摸去,邊轉身邊喃喃自語到:“我夢遊,夢遊……”而後以極為遲緩的樣子一點點摸索進了屋去,又閉著眼睛摸索著轉身關好了房門。由始至終都很順利,唐夜竟沒有因為方才的冒犯給她難看。

剛一關上房門,花無多睜開眼睛,下意識擦了一下額頭控製不住冒出的冷汗,而後躲於窗下角落由內至外戳了一個洞,眼睛貼在洞上向外拚命望去,隻見外麵靜默片刻,對麵屋頂唐夜起身似要離去,這時卻聽樓下楚田秀道:“楚田秀此來是想會一會毒王唐夜,原以為名滿天下的毒王會是何等人物,今日一見不過如此,告辭。”言罷收起木琴,白衣飄動,倒先唐夜一步翩然而去。

聞言,花無多對這個楚田秀不禁崇拜萬分。說實話,這話連她都不敢當麵對唐夜說啊,這絕色美人真有個性。

這時,唐夜忽然轉頭望來,不知為何花無多明明躲於暗處卻仍驚了一身冷汗,好似唐夜已發現她在偷窺,不禁一陣心虛,唐夜這一轉頭也隻是一瞬之間,身形轉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見唐夜走了,花無多暗暗長出口氣,而後又捶胸頓足地罵自己沒用,也不學學人家楚田秀,看人家大方麵對唐夜所說的那番話,多解氣!自己方才出門時很不錯,可進門時……不提也罷!

花無多哪裏知道,當時於唐夜所在位置恰好可以看清她在窗邊顯露的半個腦袋投影,那影子左晃右晃上動下移可以想見裏麵之人拚命想看清外麵的樣子,唐夜當時看得的確是她而非楚田秀。

第二日,日上中天,花無多方才起身,雖然半個晚上未睡好,但仍神清氣爽地步出閣樓,正欲尋小二給自己弄點吃食,就見兩個跑堂小二抬著副擔架從西邊院裏出來,邊走邊哀聲歎氣道:“這已經是第十三個豎著進去橫著出來的了。”

花無多聞言,驚恐萬狀。據她所知,唐夜就住在西院。

花無多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探手摸在擔架之人頸部,觸到脈搏躍動,方才放下心來。兩個抬擔架的小二見花無多如此緊張模樣便道:“姑娘不必驚慌,這人沒事,隻是暈了過去,過不了一盞茶時間就醒了。”

花無多假裝奇道:“這是怎麽回事?”

兩個小二聞言均是搖頭,其中之一道:“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隻知道這些人都是來找西院那位姓唐的公子,可連門檻還沒邁過去就跑的跑,倒的倒。”

“跑的跑,倒的倒?”花無多聞言越發奇了。

另一個小二接口道:“今兒一大早就闖進來一群乞丐,說是來找唐公子,大大小小數十人,我們攔都攔不住,說也奇了,這西院的唐公子也不知是何等人物,使了什麽妖法,來的人就沒一個進去西院的,當中還有些人捧起路邊的石頭當金元寶似地揣走了,有的就像這人一樣突然暈倒在門外。”

花無多又問:“你們這是要將他抬去哪裏?”

小二道:“唐公子叫我們把他們放在街口的陽光下,說是過一會兒就會自行醒來。”

花無多點了點頭。兩個小二抬著擔架自行去了。花無多躑躅半響,一轉身毅然向西院走去。正大步走在路上,便聽兩旁在打掃院落的兩個小廝低聲互道:“這肯定也是去西院的,我賭這是第十四個。”

另一個道:“我說不是。”

“好,這次賭二十個銅錢。”

“行。”

西院前有扇紅漆木門,此時虛掩,初看並無異樣,仔細看卻能發現有根幾乎燃盡的熏香略顯突兀地插在門上,花無多遠遠看著那扇紅門,停下腳步。暗想唐夜擅長用毒,說不定那些人的反常正是因為中了毒,唐夜下毒手法詭異,如此番由正門進去,她在明,唐夜在暗,說不定真成了第十四個豎著進去橫著出來的人,如今唐夜給自己下毒,似隻為那副麵具,不知道他會不會在拿了麵具之後殺她滅口,眾多疑慮梗塞心頭,花無多越發覺得心裏沒底,便決定先偷偷探探情況再說,心下一定,便決定不走尋常之路,沿著西院牆壁三繞兩繞繞到一側偏僻角落。

