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二章 地下水道
王世貞身軀即將倒下之時,薛破夜終於搶到他的身邊,從後扶住他,很是悲傷,卻又萬分不解地道:&ldqo;王大人,你&hllp;&hllp;你這是幹什麽?為何要自尋短見?&rdqo;
殷紅的鮮血已經映透王世貞的前胸衣襟,他麵上的表情,沒有痛苦,反而是滿臉的解脫。
&ldqo;棄大楚投&hllp;&hllp;投明月王&hllp;&hllp;大不忠&hllp;&hllp;!&rdqo;王世貞呼吸虛弱下來,很是無力,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ldqo;即投明&hllp;&hllp;明月王,卻又背&hllp;&hllp;背主助敵&hllp;&hllp;是為大不義&hllp;&hllp;不忠不義之&hllp;&hllp;之人無顏苟活&hllp;&hllp;!&rdqo;
薛破夜看著這個&ldqo;不忠不義&rdqo;的王世貞,無比的震驚,此人這次前來,已經是抱了必死之心。
&ldqo;你的家人&hllp;&hllp;?&rdqo;薛破夜皺起眉頭,王世貞這一死,他身在城內的家小將如何處置?
王世貞撐著最後的氣息道:&ldqo;明&hllp;&hllp;明月王非&hllp;&hllp;非卑鄙之人&hllp;&hllp;不會為難&hllp;&hllp;我的家人&hllp;&hllp;!&rdqo;微微掙紮,道:&ldqo;破城&hllp;&hllp;破城之後&hllp;&hllp;可撫民&hllp;&hllp;不可殺民&hllp;&hllp;!&rdqo;吐出最後一口氣,就此死在了薛破夜的懷裏。
薛破夜有些發呆地扶著王世貞的屍體,直到屍體漸漸發沉,他才反應過來。
&ldqo;不忠不義?&rdqo;薛破夜歎了口氣,喃喃道:&ldqo;王大人,若論起忠義,隻怕天下間沒有幾人能夠與你相比了。&rdqo;
王世貞的遺體被薛破夜令人妥善安置起來,他雖委身明月王部下,但臨死前,還是一心為了大楚,所以薛破夜覺得,有必要在凱旋之後,將這樣一個人物的遺體運回京都,讓楚國的人們知道這個人的事跡。
或許西北人會從心底裏怨恨這樣一個人,但是毫無疑問,戰爭一旦勝利,楚國的人們會銘記這樣一個人。
幾員心腹部將聚攏在帥營的案前。
&ldqo;楊將軍,這個亂崗,你可帥兩千人趕著車子前往,找尋那些做有標記的地穴,取出藥材,務必要小心謹慎,這些可都是救命的藥,萬萬不可有失,否則&hllp;&hllp;軍法從事!&rdqo;薛破夜沉聲道。
楊怡君肅然道:&ldqo;大帥放心,若是有失,末將提頭來見。&rdqo;領令而去。
&ldqo;葉天翔!&rdqo;薛破夜叫過葉天翔,吩咐道:&ldqo;你速選三百精兵,要身強力壯,帶上鐵鍬,隨我去探看地形。&rdqo;
&ldqo;餘下眾將,堅守崗位,嚴明軍規,不可讓軍心浮動。&rdqo;
薛破夜率領三百塊騎,按照地圖上的標示,終於找到了那片表麵看上去沒有任何異樣的沙地。
其實說沒有任何異樣,也頗有些不準確,似乎有意無意地,這一片區域的黃沙,顯然比其它地方還要厚,隻是這樣的情況在西北大地並不顯眼而已。
今天的風沙比平常似乎猛烈了不少,半空中甚至漂浮著細細的沙粒,打在人的臉上和身上,雖然並不會覺得很疼痛,但是卻也讓人很有些不舒服,最讓人受不了的,乃是這些細沙會在不知不覺鑽入戰甲之中,時間長了,這些沙粒就會緊貼肌膚,隨著人的活動,與肌肉摩擦著,引起皮膚的受傷。
