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一笑

鳳舟賽在一陣混亂之後,場麵很快便被郡主劉玉穩定下來,晉王與世子因故突然離開,鳳舟賽之事便交給了劉玉與江陵知府二人。

鳳舟賽略過開場之禮並臨時改在了燕山館繼續進行。

公子翌與公子琪因擔憂妹妹的傷勢相繼離開回了王府。

其餘公子本也打算回王府,卻因劉玉盛情挽留而去了燕山館。

李赦卻早已不知去向,隻留下宋子星兄妹亦會合其餘眾位公子、大人同去了燕山館。

此刻的唐楓和唐夜正欲離去,劉玉親自追上二人希望他們亦能同去燕山館觀看鳳舟賽,麵對郡主劉玉的熱情邀請,唐楓彬彬有禮地回道:“我二人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辭,有勞郡主轉告王爺一聲。”

聞言,劉玉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而後又舒展笑顏道:“二位公子昨天才來王府做客,怎麽這麽快就……”

唐楓一笑回道:“昨天之所以去晉王府不過是夜突然想還那個紙鳶罷了。”言罷,也不顧劉玉已經掛不住的笑容,微笑著道:“告辭。”向劉玉一抱拳,轉身攜倆位貌美的丫鬟飄然離去。

唐夜卻在唐楓與劉玉說話時早已走得遠了。

唐門在蜀地實力雄厚,卻甚少涉足中原。唯最近幾年偶爾聽聞唐夜在中原走動,可就是這個很少在江湖行走的少年,聲名卻十分顯赫,幾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唐門一向與官府極少有來往,各方勢力多次想方設法拉攏唐門,均不得其門而入。一懼唐門勢力,二懼唐門之毒。

江陵之地複雜,南臨長江,北依漢水,西控巴蜀,晉王早想拉攏唐門為其後盾,這次更是借鳳舟賽之由特意派人送了帖子去唐門,但唐門是否有人能來卻未可知。

但令晉王想不到的是,唐門這次不僅派了人來,且一下子來了兩個!當中竟然還有唐夜!

可他做夢也想不到,唐夜和唐楓之所以昨天會進王府竟然是為了還一個肚兜……

事後,當郡主劉玉把唐楓當日原話轉告給晉王與哥哥劉瑾時,晉王一家麵麵相覷非常納悶唐夜為什麽要還那個肚兜?不隻他們有此疑問,當日唐楓也有同樣的疑問,並忍不住問了唐夜,唐夜當時隻回答了一句話:“她會易容術。”然後呢?唐楓瞪大了眼睛希望從唐夜嘴裏再蹦出幾個字來,可惜,沒有然後。

此刻王府的東廂很靜,大夫剛剛離去,屋內隻剩躺在床上的花無多和坐在床邊看著她的公子修,公子修一直握著她的手,花無多幾番試著抽出來,卻均未成功。到後來,花無多都不敢看公子修了,被握的手心和被子裏的身子都在不停地冒汗!

她身體沒什麽大礙,隻受了些皮肉傷,大夫開了外用藥還開了內服藥,囑咐多休息調養。

公子修知道她身懷武功,但擔憂的神色仍然不減,在大夫為她號脈時冷厲的神色令大夫把脈的手直發抖,花無多幾番險些笑出聲來,心理卻莫名的暖。

大夫走後,丫鬟隨大夫下去抓藥,屋裏就剩下他倆,公子修一聲不吭的坐在床邊,望著她,眉頭始終未鬆。

她笑道:“不用擔心了,我不會有事的,上點藥就好了。”

公子修道:“他值得你這麽做嗎?”

誰?花無多有一下子的納悶,而後反應過來,公子修指的是公子翌。這麽做是為了公子翌嗎?花無多自己都未曾想過這個問題,更別提值不值得。花無多笑了笑,輕聲道:“這麽做隻是我會受點輕傷罷了,沒什麽大不了的。”她想抽回手,公子修卻不放。

二人沉默半響,花無多總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在撓,又試著將手抽回,就是抽不回,斜睨著公子修,暗想他幹嘛一直抓著自己不放,就見目光閃躲的公子修喃喃自語道:“無多,自從你上次離開,我……我……”

看著公子修欲言又止的古怪模樣,花無多聞言豁然開朗,原來公子修抓她抓的這麽緊是怕她像上次那樣一跑了之啊!便道:“修,我這次沒想跑。”

花無多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在暗想:現在身體不好暫時不跑,等身體好了再跑。

這時,門口先後走進兩個人來,當先是公子翌,另一個自然是焦不離孟的公子琪,剛一進屋,他二人便同時注意到了花無多與公子修緊握的手。

公子修知道他二人看見了,卻仍不放開。花無多又試著掙紮了幾下,還是沒用,便又重重強調了一次:“我真的沒想跑!真的!”