此處抬頭可見院內紅楓枝幹探出牆外,紅葉雖已凋落大半,但仍有部分掛於枝上可作遮掩,花無多仰頭審視一番,暗道此處夠隱蔽,便一個縱身雙手攀於牆頭,雙臂用力緩緩將頭露出向內望去。

此刻恰逢秋季,滿園落葉似刻意不曾被打掃,風乍起,吹得院內紅葉飛舞,院中恰有一方淺淺池塘,幾乎已被紅葉鋪滿,風過,紅葉蕩漾其上,說不出的清幽卻又透著一股蕭瑟。

院內寂靜無人,花無多在牆頭停滯片刻,並沒聽見任何響動,暗道唐夜可能不在,便輕手輕腳地攀爬上了牆頭,蹲在牆頭正欲向下跳入,就本能察覺到了某種異樣,一低頭,就見正下方紅楓樹下,透過橫斜的枝幹,有一人此刻正抬頭凝望著她。

那目光……

花無多連打了好幾個哆嗦。

就在這個時候,連花無多自己事後都有點不信,竟然聽見自己開口說道:“我沒看到門……”驀地捂住自己不聽話的嘴,再看那雙眼睛的主人,竟有種想找棵樹撞死的衝動。

正在她尷尬不知所措的時候,紅漆木門突然被人推開,唐夜的目光自她身上移開,花無多頓覺一陣輕鬆和緊張過度後的虛弱,這時,就聽一女子帶著顫音說道:“我終於找到你了。”聲音雖輕,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仿佛跋涉了千山萬水後終見到渴望已久的目的地一般。

花無多聞聲一怔,立刻忘了自己的窘況,忙舉目向聲音來源望去,見一紅衣少女此刻站在門口,目光複雜地望著唐夜,少女糾結的目光中仿佛承載了許多,似愛似恨,似喜似憂,還有點不知所措。蹲在牆頭的花無多暗道:哎呀,這不是當日洛陽郊外茶寮的那個青城派大小姐嗎?

少女卻未曾注意到紅楓樹後的牆上還蹲著個人。

少女進門時從容不迫,舉止堅定,可進得門來一看見唐夜卻似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雙麵頰緋紅,似在掙紮猶豫,又似在按捺等待著什麽,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令蹲在牆頭的花無多都有點著急了。此時此刻的花無多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少女,眼神中有種莫名的期待!她到底在期待什麽,恐怕此刻連她自己也說不清。

唐夜看清來人,卻隻冷冷哼了一聲,不再看那少女,微微側頭向花無多所在方向道:“隨我來。”

聞言,花無多一怔,卻隻得乖乖跳下牆去跟在他後麵。

此刻少女麵色慘白,黯然一笑,苦澀道:“我一路千辛萬苦尋尋覓覓跟隨你走遍了大半個中原,如此艱辛才見到你,你竟這般對我,甚至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夜……夜……”少女的聲音已然梗咽。

唐夜的腳步未停一下,花無多跟在後麵低頭暗歎,哎,無情啊。

卻在這時,少女突然張開雙臂奮不顧身地衝向了唐夜,目光中有著不顧一切地瘋狂,似欲從後抱住將要離去的他,就在少女將要靠近唐夜之時,唐夜竟然出手豪不憐香惜玉的將少女打飛進了一側的池塘。

轟然振起的水花令花無多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似怕自己尖叫出聲。少女狼狽自水中站起後,踉蹌站穩,嘔出一口鮮血,似已受了極重的內傷,帶了絲歇斯底裏地瘋狂般對唐夜道:“你殺了我!唐夜,你殺了我吧!不能讓你喜歡我,那你就殺了我!能死在你手裏,我心甘情願!”

花無多突然從心底敬佩起了少女,眼見唐夜目光變得越發陰暗,殺機已起。花無多腦瓜子一熱突然站在二人中間指著唐夜對池塘中傷心欲絕的少女道:“你喜歡他做什麽,他就一毒人,全身是毒,不能碰,不能摸,你看看那雙死魚眼無情無義的樣子分明像個活死人,你對他的情意他根本不懂,你何苦為難自己喜歡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你喜歡他還不如喜歡我,我都比他強百倍!”

言罷,見唐夜和少女望著自己的目光,一低頭竟發現自己今天穿的是女裝!此刻就算有個豆腐放在自己麵前,都想拿起來撞。

她聽見自己很沒底氣地質問唐夜道:“你放在門上的香是什麽毒?我肯定已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