薛破夜翻身下馬,葉天翔也領著眾兵士下了馬來。
踩踏在厚厚的黃沙之上,薛破夜知道,依照圖上的指示,自己的腳下,便是通向雍州城的地下水路了,而這條水路,乃是從沂河流淌過來,雍州城的人們,喝的是沂河的水。
&ldqo;挖開!&rdqo;薛破夜指著沙地道。
士兵們紛紛取出鐵鍬,在薛破夜指點的地方開始挖掘。
葉天翔也拉過一把鐵鍬,挖了幾下,忽然指著兩人道:&ldqo;你們四周巡看一下,看看有沒有西北遊勇,若有情況,速來通知大帥!&rdqo;
那兩人即可領命而去。
薛破夜倒也不擔心遊勇伏擊,這三百來人都是精銳之士,作戰勇猛,而且都有縱橫如電的駿馬,那些西北散兵遊勇通常情況下都是一小撮一小撮的,人數都不會超過兩三百,正麵相鬥,西北人再剽悍,也不可能是這三百正規楚軍的敵手,即使對方數目多了,也完全可以騎馬撤退,畢竟那些散落在雍州城外的遊勇,可比不得真正的西北鐵騎,他們的馬匹可是少得很。
不過葉天翔派人四周巡看,倒也不失明智。
若是西北遊勇探知這些楚軍是來破壞雍州城的地下水道,想必會傾盡全力來保護吧。
刨了半日,已經刨開一個大坑,兩邊堆起了小山似的沙堆,卻依舊沒有看到水源,薛破夜皺眉凝視,等著水源的出現。
兵士們心中也知道這裏若是真有地下水道的意義,所以雖然渾身冒汗,卻依舊不遺餘力地刨著,刨著&hllp;&hllp;!
&ldqo;大帥!&rdqo;葉天翔忽地驚叫道:&ldqo;你&hllp;&hllp;你看!&rdqo;
薛破夜立刻衝過去,隻見挖了近三米深的大坑中,豁然出現了異樣的東西。
黃沙下麵的土層中,出現了以泥石燒製成功的硬石。
&ldqo;繼續挖!&rdqo;薛破夜興奮起來。
士兵們更是興奮,加大了挖掘的力度,又挖了一個多時辰,下麵的狀況終於顯露了出來。
這下麵,真的有一條地下水道,而水道是以硬石鑄成了圓筒形,乃是一條巨大的石管,石管的製作極為講究。
薛破夜接過一把鐵鍬,猛地砸在石管上,&ldqo;嗆&rdqo;的一聲,石管被砸的石屑四散,卻沒有破開。
&ldqo;這東西還真是厚實,裏麵便是水源了。&rdqo;薛破夜很肯定地道:&ldqo;這石管想必是從沂河河底便開始疏通,一直通到雍州城&hllp;&hllp;好幾百裏的路,這工程真是浩大啊。&rdqo;
薛破夜此時真是由衷地讚歎古代人民的智慧和技術。
石管極粗,若單以寬度容量計算,能夠容納三四頭牛,可見其龐大,數百裏地,都是以這樣的石管輸送水源,這可說是極為精巧的工程。
這石管的質量在這個時代而言,自然也是巔峰之作了,試想數百裏的管道,若是石管沒有足夠的堅固度,一旦破損,很容易就被黃沙滲透進去,這樣一來,用不了多久,管道便會被阻塞。
&ldqo;大帥,這&hllp;&hllp;這樣的工程,西北人未必能夠做出來!&rdqo;葉天翔滿臉驚歎:&ldqo;我看十有八九是機關城的公孫家族出麵策劃的。&rdqo;
薛破夜立刻點頭道:&ldqo;不錯,我想也是,這樣的本事,想必也隻有機關城的公孫家能夠做到。&rdqo;心中對於公孫家族升起無比的敬意,不管公孫家族是否幫助明月王,但是他們這種巧奪天工移山倒海的能力,還真是獨步天下,這樣的技力,甚至可以說已經超越了時代,心中暗歎:&ldqo;若是公孫家出來為百姓謀福,隻怕老百姓的日子會更好過了。&rdqo;
薛破夜舉起鐵鍬,勁氣灌入手臂,對著石管再次擊下去,&ldqo;嗆嗆&rdqo;之聲震耳欲聾,石管上的石屑大塊大塊濺開,雖然使用了勁氣,石管一時半會依舊沒有被砸開鐵鍬的鍬頭都被砸卷,薛破夜連續砸卷三個鍬頭,到第四個鍬頭,聽到&ldqo;哢嚓&rdqo;一聲,終是將堅固無比的石管砸開了一個窟窿,頓時噴出一股水來。