公子修微微蹙眉,低聲道:“我知道。”手卻並未放開反而握得更緊。

這下子不僅是花無多看著公子修抓著自己的手怔住,公子翌和公子琪的神色也都安靜得十分古怪。

一時間,屋裏四個人,其中有三個平日裏都是非常多話的,不知怎麽的今日全變成了悶葫蘆,大家同時悶了好一會兒,一聲不吭,半響,卻聽花無多忽道:“我餓了!”

聞言,公子修忙起身出了門去叫人準備飯菜。

公子翌忙轉身出了門去叫人熬大補湯。

公子琪見他二人都出去了,躊躇半天方才說道:“我去煉製大補藥。”正待出門就聽花無多道:“不用那麽麻煩,我隻想吃一樣東西。”

公子琪馬上回身問道:“什麽?”

“烤地瓜。”

“我去買。”

“不能用煉丹爐烤幾個嗎?”

“其實……我不會煉丹……”

“哦……”

“也不會烤地瓜……”

“哦……那去買吧。”

花無多養病時,每日裏進進出出的人多得看著都頭暈。補湯補藥每個時辰都新鮮出爐一鍋,花無多第二天就躺不住了。

自花無多從台上摔下來,宋子星便再未出現過。鳳舟賽的第二日,宋子星便與其妹回了江南。宋子星的離開令花無多大鬆了口氣。

公子修自那日起也再未出現,不知忙些什麽。

李赦也來探望過花無多幾次,卻因其兄下月大婚而先行離開了江陵。

就在鳳舟賽開場之禮出現突發狀況之時,江陵同時還出了一件驚天大事,當日,借鳳舟賽守衛鬆懈之際,眾多暴民同時湧入江陵城搶劫了江陵的東西兩座糧倉,殺死打傷守衛上千人,同時也洗劫了江陵城內幾個富戶,一時江陵城內人人自危。晉王迅速派兵武力鎮壓了暴民,三日後江陵平定下來,但大多數糧食卻已不知了去向。

花無多聽說後頗為納悶地問公子翌道:“那麽多糧食怎麽會突然都不見了?”

此刻的公子翌正躺在樹下的搖椅裏閉目優哉遊哉,聞言,懶散回道:“長腿自己跑了。”

花無多一翻白眼,鬼才信。

聽聞,晉王因此大怒,說要上表皇上派兵武力鎮壓江陵附近的盜賊凶匪,底下自然一片讚同之聲。

花無多聽說後又忍不住問公子翌道:“晉王不是自己有兵嗎?怎麽不去剿匪?還要千裏迢迢向皇上要兵?”

公子翌聞言,不屑道:“他剿什麽匪,他隻不過想要錢。”

一句話說的十分透徹,令花無多茅塞頓開,原來晉王也缺錢啊!

幾日後,公子翌攜其妹吳多多等一群公子也相繼離開了晉王府,離開江陵的第二日,花無多偶然得知一事,當下非常的氣憤!一怒之下便又再次不告而別了,想當初,公子翌口口聲聲說鳳舟賽開場之禮有很多彩頭可拿,原本以為她沒唱成就沒有,可事後方才知道根本就沒這回事。花無多氣憤地質問公子翌當初為什麽騙她!未料公子翌卻隻雲淡風輕地回了她一句:“誰讓你信了?”那種理直氣壯你被騙活該的表情令花無多現在一想起公子翌就鬧心……

其實,離開他們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理由。

花無多一路行來原本是想去四川探訪唐夜,如今見過唐夜深覺此人不能招惹,便此作罷。在江陵當誤了這許多時日,下個月又是姐姐方若薇與洛陽李家長子李慷大婚之時,如今時日不多,雖然目前她還處於被逐出家門不孝女狀態,但姐姐的婚禮是一定要去的!