士兵們發出一陣歡呼,薛破夜亦是欣喜萬分。
這噴出來的清泉隻是短短片刻,並沒有像噴泉一樣一直噴發,眾人探頭去看,隻見石管裏滿是清水,正自東向西嘩嘩流動。
&ldqo;大帥,這是天滅西北軍,雍州城指日可破了!&rdqo;葉天翔興奮地攥起拳頭。
薛破夜攥著拳頭,望著西邊那座如同惡魔般矗立在蒼茫大地的雍州城,喃喃道:&ldqo;明月王,看你還能撐多久!&rdqo;
雍州城內,天機閣五層。
這裏除了擁有舉行會議的大客廳外,還有一處極為雅致的小廳,誰都知道,這間小廳,整個天下間,隻有明月王可以進去,即使是明月王最親近的人,也不知道這間小廳究竟是用來做什麽的。
其實這間小廳的擺設極其簡單,除了一張大椅子和一副正對大椅子掛在牆上的畫像,便再無其它的東西。
明月王此時便坐在大椅子上,怔怔地看著掛在牆上的畫像。
畫像上,畫的是一個窈窕的女子,如果有人見過京都那位如今的太後韓敏,一定會立刻認出來,因為畫像上的女人與韓敏實在太像,除了那惟妙惟肖的麵孔,就連韓敏那種嫵媚的動作,勾勒的也是活靈活現。
&ldqo;敏兒,京都一別,也不知何時能夠再見了。&rdqo;明月王聲音柔和,就像麵對的是韓敏的真人一樣,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ldqo;你知道,為了你,我打了這一仗,犧牲了我無數西北的兒郎&hllp;&hllp;曾經虧欠你的,我將補償給你!&rdqo;
他當然不知道,京都皇宮禦花園的一場陰謀,已經讓他深愛的女人香消玉殞。
&ldqo;那一年,我就那樣突然遇上了你,你那天穿著水綠色的裙子,笑起來,就像一朵出水芙蓉,從那個時候起,我就知道,我這一輩子,就算是毀在了你的手裏。&rdqo;明月王就像在悄悄訴說著故事一樣:&ldqo;為了能和你相知相愛,我讓南風給你穿過了多少封信,哎&hllp;&hllp;恐怕那些信你早已毀了&hllp;&hllp;!&rdqo;
&ldqo;你知道,我不願意和人去爭太多的東西,我們皇家子弟,無論爭什麽東西,都會有人流血&hllp;&hllp;我這一輩子,最不喜歡看到的,就是鮮血。&rdqo;
&ldqo;所以,我退出了皇位之爭,甚至&hllp;&hllp;甚至連你,我也不願和他去爭&hllp;&hllp;!&rdqo;明月王輕輕歎息著:&ldqo;我知道我欠你很多,我也知道,德慶一死,你在宮裏的地位將會一落千丈,沒有人會保護你&hllp;&hllp;我想補償你,我想保護你&hllp;&hllp;可是,看到那些昔日還鮮活的西北子弟如今一個一個地倒在血泊中,你知道我的心裏有多疼嗎?我就像死了自己的兄弟,死了自己的孩子一樣傷痛&hllp;&hllp;!&rdqo;
&ldqo;他們本該將手中的戰刀砍向胡人,即使死在與胡人的戰場上,他們也會死而無憾,也會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可是如今,他們麵對的是與他們血脈相連的同胞&hllp;&hllp;朝廷的軍隊,死傷無數,我何嚐不心疼,他們又何嚐不是我皇家的子民&hllp;&hllp;但是為了你,他們在流血,為了補償你,我隻能狠下著心,等到我死後,再去地獄為他們的死而贖罪吧。&rdqo;
他訴說著,幽靜而溫柔。
但是他很快也聽到,在小廳的外麵,已經有人在等候。