出了江陵一路行去,饑民無數慘不忍睹,流寇盜匪四處作亂民不聊生,花無多一路吃了不少苦,急趕過了淮河,進入洛陽地段,方才鬆了口氣。

洛陽地處中原,山川縱橫,以牡丹聞名,但花期是在春季,如今入秋落葉紛飛多了幾分蕭瑟,但入眼山林紅黃相間卻別有一番風韻。

日暮西山,金黃色鋪染大地,秋之黃葉四下飛落,偶爾點綴紅綠相間之色,繽紛炫目。花無多於山中沿著溪水尋到一處山間瀑布,瀑布高約幾丈,或許是近些時日雨水不多的原因,水流自上而下淅淅瀝瀝。

此處乃深山峻嶺,除去叮咚山澗之聲,四下一片寂靜,花無多摘下帶了多日的麵具,就著清水簡單梳洗了一番,便靠躺在水中一塊巨石上休息,深汕峻嶺之地,多日來落葉紛飛落於此巨石之上不停累積,此刻躺著其上倒也有幾分舒適。夕陽柔和的照在身上,溪水之上飄浮的落葉遊弋,陽光溫柔照射下來,溫暖的感覺令她昏昏欲睡,一路行來已頗為辛苦,這幾日路越發難走,時而或能遇到村莊有床睡,時而卻隻能餐風露宿,又因入秋之故,天氣微涼,花無多身上總要帶著兩葫蘆的酒暖身。此刻一身男子裝扮斜臥在巨石之上單看背影隻覺是一個少年兒郎。

或許是太過溫暖舒適,也或許是累了,花無多不自覺地便睡了過去。多日在外花無多早已形成習慣,即便睡著也十分警覺,當天空換上黑幕,明月換下太陽一點點爬上來時,花無多忽然醒了過來。

睜開眼,凝神靜聽卻隻聽見落葉與鳥鳴,此外還有自己肚子的咕咕聲,暗想,原來是餓醒了。

山中不缺食物,花無多不一會兒便抓了隻兔子回來,在水邊燒烤起兔肉來,頭頂一輪明月,此情此景突然令她想起大明湖的那一晚,烈酒入喉,不禁有些落寞,她何嚐不想一直跟著公子翌,有吃有喝有玩,走到哪裏都是熱熱鬧鬧的不似如今的形單影隻,但世事往往難盡如人意,由始至終她都是以吳多多的身份出現的,又怎能明目張膽的和他回京城,即便回了京城也不能繼續留在書院讀書了,公子琪原也提議讓她從新易容再入書院,可她想到不久後姐姐就要出嫁,還須趕往洛陽,便拒絕了。

花無多倒在落葉鋪滿的地上,頭枕著自己的包裹,將喝空的酒葫蘆隨意丟在一旁,此刻的她其實已有些醉了,望著頭頂月色,竟輕輕歎了口氣,淺聲吟道:“落葉鋪地軟如床,美酒入喉憶過往,不知何時再相見,對月空念枉思量……”吟誦完,花無多自己也是一怔,而後突然坐起,喃喃自語道:“我竟然在思念他們……”想到此,仿佛自己也不敢相信地心神一震,驀地忿忿捶地大吼道:“可恨阿!我竟然在思念他!”

就在這時,身後樹林突然有人喊道:“什麽人在那裏!”

花無多一驚,聽聲音來者兩人,輕功不弱,片刻間便到了自己身後。

此時花無多已立於溪水邊,聽見二人到來並未轉身。

那二人看穿著打扮似某門派的弟子,一人提刀,一人握劍。借著月色自然看見了站在水邊花無多,卻也並未貿然近身。

提刀之人朗聲道:“公子是何人?!”

花無多輕輕一笑,突然轉身,帶著醉意對二人一笑道:“我是公子嗎?”

月色下,那二人忽見如此絕色都驚訝地怔在當地,難掩驚豔之色。可就在轉眼之間,二人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而後瘋了一樣調頭向樹林深處跑去,邊跑邊狂笑還邊扔東西,先丟了武器,再扒衣服,花無多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二人,隻見二人在消失之前幾乎已脫了精光。

不知那發了瘋的二人跑去何處,花無多驚怔半響後奇怪地向四下裏看了看,沒發現任何異樣,不禁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難不成自己的真麵目還有這個功效?想到此也覺太過不可思議,不禁笑了起來,越想方才情景越好笑,不禁笑得越發不可收拾。捧腹放聲大笑,此處地處山穀,這一大笑,似驚動天地,風動樹動,落葉都在地上打了幾轉。

就在這時,忽聽一人道:“少主,要殺了她嗎?”

又聽另一人道:“她已中了瘋狂一笑。隻要再笑三聲,就會像那二人一樣!”

聞聲,花無多突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愕然止住了笑,抬頭於斑駁樹影中望見一人,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