誰都知道,明月王如果在小廳之中,即使天塌下來,那也不許打擾。
不過明月王深知如今的形勢,外麵大軍兵臨城下,此時有人等候接見,通常都是極為緊急的事情,所以他沒有耽擱多久,便出了小廳,來到了正廳,看著正在等候的袁天罡,問道:&ldqo;出了何事?&rdqo;
袁天罡的神情,已經顯示出事情的麻煩。
&ldqo;大王,楚軍&hllp;&hllp;楚軍調動一萬人馬,囤積在了金沙地一帶。&rdqo;
明月王何等聰慧,立刻明白了袁天罡話中的意思,神色微變,眉頭蹙起:&ldqo;你是說&hllp;&hllp;他們找到了地下水道?&rdqo;
袁天罡神情凝重地點頭:&ldqo;如今城西的柳子湖已經沒有水源補充,從大水道分出的各支小水管,也已經不通水了,楚軍已經截斷了地下水道。&rdqo;
明月王緩緩坐下,沒有驚慌,微一沉吟,才平靜地道:&ldqo;薛破夜果然不是普通角色,這一著棋,竟也被他想到了。&rdqo;
&ldqo;大王,以臣之見,想必是王世貞已經出賣了我們,背叛了大王。&rdqo;袁天罡眼中微顯怒色:&ldqo;此人在我雍州一年多,想不到我們卻是養虎為患&hllp;&hllp;!&rdqo;他跪倒下去,自責道:&ldqo;臣當初是見他甚有治理才幹,又被朝廷所棄,所以想收到雍州,為大王所用,卻&hllp;&hllp;卻想不到釀成今日巨禍,此人包藏禍心已久,臣下卻不能辨識,當真是罪該萬死,求大王降罪!&rdqo;
明月王站起身來,親手扶起袁天罡,溫言道:&ldqo;天罡,你心意是好的,為我招攬人才,我豈能怪你?人心隔肚皮,誰又真的能夠看透人心,你看不出王世貞的虛實,也算不得是什麽罪責。不過王世貞這人&hllp;&hllp;看來還是個忠臣!&rdqo;
&ldqo;到了雍州,依然不忘盡忠朝廷,也算是難得。&rdqo;明月王輕歎道。
&ldqo;大王,一等他回城內,臣下必定會嚴懲!&rdqo;袁天罡道。
明月王淡淡一笑,搖頭道:&ldqo;他不會回來了。昨日出城,今日未歸,若地下水道的秘密真是他透漏出去,如今他恐怕已經死了。&rdqo;
&ldqo;死了?&rdqo;袁天罡有些吃驚:&ldqo;他有功薛破夜,薛破夜難道還會殺他?&rdqo;
&ldqo;薛破夜不會殺他,他自己會殺死自己。&rdqo;明月王回到座中坐下,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緩緩道:&ldqo;王世貞背朝廷而投我,有不忠之嫌,如今又背我助敵,更有不義之嫌,此人將忠義看得極重,如今忠義皆不全,對他來說,想必是無顏存活於世了&hllp;&hllp;哎,這又何必!&rdqo;
&ldqo;王世貞啊王世貞!&rdqo;袁天罡也不由搖起頭來。
&ldqo;他的家人,要好生照顧,畢竟是忠烈之後。&rdqo;明月王平靜地道:&ldqo;水源被斷,隻得吩咐將士們在城中掘井,地下雖然水不多,但總是有些的&hllp;&hllp;再傳令下去,城中上下人等,無論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水源開始按人頭配發,誰要是浪費水&hllp;&hllp;殺無赦!&rdqo;
明月王靠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喃喃道:&ldqo;薛破夜啊薛破夜,莫非以為斷我水源,便可勝我?城不破,你就撐不了多久,讓我們比比耐性吧&hllp;&hllp;西北人的耐心,可是天下無雙啊!&rdqo;